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集体无意识般地沉迷于儒家哲学的有欲有为中时,道家哲学确实称得上是一味厚重的清醒剂,它既矫正了人类的自大狂,更尖锐地揭示了儒家哲学“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穷凶极恶的偏谬,起到了匡时救世的积极作用。正因为祸乱不已,所以才要清心寡欲;正因为征伐无度,所以才要清静无为;正因为争斗不息,所以才要抱朴守拙。那些用脚底板思考的人,又哪里知道,儒家思想在正面鼓励人们奋发图强的同时,又是多么巧妙地掩盖了其欲壑难填的恶劣倾向。环顾历史,人类的各种各样的欲望,又给自身带来了多少难以克服的灾难啊!我们也必须明白,道家哲学并不是要否定人的欲求,而是试图疏导人们有所克制地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如果说儒家哲学是更多地从正面教育人们应该去做什么的话,那么,道家哲学就是更多地从反面训导人们不应该去做什么。因而从本质上说,道家哲学不仅不是冷眼旁观的哲学,相反却是热心救世的哲学;不仅不是消极悲观的哲学,相反却是积极乐观的哲学。当然,任何哲学都只可能揭示出相对真理。儒家哲学在讲求修齐治平的同时,业已潜藏着纵欲的危机,而道家哲学在强调无为而治的同时,分明也孕含着虚无的色彩,这是我们必须予以警惕的。
儒家与道家相比,前者更重建设,而后者更重破坏。尤其是在礼乐文化方面,儒家可谓建树颇多,影响颇深,贡献颇大。试以孟子的一段话为例:“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斑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
儒家的祖师爷孔子,则告诫儿子孔鲤说:“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他更明确地提出“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的著名主张,以此来约束人们的行为规范,强化人们的道德修养。
《论语》、《孟子》、《荀子》,作为儒家经典,其核心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阐扬仁教德化义礼智勇。它对于炎黄子孙性格的塑造和熔铸,对于中华民族礼仪典章的形成和确立,起到了不可或缺的重大作用。不用说古代,即使在今天,我们所遵循和奉行的仍然是以儒家之道为主的精神内核和文化传统。比较而言,先秦百家以及后来的诸如宋明理学等传统,显然或消声匿迹或退居其次。在某种意义上说,儒学思想在我们这个缺乏宗教信仰的民族中,几乎演化成了一种国教、一种官方哲学、一种深入人心并历久弥新的理论准则。
传统儒家虽然普遍存在着忽视乃至贬斥法治刑名的倾向,但它在重教兴学方面的突出建树,又是其它百家所望尘莫及的。从孔子的施仁政、办私学,到孟子的行王道、废霸道,再到荀子的法后王、重后学,一以贯之的主导思想,几乎无一例外地是诗书继世、礼乐兴邦的优良传统。
这一传统一个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它不断导引封建时代的政治家们弃武修文、经邦济世。其具体的表现则是把马上得天下,诗书致太平作为最高的统治之术。因而,制礼作乐、文教德化、尊贤重道,几乎成为了历朝历代政治家们的终极关怀。自然,进德修业的课题也长盛不衰地被提到一个崇高的位置。如《贞观政要》记载贞观十八年,太子李治初立时,散骑常侍刘洎的一番议论就极具代表性。他说:“至若生乎深宫之中,长乎妇人之手,未曾识忧惧,无由晓风雅。虽复神机不测,天纵生知,而开物成务,终由外奖。..窃唯皇太子玉裕挺生,金声夙振,明允笃诚之美,孝友仁义之方,皆挺自天姿,非劳审谕,固以华夷仰德,翔泳希风矣。然则寝门视膳,已表于三朝;艺宫论道,宜弘于四术。虽当于春秋,饬躬有渐,实恐岁月易往,堕业兴讥,取适晏安,言从此始。”
同年,太宗有感于此,把自己教育太子的殷切之情坦言于大臣。他说:“古有胎教世子,朕则不暇。但近自建立太子,遇物必有诲谕,见其临食将饭,谓曰:‘汝知饭乎?’对曰:‘不知。’曰:‘凡稼穑艰难,皆出人力,不夺其时,常有此饭。’见其乘马,又谓曰:‘汝知马乎?’对曰:‘不知。’曰:‘能代人劳苦者也,以时消息,不尽其力,则可以常有马也。’见其乘舟,又谓曰:‘汝知舟乎?’对曰:‘不知。’曰:‘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尔方为人主,可不畏惧!’见其休于曲木之下,又谓曰:‘汝知此树乎?’对曰:‘不知。’曰:‘此木虽曲,得绳则正,为人君虽无道,受谏则圣。此《传说》所言,可以自鉴。’”太宗这一套教育方法,固然与其借鉴前代陈例有关,实则亦与时贤劝诫关系更切。贞观二年,大臣张蕴古上表曰:“今来古往,俯察仰观;唯辟作福,为君实难。宅普天之下,处王公之上;任土贡其所有,具僚和其所唱。是故恐惧之心日弛,邪僻之情转放。岂知事起乎所忽,祸生乎无妄。固以圣人受命,拯溺亨屯,归罪于己,推恩于民。大明无偏照,至公无私亲;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礼以禁其奢,乐以防其佚。”蕴古之说,仍落结于礼乐,其意在于为太宗提供驾驭天下之纲领,防微杜渐之方略。观诸太宗于贞观二十二年所作《帝范》一书之《崇文》篇中深自反省悔恨一节,则知确是由来有自。太宗之所以反省悔恨,大概是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而其反省悔恨的依据,似乎又可以追溯到贞观十一年魏征的奏疏。
魏征说:“知存亡之所在,节嗜欲以从人,省游畋之娱,息靡丽之作,罢不急之务,慎偏听之怒。”
回想太宗刚即位时的情景,我们又不禁想到魏征的另一番忠告之辞。
魏征说:“偃武修文,中国既安,四夷自服。”太宗欣然接受,并奉为的矢。“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朕谓乱离之后,风俗难移,比观百姓渐知廉耻,官民奉法,盗贼日稀,故知人无常俗,但政有治乱耳。
是以为国之道,必须抚之以仁义,示之以威信,因人之心,去其苛刻,不作异端,自然安静。’”
上以导之,下以劝之,君唱臣随,臣谏君行,有唐一代重儒崇文终至蔚然成风,确是势所必然啊!南宋著名学者洪迈,在其《容斋随笔》中说,唐代选拔官员,有四条标准:一是身,即身体健壮,相貌端正。
二是言,即吐谈清晰,言辞善辨,富于口才。三是书,即善于楷书,字体优美。四是判,即文词优秀,论说有根据,理论水平高。为此,他进一步分析到,从朝廷到地方都是如此,所以不认真读书、不善于写文章是不行的。于此,我们也仿佛可以窥视到唐代文学异常发达的原因所在了。
从唐太宗贞观之初置弘文馆,精选天下文儒充任教席,到武则天亲自策问举人、开创“殿试”,唐代重文术重人才的政策应该说是一脉相承的。据不完全统计,在贞观23年之中,通过科举选拔的进士有205人,而在高宗和武后统治的55年间,录用的进士竟有一千多人。一时间,文臣儒士,遍及朝野;国家景象,蒸蒸日上。
五代后唐裴尚书曾作诗道:“宦途最重是文衡。”唐太宗也曾说:“我从贞观以来,每日手不释卷,知风化之体,见理政之源。”一直到清代,雄才大略的康熙帝的好学不倦,更是妇孺皆知。康熙帝不仅漫游经、史、子、集,而且广涉天文、地理、数学、军事以至音乐、美术、医药诸书。他在自述读书的好处时说:“读一卷书,有一卷书的收益;读一日书,有一日书的收益..阅读不辍,可以鉴古知今,少犯错误。”
从先民的结绳记事,到后来文字的发明,再到后来教育的兴办和发展,中华民族在文化教育方面对人类的贡献,真是源远流长,功载千秋!《帝范》全文帝范序序曰:朕闻大德曰生,大宝曰位。辨其上下,树之君臣,所以抚育黎元,钧陶庶类,自非克明克哲,允武允文,皇天眷命,历数在躬,安可以滥握灵图,叨临神器!是以翠妫荐唐尧之德,元圭赐夏禹之功。丹字呈祥,周开八百之祚;素灵表瑞,汉启重世之基。由此观之,帝王之业,非可以力争者矣。
昔隋季版荡,海内分崩。先皇以神武之姿,当经纶之会,斩灵蛇而定王业,启金镜而握天枢。然由五岳含气,三光戢曜,豺狼尚梗,风尘未宁。朕以弱冠之年,怀慷慨之志,思靖大难,以济苍生。躬擐甲胄,亲当矢石。夕对鱼鳞之阵,朝临鹤翼之围,敌无大而不摧,兵何坚而不碎,剪长鲸而清四海,扫枪而廓八纮。乘庆天潢,登晖璇极,袭重光之永业,继大宝之隆基。战战兢兢,若临深而御朽;日慎一日,思善始而令终。
汝以幼年,偏钟慈爱,义方多阙,庭训有乖。擢自维城之居,属以少阳之任,未辨君臣之礼节,不知稼穑之艰难。每思此为忧,未尝不废寝忘食。自轩昊以降,迄至周隋,以经天纬地之君,纂业承基之主,兴亡治乱,其道焕焉。所以披镜前踪,博览史籍,聚其要言,以为近诫云耳。
帝范卷一君体第一夫人者国之先,国者君之本。人主之体,如山岳焉,高峻而不动;如日月焉,贞明而普照。兆庶之所瞻仰,天下之所归往。宽大其志,足以兼包;平正其心足以制断。非威德无以致远,非慈厚无以怀人。抚九族以仁,接大臣以礼。奉先思孝,处位思恭。倾己勤劳,以行德义,此乃君之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