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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早上我醒来,头疼得要死,转脸看见张小北在一边躺着呢,头枕着自己胳膊,睡得龇牙咧嘴的。我穿着睡衣和睡裤,所有的衣服都堆在地上,上面沾满了那些没消化的海鲜,满屋子弥漫着酸酸的味道。我赶紧·身下床打开了窗户,转手把张小北的西服扒下来,搬着他的肩膀挪到枕头上,给他盖上被子,自己去冲了个澡。

张小北死沉死沉的,我搬他的时候扭了我的腰。一边冲着澡,一边疼得我吱哇乱叫,好歹冲了一下,我又倒回到床上,动弹不得。

张小北迷迷瞪瞪的,见我在他身边躺下来,往一边挪了挪,嘟囔着:“别想占我便宜!”

我本想抬起腿踏他一脚来着,刚一动弹,腰像被人扎了一刀,疼得我啊啊叫起来,眼泪同时落了下来。

说实话,我从小就不爱流眼泪,我妈打我,最多也就哼哼两声,打从幼儿园开始算起,我哭的次数能数得清。印象当中,上小学的时候,上课玩火柴,把桌斗里的课本点着了,捎带把我自己眉毛也烧了一半,那回哭了,一是因为知道没了半边眉毛难看,另外也是怕学校开除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挺烂的女同学依仗着认识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向我们班的女生收保护费,个别胆小的男生也捎带收着,我气不过,上晚自习偷偷溜出去,把丫气门芯拔下来装到自己口袋里,车铃也顺手拧下来扔到垃圾箱里了。后来她通过种种渠道知道是我干的,纠集了二十多个坏分子,下了晚自习在学校门口等着我,那回我哭了,真吓着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实际上,跟我站在一起的好分子也不少,好歹也有三十几口子呢,当然,跟我那时候当着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有关,都想早点儿入团啊!高中的时候因为数学考了十九分和一些朦胧的感情问题哭过几回,大学因为没入党和另外一些不太成熟的感情问题也哭过几回,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我掉的眼泪差不多是大学毕业之前的总和,过了年之后我运气确实有点儿差。

我这么一哭一叫唤,张小北醒了。起身从床上坐起来,推了我一把:“哭什么呢你?”

“疼。”

“哪儿疼?胃疼?有本事喝没本事扛着!”他在说我昨晚喝酒的事。

“不是,腰,扭了。”我说话也带着哭腔。跟张小北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奇怪,我可以跟他发脾气,骂人,甚至动手打人,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像他的妹妹,他的女儿,跟他撒娇,可是在高源面前,我永远不会有女儿的感觉。我想让高源给我买什么东西的话,如果他愿意,当然皆大欢喜;如果他不愿意给我买,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我自己买,另外一种是武力解决,我把他给打服了,他给我买。为此,我有一段时间花大价钱跟李穹一起报名参加过跆道的学习班。

张小北就不说话了,从药箱子里拿出一瓶药酒,把我的裤子往下了,上衣往上撩了撩,在腰上给我揉。手在腰上搓来搓去的,药酒好像燃烧起来,很灼热,疼痛果然就不那么厉害了。搓了将近一个钟头,张小北满头大汗,在我屁股上给了一巴掌,说:“好了。一会儿热劲过去了,就不疼了。真他妈累死我了!”

我没说话,继续在床上趴着,张小北在洗手间嚷嚷:“有没有新牙刷了?”

“没有,使我的吧,黄的。”我懒洋洋地回答他。

过一会儿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洗完澡又嚷嚷:“坏了,衣服全湿了,初晓,高源的衣服都在哪儿?”

“衣柜里挂着呢,自己找。”

他围了条浴巾出来,将头探进卧室,整个身体躲在墙后面:“不是,有高源的内衣吗,最好是新的。”

我抬起头,使劲乜斜着他,他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解释:“刚才我一穿,掉浴缸里了。”

我想了想,上次好像给高源买过一包新的内裤,他还没穿。想起来给他找,起不来:“过来,”我喊张小北,“我一把!”

张小北特扭捏地从墙后边出来,就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我一想他现在是裸体的,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也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在他的下三路来回打量了几回,张小北一巴掌又打在我脑袋上,警告我:“别跟我这儿耍流氓啊!又想占便宜!”

我一听他这么诽谤我这上进的好青年,也不能含糊,我说:“张小北,你可得搞清楚,就目前你的条件来说,要有流氓肯强暴你,那是你多大的福利呀!”我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帮我脱衣服的事来,“对了,你昨天还脱我衣服来着,你丫说实话,趁我睡着了,占便宜没有?”张小北眼睛瞪得灯笼大,我吓得赶紧转身,挪到衣柜里给他找内衣,感觉他在我背后挥了一,没打着,甩过来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占你便宜,需要勇气。”

门口有人敲门,我吓了一激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张小北也有点儿紧张,我把衣服扔给他:“赶紧穿上。”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闪过高源他妈的影子。

张小北刚要解下浴巾,看着我:“你出去呀!还说不想占便宜!”

我一遇到这样的时候我就不想出门,让她敲去吧,就当我没在家。想到这里,我趴到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住:“你穿你的,我不看。”

张小北踢我一脚:“开门去呀!你出去!”妈的,也不知道是家!

门口开始喊:“高源,初晓,起来了,在家呢!”我一听,一邻居大妈的声音,每个月义务收卫生费,一想,今天正好是交费的日子,我着实松了一口气,警报解除。我抓了一把零钱去开门,交了费,说了半天谢谢,老太太走了,刚要关门,又一老太太出现了,一看见她,我一阵眩晕,怕什么来什么,怕什么来什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姨,这么早?”我想对她笑来着,咧了咧嘴,眼泪差点儿流下来。

高源他妈也不说话,站在门口,“高源要他的一个什么镜头本儿,你给找找,我拿了就走。”挺好的一老太太,平常慈眉善目的,这会儿不好好说话,一脸的阶级斗争,跟我装酷。

我彻底乱了阵脚:“别,阿姨,您进来坐。”我现在一看见她,比当年我妈喜欢对我动武的时候都紧张。

“不了。”

“高源。怎么样了?他好点儿了吗?”

“好了。”她看了我一眼,口气缓和了一点儿,“他爸陪着他。你去给他找出来,我一会儿带走,车还等着呢。”

张小北这时候蹿了出来,问我:“初晓,有方便面没有?”我心往下一沉,完了,这回我不死也是个严重残疾,这种事情说得清啊,果然,我心里马上闪过张萌萌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没敢往外说,到嘴边的话,叫我又咽回去了。高源他妈的反应跟我设想的一个样儿,瞪着我,眼神比下午五六点时候北京的交通状况还要复杂,面无表情。

我心一横,干脆把门开让她进来。之前人们总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今天我才知道,来一切都是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比如我,当时当刻,虽然没做亏心事,面对高源他母亲,这样一个敲门的鬼,真是紧张得不行,没错,一切都是扯。

我死活把高源他妈拽进了屋里,张小北还好已经穿好了衣服,在厨房·腾方便面呢,我指着张小北给老太太介绍,我说这是我堂哥,我亲大爷的儿子。管他呢,我先解除了警报再说。只是可怜我亲大爷他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死了半个多世纪以后却平白无故多出一亲儿子来。

我赶紧又招呼张小北:“哥,这是高源他妈妈,沈阿姨。”

张小北还算有点儿脑子,赶紧也跟老太太打招呼,装得特清纯:“阿姨好。”刚说完,一个劲儿给我递眼神儿,我一时还真不明白什么意思,光顾着编瞎话了,着高源他们家老太太坐下,吩咐张小北,一口一个哥,叫得我自己直反胃,为了躲过这一劫,我忍了。

“哥,你给阿姨倒点儿水,白开水就行,阿姨不喝别的。”

张小北倒水的功夫,我又接着编,“我哥在上海做生意,春节也没回北京,这不现在有空了,回北京看看我大爷。”

高源他妈一直没说话,水倒来了,张小北递给她,恶狠狠瞪着我,似乎是叫我闭嘴,他还使劲咳嗽了一声,特假。

“哥,下面柜子里有面,你多煮点儿。”

“初晓,你把高源要的镜头本儿找找,我等着走呢。”老太太这回说话带着点儿笑模样,我舒了口气,妈的,幸亏我脑子够快。

进屋找了镜头本,递到老太太手里,她看也没看我一眼,拿起来就走,我说阿姨我跟您一起去医院看看高源吧,看他还需要点儿什么。话还没说完,老太太打断我,冷笑着跟我说做人得脚踏实地,做人不能太狡猾,做人怎么着怎么着的,然后甩门走了,我听着脑袋直膨胀。

我倒在沙发上,扯着嗓子大叫:“可算他妈的走了,感谢菩萨。”

张小北从厨房冲出来,大骂我傻B,说这回你婆婆彻底把你否定了。我说为什么?

张小北说,你没看老太太后来眼神都不对了,一言不发的。我想想,也觉得张小北说的情况属实,愣愣地看着他,等着听他分析。

“我说完了你可别哭啊。”张小北就这样,说点儿什么都提前给你打好预防针。

“说啊!”我都要急了。

“你刚才说我是你什么人?”

“我哥啊,堂哥,我亲大爷的儿子,怎么了?”

“你真是一傻B青年。”张小北把给老太太倒的水端起来喝了两口,“上次见面你怎么介绍我的?”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张小北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上回高源拍的片子得奖回来,我们包了一个酒店的小宴会厅请了很多朋友来庆祝,高源的父母也参加了,张小北带着李穹也在,我给他们介绍张小北的时候我说:“这是张小北,我一特好的朋友,大网站的老总,大财主!”当时高源他妈还夸张小北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张小北一激动,当场表示,那天所有的花费都算他的。妈的,我怎么就给忘了?按说他让我省了小一万块钱呢,我应该不会忘啊,我心里·江倒海的,说不出话来。

张小北也不说话,一边看着我:“看什么看?”我发脾气也不对,不发火我心里实在堵得慌。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哪?”

我叹了口气,我还能怎么办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认栽了吧,一会儿送走了张小北我再收拾一遍家,跟高源分行李,这回真的没路可走了,散伙吧。

妈的,我可真够背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看不到光明。只可惜,我没占着张小北什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