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我和通今
宇宙是造化留给人类的一个大谜。它无边无际,无始无终。人们不知道它是什么,故名之曰无限,名之曰永恒,名之曰绝对。宇宙的无限衬托出个人的渺小,然而,即使是整个人类的历史,同宇宙的漫长进化相比,也只是短暂的一瞬。
相对于漫长的历史,相对于无限的宇宙,一个有限的人生,要想活得明明白白,活得有价值,就必须有一个人生支点,否则,就会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或不知吾身在何处,为什么这样活着。大彻大悟的毛泽东在青年时代就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两个支点,即:贵我和通今。
毛泽东有强烈的“贵我”道德自律。
在青年时代,毛泽东就提出:“横尽虚空,山河大地,一无可恃,而可恃惟我(贵我)。”因为“盖我即宇宙也。若除去我,即无宇宙;各我集合,而成宇宙。而各我又以我而存,苟无我,何有各哉!是故,宇宙可尊者,惟我也;可畏者,惟我也;可服从者,惟我也。我以外无可尊,有之亦由我推之,我以外无可畏,有之亦由我推之,我以外无可服从,有之亦由我推之也”。“人类之目的,在实现自我而已。”
毛泽东这种“贵我”思想,反映了整个价值观念和道德标准崩溃的时代已经没有可以依据、遵循的客观规范准则,同时,也体现了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的“舍我其谁”的英雄主义传统观念。
这种“贵我论”,是对封建专制主义和伦理道德的大胆反叛和否定。
但是,毛泽东的这种“贵我”思想同时包含着利他主义,毛泽东对这一人己关系上的难题有独特的解决方式。他认为,“利他”同样以“贵我”为起点。因为“以我立说,乃有起点,有本位;人我并称,无起点,失却本位”。例如,“表同情于他人,为他人谋幸福;非以为人,乃以为己。吾有此种爱人之心,即需完成之,如不完成,即是于充足生活有缺”,是人格的不完整。
青年毛泽东正是遵从这种“以我立说、由我出发”的人生哲学,来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他的这种人生感悟,绝不是那种“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极端利己主义,而是张扬一种积极有为、乐观奋进的人生态度。以这种态度生存面世,就能做到不为外物所累,不为他人所烦。相反,可以在利他人、利天下的过程中,“自尽其性,自完其心”,“充分以达吾人身体及精神之能力至于最高”。唯其能够“利他”,“利己”才能摆脱粗俗的对物欲的追求。投身革命前后,毛泽东就献身于中国人民和全人类的解放事业,把“小我”融于人类解放的大事业中。
毛泽东由“贵我”而自信。幼年时他就显示出独立自主,敢想、敢为的品质。
他在青年时写的一首诗里曾豪迈地宣称:“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
青年毛泽东面对中国近代以来的贫弱局面,自信将来掌握中国历史命运的重大使命会由他们这一代人去承担。这种使命常使他与志趣相投的同学好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后来投身革命,自信常在困难和挫折时伴随毛泽东,他对自己能够用意志铸造历史有着高度信心。越是险境,越是绝地,他越自信,越乐观。
毛泽东的另一个人生支点是“通今”。
“贵我”是毛泽东从空间关系上为自己确立的人生支点,而“通今”则是他从时间关系上为自己确立的另一个人生支点。
在他看来,“竖尽来劫,前古后今一无可据,而据惟目前”。从这一点出发,毛泽东主张“吾只对于吾主观客观之现实者负责”,而“既往吾不知,未来吾不知,以吾个人之现实无关也”。“通今”的具体要求是博学、深思、力行,三者不可偏废。
一般人认为,人活着建功立业是为了死后留名青史,毛泽东不以为然。他说,我死之后成为历史,后人见我确有所成就,会主动给我冠以美名,然而此“非吾之所喜悦,以其属之后来,非吾躬与之现实也”。“以时间论,止见过去、未来,本不见有现在”,因为现在即来即去,有如白驹过隙。但是,另一方面,“时间之有去来,今人强分耳,实则一片也”,我生活在这连成一片的时间之中,自然“处处皆现实,不仅目前是现实的,而且过去和未来对我来说也是现实的。因此,有目前乃有终身。以往之事追悔无益,未来之事预测也无益,惟一有益的是好好把握目前,也就把握了过去和未来。如放弃目前,蹉跎岁月,必将一事无成”。于是,毛泽东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人生慧见,它与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庸人哲学不可同日而语。
毛泽东的“通今”以“目前”为中心来贯通过去和未来,所强调的是一种只争朝夕、无往不乐的人生态度。以这种态度立世,则“有一日之生活即有一日之价值”,过去的事不需要过多地追悔,将来的事用不着过多地幻想,只需脚踏实地地抓住“目前”,这就足够了。
毛泽东的“贵我”和“通今”是合二为一的,它们共同构成一个“此时的我”。努力抓住“此时”,积极从“我”开始,这就是青年毛泽东安身立命的最初的出发点。从“此时的我”开始,最后,毛泽东为中国人民和全人类的解放事业奋斗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