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蚯蚓和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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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950-1954)

真 理

我从黄河北岸冒雪回来。

半夜了,李林庆同志

还披着老羊皮袍,

在昏黄的灯下

写着他参加省农代大会的感想。

李林庆同志

看见我手里拿着一卷报

问我:“拿的是啥?”

我说:“《真理报》!”

他跳起来了!

轻轻地把它展开

放在桌子上,

翻过来翻过去地看。

他用粗黑的手

摸着报头边的“列宁勋章”的图案。

他笑着说:

“《真理报》,

列宁的故乡那里来的……”

他幸福地看着我。

“老李,看懂了吗?”

他激情地喊叫:

“怎么不懂,里面都是真理!”

他是那么热爱地

看着那密密的,他不认识的文字,

他用手抚摸了又抚摸。

就象抚摸着他一位久别重逢的同志肩头。

并且长久地看着他面孔!

李林庆同志,

是那么严肃而虔敬地

站在《真理报》的面前

因为对于真理

他体会得最深。

1950年3月,兰州

窗 口

一个从朝鲜前线回来的老乡说,

在清川江两岸的村庄里,

敌人,白天黑夜,

从来也不敢从窗口走过。

窗口,

是为了心爱的人们打开的,

是为了祖国打开的。

从前,在窗口,

祖母缝着衣裳,

妈妈在这里望着爸爸从田野回来,

年轻人唱着歌从窗前走过,

风吹进来,阳光照进来……

窗口,

不是为敌人打开的

窗口,

就是枪眼。

窗口里

站着游击队瞭望哨。

——房里

正在紧张地开会呢,

因为中国人民志愿军

令天早晨来到了这个村庄。

1950年12月

打到家门口的时候

朝鲜人民军的战士,

伏在冰冻的土地上,

眼睛向着南方,

枪口向着南方,

呼喊向着南方,

爱情向着南方。

前面,

是汉城呵!

前面,

是他们家呵

在临津江南岸,

悲痛的母亲和爱人们,

也正伏在自己家门里,

向着北方听着,想望着——

她们的心向着北方,

她们的呼唤向着北方,

她们的爱情向着北方。

当年青的战士们,

还没有打到家门口的时候,

就先让密密的枪弹飞回家里去吧!

母亲们呵!爱人们呵!

是知道这密密的呼啸的枪弹里,

有谁的一颗正打了过来?

枪弹,

就是战士们归来的信号。

让冲锋的呼喊先回到家里吧!

母亲们呵!爱人们呵!

在这震撼天地的骚响里,

会听出来

谁亲切的呼喊

正由北方飘过来了?

一分钟比一分钟更近地飘过来,

一分钟比一分钟更清晰地飘过来。

1951年1月

我赞美北京的西郊

我赞美北京的西郊

赞美这里每一个

清新的早晨

这里的早晨

是大喊大嚷地来的

军营,首先

吹起悠扬的号声

新建的小学校

钟声清脆而欢乐地响着

附近的工地宿舍

广播器在高喊

而我们家的闹钟

也准时把我们唤醒

我们一家人

每天早晨,在门口分手

生活呵,是一个严峻的

全身武装的战士

亲切而严肃地指挥着我们

我的爱人往右边去

我,往左边去

孩子背着书包

迎着小学校的钟声走去

人们在钟声里走着

人们在号声里走着

人们在歌声里走着……

早晨

西郊的人们

不论工人、学生和干部

不论祖父、祖母和母亲

都仿佛怀着一颗心一齐起身

小学的钟

为每一家人响着

军营的号

为每一个人吹着

早晨

人们仿佛都站在

万米赛跑的起点线上

人们仿佛登上了

向远洋开航的舰队

学生们去展开

新的课文

工人去迎向

新的更大的工地

战士去接受

紧张的训练

干部去起草

新的工作计划

园丁去栽种

美好的花木

主妇去购买

新上市的新稻米……

我赞美北京的西郊

赞美这里的新的风光

这里

新盖的楼房

象一大朵一大朵的蜂房

而工人们就象蜜蜂

成天在上面奔忙

他们给每一间房子里

都注满幸福的蜜汁

这里的人们

最爱着

新架起的拱桥

和从自己的家门口轰响而过的压路机

也最爱听

工地搅拌机的歌声

和打夯的喊声

这里的人们

总爱互相询问

东边盖的是百货公司吗

西边盖的是电影院吗

小河那边是养老院吗

那前面盖的是,又一座小学校吗

而这些

可巧离每一家人都不算远

好象工程师们

都很了解这里的每一家人

这里的市区

一天比一天更大

一天比一天更美

早晨还是一片荒地

黄昏就打好了地基

北京的西郊

工地的号码不断地在增大

从一号排到几百号

从几百号排到几千号

工程师的蓝图

一叠又一叠

每一张蓝图里

有婴儿的美梦

有主妇的欢乐

有爱人们蜜语的地方

有夜莺歌唱的丛林

有白鹅游泳的小河

也有锻炼智慧的图书馆……

这里虽然还没有来得及修一座公园

但整个市区已经很象一座最美丽的公园

这里比公园还要迷人

红色的、白色的楼房象盛开的大花朵

搅拌机比百灵鸟唱得还要好听

满载的汽车象奔流不息的河水

幸福象蝴蝶和蜜蜂在到处飞舞和歌唱

我赞美北京的西郊

赞美这里的每一个

灿烂的夜晚

夜晚

千百座高楼

窗口闪着玫瑰色的灯光

整个西郊

象饰满了灿烂的宝石

又象一个最荣誉的战士

胸前满挂着勋章

假如

你从每一座楼下走过

可以听见婴儿在嬉笑

看见小学生伏在窗前书桌上

预习明天的功课

祖母在灯下织着绒线衣

每一家人的窗台

都放着盛开的盆花

有芬芳的茉莉

有朴素的吊兰

这里的夜晚

最美丽的还是工地

如果北京的西郊是一大朵鲜花

工地就是花蕊

深夜了,灯光仍在灿烂地闪耀着

工人们正在赶修

百货公司的地下冷藏库

正在连夜装饰着儿童医院的病房

在这里

每时每刻

什么都在成长

托儿所和小学校花园的果木在生长

每一家的婴儿在摇篮里生长

楼房正一层一层地生长

新开的路也在一里一里地生长……

我赞美祖国

赞美祖国美好的今天

祖国呵

过去,我们一代又一代

不,就是不久以前

我们每一册诗集

里面还漫满了

眼泪和鲜血……

而今天

在这里

我看见了

祖国新的最好的诗集的第一页

它,充满了新的歌

染透了新的彩色

十几年前

在西北高原的一个乡村

我伏在菜油灯下

读着马雅可夫斯基的长诗

——《好呵!》

那时候

我曾幻想过,希望过——

什么时候

我们也可以站在祖国的土地上

高声地说

“好呵!”

不是朗诵马雅可夫斯基的诗

而是朗诵我们自己的诗

祖国呵

今天我们可以

用马雅可夫斯基那样的欢乐和豪迈

来歌颂你——

祖国呵

你是人类最新的抒情诗

1954年9月,北京西郊

1954年12月,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