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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三尺瑶琴为君死

天朝楚相突然请辞,轰动了整个朝野。楚相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日思暮想,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能爬到的位置,他却能如脱下一件外衣般萧洒的放下,他那份洒脱是朝臣们望尘莫及的。

皇上特此设宴为楚子轩饯行。

身着绫罗纱身的妙曼歌姬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突然从殿外传来一阵清幽的琵琶声,只见一白衣女子缓缓进到殿里来,近看之下竟美得出奇,席间众臣无不为其姿色所倾倒。

“楚爱卿,你觉得此位女子如何?”坐在主席位的秦政霖笑看着台阶下的楚子轩,没人猜得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楚子轩起身恭敬的回答到:“此女只应天上有。”

“你是朕的贤臣,更是朋友。你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朕知你是位风雅人士,就将此女赐于你吧。”

“皇上如此鸿恩,微臣深感荣幸。回想年少时的纵游风月场地真是汗颜,正所谓人不风流往少年嘛。皇上将此等佳人赐于微臣,微臣到是怕误了佳人。”

“爱卿身为我天朝第一才华之人,眼光果然不凡。来,饮杯!”

众臣附和着起身饮杯。楚子轩凝望着端坐在皇上身边的秦初雪,两人想视而笑,举杯同饮。

正在众人相谈甚欢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先前那位身着白纱的女子突然纵身一跃,跨到皇上面前。只见腰间银光闪过,竟是一把寒光逼人的利剑,剑锋直指皇上。

局面一时混乱不堪,有人大叫抓刺客,有宫娥捂耳尖叫,有朝臣面如土灰急于躲身……只有楚子轩看见了秦慕人扬起不易察觉的胜利危笑。他突然意识到,这名刺客并不是冲着皇上而来,她的真正目标是皇上身边的秦初雪!

秦初雪只觉眼前剑光逼人,她本是个无欲无求,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的人。面对迎面而来的利剑,她不躲不避,反倒是觉得这一剑如果能刺中心脏,那她就解脱了。

可是,在她即将闭眼受死之时,只觉眼前一道身影闪过……下一秒,温热而带着浓烈腥味的血溅在她绝美的脸上、华丽的衣服上……

“快!快传御医!”

在楚子轩的印象中,身边这位女子,脸上除了微笑就是如隔千里之外的淡漠,如此慌乱的表情还是头回看见。即是头一次,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欠。见她用发抖的双手拼命想捂住从他胸口淌出的鲜血,眼角的热泪如珍珠般滴落在他脸上时,他伸手试图抚去她眼角的泪水,却发觉此时的自己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张口,血就从他看的嘴角溢出来。他还未帮她坐稳后宫之位,还未能与她赏花品茶论诗谈琴,还未与她去看沙漠黄昏、北国草原……他想带她离开皇城,去一个让人返朴归真、只有单纯快乐的宁静地方,他想潜走她心中的忧伤和寂寞。可惜,这些到此时都已化做了泡沫。

若真有来生,他想与她在安定的年代里相遇、相守,如若不能,他情愿生生世世不再与她相遇!

秦初雪到这一刻才正视楚子轩的眼睛。清澈、干净带着书卷气息的忧伤,柔绵得如同他此刻的呼吸。她看穿他很努力的想要隐藏不小心溢出的情感,可惜,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无力……

楚子轩死了,是为了帮秦初雪挡开致命的一剑才死的。这是全天朝都在议论的事情。这让先前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关于楚相跟太子妃有染的传闻,再次热门起来。他的死,让秦初雪对皇上产生了痛恨,她一直认为那个白衣女子是他有心安排的。

楚子轩因护驾有功,死后封为玉储侯。秦初雪却觉得很讽剌,人都死了,封王封侯又有何用?

一大早安公公就抱着一个长长的锦盒站在殿外。见到秦初雪,他忙走上前来:“娘娘,这是在楚遗物里找到的,奴才当时见到上面有楚相的亲笔字,说是这琴送给娘娘,所以奴才就拿来了。”

秦初雪认得那是楚子轩最爱的瑶琴。当初楚子轩陪她去南芝山时,由南怀仙人亲手相赠。瑶琴虽在,知音已逝。这种悲伤竟沉痛到让她无法自已。

皇上对于祭祖遇剌之事,已将给刑部全力找出凶手。自从楚子轩死后,秦初雪一连六日都在佛堂,不眠不休,对外面的谣言恍若未闻。

佛殿上香烟袅绕,秦初雪跪在青铜金身、一脸仁慈半开着眼的佛像面前,双手合拾,闭着眼眸。秦政霖静静的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个女子。他突然很想知道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什么?他也很想亲口听她说与楚子轩之间的事情。只可惜,君王的高傲气节让他不想自己内心被她左右,更何况她的心里似乎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他也不想让她察觉他的心已经无法再像她初入宫时那般洒脱自如!

他就这样不发一语的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直到他准备折身离开时,佛殿上响想她淡漠而清幽的声音:“皇上找臣妾可是有话要问?”

“没。”他的回答冷漠而急切,仿佛慢一秒就会违背自己的意愿。

“那臣妾有话想问皇上,希望皇上能够告诉臣妾真相。”

“说。”

“楚相之死,是皇上一手安排的吗?”

秦政霖身体一震,拼命的压抑着胸中不断扩大的怒火“你的头脑不是很聪明吗?难道不知道真相?”他不想告诉她真相,现实往往会更残忍,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她永远活在美好的诺言里。毕竟被一个毫无感情的人欺骗,总好过被至亲的人欺骗的好。

“既然如此,臣妾已无话可说。明日便是楚相七日大祭,按天朝习俗,死者火化之后骨灰要归故里。楚相是臣妾身前的挚友,臣妾想亲自带他的骨灰回南芝山。”

秦初雪说这些话时,目光坚定的望着离自己不到十步的天子。

下一秒,他便一个大步跨上前来,将她从佛垫上拉起。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与他不到两寸的距离。他巨烈的呼吸、充满怒火的眼眸像要把她杀掉一般!

她明白,她已经成功的激怒了这头猛兽!他随时可以伸了利爪,将她撕个粉碎!

秦政霖身为天子,全天朝的人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连说话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可眼前这个眼神坚决的女子,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他不明白后宫佳丽如云,为何独独钟情于她?他更不明白,她为何能够将他对她的纵容、宠爱无视得如彻底?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认定她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所以她对他没有任何情感可言。如果真有,也许就只有恨吧!

秦初雪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带入怀中。用力收紧的手臂让她无法呼吸,即便如此,她依旧像个木偶般,不作任何挣扎。

耳边传来的是他近乎低鸣的声音:“你这么做让我以何颜面对天下?”

初雪的心没来由的抽痛了一下,想开口,他却将她松开,转身快步离去。

望着快速消失在云梯上的颀长身影,初雪的心像被石头压住般,沉重得快要滞息了。

秦初雪这次去南芝山,还带了丹儿。

关于娘娘执意要带楚相的骨灰回南芝山,因此惹怒皇上的事情,丹儿早听宫里的人说了。只是不曾料到失去秦王府、楚相后台的娘娘,居然敢在这个时候顶撞皇上。

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国秦民安,朝中众臣皆上表肯请皇上立后。秦初雪是呼声最高的一位,可近来关于她跟楚相的谣言传得越来越凶。以初雪的才人才智,应该知道在此关头与楚子轩划清界线才是明智之举,可她偏偏在这节鼓股眼上带着楚相的骨灰回南芝山。丹儿真的不明白,这位娘娘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难道还不明白,楚相正是为了保护她坐上东宫之位,而情愿牺牲掉自己年轻的生命吗?

“丹儿,你跟在我身边已有四年,曾听你说过很是想念家乡。这次我出宫已打算不再回去,你也自由了。”

“娘娘,万万不可,下月就是立后大典,娘娘不可以在这时候离开啊!全天朝的人都知道皇上对娘娘的宠爱,为何娘娘却看不到呢?这是全天下女子连做梦都想着的位置啊!”

“后位之选,柔妃比我更适合吧。”

“柔妃?她也配吗?”丹儿脸上闪出怪异的表情,让初雪吃惊。

“丹儿?!”

“奴婢本在皇上面前发过誓不可以告诉娘娘的,但是奴婢实在不想看到娘娘再被那个阴险的女人利用下去了!娘娘,你可知道楚相为什么会死吗?是柔妃来找楚相,提出如果他离开她就会不再找你麻烦。她算准楚相会冒死救你,所以才会向皇上推举那位歌姬,皇上根本不知道她是刺客身份,这也是她早就预谋好的。只有除掉楚相,才能真正断了娘娘您登上后位的支柱。丹儿就是不愿看见娘娘被那女人愚弄,也实在不忍心看见皇上为了娘娘的事费尽心力却不讨好……”

秦初雪的心乱作一团。她一直知道姐姐的居心,却不曾料到姐姐为了后位居然把楚相杀掉,更何况她已向姐姐表明对后位毫无兴趣。

还有让她不解的一个人就是皇上。那天他来佛殿找她,莫非就是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他为什么又没有说出口,而放任她继续把罪名扣在他头上?

“丹儿,把瑶琴取来。”

丹儿自知刚才的话让娘娘的心情变得更差,也不敢再多说,只好将瑶琴双手呈上。

秦初雪望着瑶琴,过往种种从脑中涌出。记得与楚子轩初见时,是在父亲寿宴上,一身白衣的他倜倜谈,在那群古板的官员中像一道清风,让她好奇不已。再见他时,是他将她玩皮时抛下城楼的丝巾交到秦煜的手上﹔再后来她私自出宫,与他在街上巧遇,两人同行一骑,在天朝边境过了整整一月世外桃源的自在生活﹔再再后来,他不惜违背誓言,参于朝政为太子出谋划策,成就了今日地位不可动摇的一代年青君王﹔

再再后来,他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剑,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裳,他俊逸的面孔苍白得像天空的雪花,他脸上带着她熟悉的笑容,在他清如琥珀的眼里,她看到自己悲伤欲绝的神情。

这些时日,初雪终于明白,有很多珍贵的东西是在失去之后才明白它的珍贵﹔有很多重要的人,是在他离开之后才明白他的重要。

“与君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尺寒冰,怎能话悲凉?

纵使相逢应相知,君留琴,吾独唱。

夜来细雨湿朱窗,风声起,心升凉。

思君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日思断肠时,唯瑶琴,解忧伤。”

《《PS:此首词为作者原创,不得任意转载或者借用》》

初雪纤指一收,天籁之声幽然而止,从袖中取出匕首,割断琴弦,抱起琴弦向祭台上用力一摔。玉轸抛残,金徽零乱。

沉醉在琴声中的丹儿跟本没来得及阻止,这一切就发生了。

“娘娘……”

“历尽天涯无足语,三尺瑶琴为君死!知音已逝,我留琴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