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三金一怔，眼中含泪却忍不住啐了一口：“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陪你一起死。我自死我的，你自死你的。”说的快了，忽然觉得自己说的也奇怪的很，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这话说的，还真是奇怪。”卓玛雅细声细气的瞥了一眼两人，视线落到仍然趴在尸体之上哭的不休的小女孩，她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快步走了过去。
她走的如同闲庭散步一般，压根不惧面前大刀寒光闪烁。
她很温柔的扶起那个哭的几乎要断气的小女孩，蹲下了身子，看着她通红的脸，不觉笑了笑，扯着袖子帮她拭泪，“乖，别哭，都成小花猫了。”
她说的温和而柔软，在一触即发的狰狞杀气之中显得那般柔和，几乎如同春雨一般几乎泯灭了所有沙尘之气。
四周忽的寂静了下来。
小女孩泪眼汪汪的抬头，看见卓玛雅的笑容，不知怎的心中所有的委屈霎时涌现出来！
“姐姐，我要替我爹报仇！我要替我爹报仇！”小小的尚不知事的少女睁着一双水眸，眸里刻骨的仇恨映着火色，强烈到令人刺骨的恨意，看着一个个兵士都忍不住瑟缩了。
京城禁军，保卫的是京师百姓的生命安全，如今，他们居然要用兵器对着无辜百姓。有几个胆怯的，手中长刀已经颤了颤，抬头看向袁不当：“统领……”
就算是通缉犯，可用得着将所有百姓都全部杀死吗？
袁不当神色也微微颤动了。
看着那个昂着头尤带泪痕的小女娃，他的心居然不由自主的颤了下。
这个小女娃的神情，跟亡妻留下来的唯一那个小女儿的神情居然是那般相像……
依稀间，竟然看见拼了命从太子府邸里逃出来的小女儿，眼睛里全是耀眼的火色，“爹！爹！我的孩子被他们害死了，他们居然还找了个旁的孩子冒充……爹，这是欺君之罪啊，我们去告诉皇上，我一定要为我的孩子报仇！爹，你要替你的外孙报仇啊！”
而他的回应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胡闹，来人，还不带良娣回府！”
小女儿疯了，是被他这个当人父的狠狠逼疯的，她满怀期待的跟她最信任的人的求救，却没想到伤害她最深的人也是她最爱的人！最后一根稻草的崩毁，又怎能不让素日柔弱的女儿家彻底疯癫掉！
可是……
他不能不这么做啊。
他膝下不仅是小女儿，还有两个妾侍所生的儿子，还有袁家八十六条人命！
他要是为她报仇了，陪葬的可是八十六条人命，当今天子膝下虽有数子，但除了太子岁数成年外，其余都是稚嫩孩子，如今天子身体不适竟然似乎已经大限将至，就算他们有天大的委屈又如何，到最后，太子顶多被训斥，而他们袁家却是会被满门抄斩！
他不能不为袁家满门着想！
袁不当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见着那个从太子殿下要格杀勿论眉眼柔和开阔的女子缓缓抱住那个小女孩，软声道：“不要报仇，报仇是很苦痛的。姐姐知道报仇的苦，所以，不要报仇。”
袁不当定定看着。
忽而间，那女子缓缓抬起头，居然朝着他笑了一笑：“你一定要杀人？如果说，我手里有一件让人可以扳倒太子的东西，你要不要？”
万三金诧异回头看向卓玛雅。
卓玛雅还是笑的那般柔和，她甚至还朝万三金眨了眨眼，眼神居然无限狡黠：“三金，你当我真的是去做刺客的？我手无缚鸡之力，光靠几个障眼法，真的能杀了太子？”
万三金心中忽的生出一种不安，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身后未轻寒牢牢扣住。
卓玛雅笑容忽的变得沉静如水，她不再看后面静默众人，反倒是携着那个要报仇的小女孩慢慢走到袁不当身前。
一大一小的两人携手而前，身子都是同样的瘦弱。
火势忽起，呼啦呼啦的声音响彻云霄，带着焚烧一切的残忍与果断，似乎要烧尽世间所有不平所有不甘！昔日的平和安定在这一场大火之中注定要杳然无踪，只能成为追想。
或许时光无情，照样可以安然生活，可这一夜这一晚，也注定要留在所有人的心中，再不磨灭。
“卓玛雅！”
忽的一道声音，声音带着些微凉薄之气。
卓玛雅脚步一顿，回首看向虽然叫她但面容却很古怪的俊美少年，嫣然一笑，“怎么，你突然发现，你想陪我一起死？”
未轻寒眉头轻轻拢了起来，抿了抿唇，却是不再说话。
卓玛雅清亮目中只是短暂掠过些微黯然，旋即便依旧还是东山上月，清朗依旧，她忽而低下头，在身边小女孩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小女孩点了点头，忽的朗声道：“阿呆！阿呆！阿呆！阿呆……”
未轻寒一窒，薄薄面皮上染上红晕，又羞又恼，双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如果不是场景不太对，恐怕真的是要上去甩小女孩两巴掌。
万三金却是鼻子忽的一阵发酸，眼眶一热下意识撇开了脸。
小女孩的声音非常清脆，清脆的如同翠鸟，在那翠鸟鸣叫之中，卓玛雅忽的轻轻也跟着，很小声的道了句，“阿呆……”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是吐在空气之中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
阿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