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荒村(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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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家里少了女人(23)

巫全贵吃了早饭就去村北地了,常妮正准备刷碗,见几个人吵起来了,就赶紧过来制止。

“吵啥哩吵,刚娶了一个媳妇就吵架,娶多了还不闹翻天,少说一句吧!”说着又冲着五狗:“昨天就叫你下地,你不听。谁家娶了媳妇歇四五天?你哥说你还不听。”

“谁不听了,我今儿个不是准备下地吗?”说着又低声说道:“他们这是气生(意为嫉妒)我,家里恁些大男人,我的媳妇,我不看着,放心吗?”

四狗一听便想起了自己和丽丽的事,丽丽可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呀,想着,便冲五狗说:“谁气生你了?有啥可气生的?不就是个哑巴女人。”

五狗见当哥的说自己的女人,立即火了,开口接道:“哑巴咋了,总比干那些丢人事强!”

四狗一听老五在揭自己的短处,又一次冲到老五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叫道:“你说谁你?”说着两眼直冒火。

五狗吓得赶忙说:“人家又不是说你。”

这时二狗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便也走过去:“你到底说谁?”

五狗见平常不多说话的二哥也发了脾气,又急忙对二哥说:“我不是说你的,不是说你的。”

老三冲到老五面前,刷地一巴掌打上去,边打边说:“就你整天不干活,还找事,就你好,哪件事不是你惹的?你还要分家,分了算了,谁养活你们三张嘴?”

老二、老四见老三动手,便不由分说将五狗痛打一顿。

躲在屋里的哑巴见众人吵架,吓得不敢出来,常妮怎么劝也劝不住。大狗坐在一旁抽烟,并不吭声。小七已经出去了。

常妮叫道:“大狗,他们打起来了,你就不管管。”

大狗心里也正闷,就说:“不管,让他们打吧!”

此时躲在屋里的哑巴见自己的丈夫挨了打,便从屋里跑出来,护在五狗身上。众兄弟一看,这才住了手。

五狗挨了打,见母亲拉不开,大哥又坐着不动,只有自己的媳妇出来保护自己,不由心里一阵激动,便一把拉住哑巴女人,放声痛哭起来,边哭边说:“哎呀呀,你们打我,还是自己的老婆亲哪。”

哑巴见五狗痛哭不由也掉下泪来,呜哩呜啦地嚷着,两人抱在一起恸哭不已,哭得常妮也鼻子酸酸的,忙来拉他们,可怎么也拉不动,众人站在一边目瞪口呆。

这时巫全贵领着李老铁从门外进来,一见这种场面,便刷地红了脸,立刻吼道:“闹啥哩闹,像什么样子,还不下地干活?!”

众人见父亲回来,便悄悄地拿了工具,溜出门外。

五狗和哑巴也止住了哭泣,哑巴扶着五狗回到屋里,两人又好一阵亲昵。这时常妮走到门口悄声说道:“五狗,下地吧,啊?”

五狗答应一声,少气无力地从屋里走出去。

只有大狗仍坐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抽烟,见李老铁过来便上前打招呼。

原来,巫全贵吃了早饭就到村北地转去了。这些天因为忙,一直没有出门,现在心里稍微轻松一些,就想到北地转转,谁知正好遇见李老铁。

自那次从李老铁家出来,让栓柱娘连夜把哑巴女人弄回来,他心里就有一种负疚感,本想再去找老铁谈一下换亲的事,但觉着没脸见他,一直挨到今天,谁知老铁找上门来。

李老铁自那天见了巫全贵后,心里有了点底。第二天,便让铁蛋和他叔去接那女人,谁知别人已经接走了,他心里好不懊丧,就指望和巫全贵家换亲了,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人捎信儿来,这才找上门来。

两个人见面,一阵寒暄,因为有李老铁一家热情招待在先,巫全贵便热情地邀老铁到家坐坐,老铁就随亲家回家了。谁知一进门竟碰上这样的场面,两个人都怪不好意思的。

等巫全贵吆喝退众人,才请老铁到堂屋坐下。常妮赶忙走过来倒了水。巫全贵介绍说:“这是你嫂子,这就是李庄的老铁兄弟。”两个人急忙相互点头。

巫全贵看见坐在旁边的大狗,便说:“这是老大。大狗,这是你老铁叔。”

大狗本想下地干活,但一看和父亲一块儿来的是李庄的李老铁,想必是来说换亲之事的,就故意留了下来。巫全贵见众孩子走出去了,当着老铁不好意思再让大狗去干活,况且大狗平常还有半个家长的身份。大狗听到父亲的介绍,便急忙掏出一支烟:“叔,你吸烟。”说着递了过去,又帮老铁划着火柴。

李老铁吸着烟,对大狗产生了很好的印象,但忽然想起刚才的场面,想起全贵曾说过家里没娶一个媳妇,刚才那女人是谁呢?如果最近娶了媳妇,那该是老大呀!怎么老大坐在一边无动于衷,好像是另一个孩子扶那女人进屋的,也不知是老几,就不解地问:“全贵哥,最近在家忙啥哩,是不是娶媳妇啦?”

巫全贵一听,以为李老铁知道了那件事,就红着脸说:“兄弟,你不知道娶媳妇多难。那天,老五跟隔壁他婶子去串亲戚,回来时带了一个哑巴女人,按说该给老大办,可老五死活说是他带回来的,该给他办,做老人的也没办法,就只好由他,这不,前几天才办了事。”

李老铁一听,原来是这回事,就说:“老哥呀,这是喜事,你怎么不说一声,让兄弟我也来喝一杯喜酒哇?”

“你不知道,现在不让待客,就没敢张扬。”巫全贵极力掩饰着心里的愧疚。

“唉!”李老铁长叹一声。

巫全贵问:“老弟有啥不舒心的事?”

“有啥不舒心的事?娶媳妇呗。你在那里那天,他叔说有个女人,在南乡那边,本来打算第二天让铁蛋和他叔一块儿去,谁知别人已经接走了。不怕你老哥笑话,两个人因为换亲的事,吵得不能行,最后没办法,我才来跟你商量,闺女是你的,你说哪个孩儿就给哪个孩儿,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就让他俩抓阄,谁抓住,算谁运气好。”

看来李老铁也是个实在人,见了巫全贵便把啥话都说出来了。

巫全贵吸着烟沉默不语,停了好久,开口想说什么,看见大狗在,就说:“大狗,去北地买盒好烟。”他想把大狗支走。谁知大狗说:“家里还有两盒。”说着便拿出一盒黄金叶烟来,那是五狗结婚时买的两盒,因无贵客,也未拆包。

大狗给李老铁递了一支烟,又掏出一支递给父亲,说:“爹,您也吸一根吧。”

“我不吸,那烟没劲。”巫全贵说着仍端着自己的烟袋锅儿吸得嗞嗞响。

李老铁见巫全贵不吭声,想问问他准备把自己的女儿给谁,但看见大狗在旁边,觉得无法开口,于是三个人就只顾吸烟,呛得常妮不住地咳嗽。

三个人沉默着。

巫全贵本想小六如果不回来,就把这门亲事转给老大。但离年关还有几个月,万一老六回来了咋办?到时候还不闹成一锅汤?老六嘴上说不要,谁知心里咋想的,也快三十岁的人了。

老铁见巫全贵不吭声,心想是不是自己让两个儿子捏号,太丢人,他想悔了这门亲事?心里多少有点发急,后悔自己不该把啥都说了,该先问问他咋办。他这一大群孩子,想必也很为难。

停了一会儿,巫全贵本想让大狗到镇上割点肉,中午让老铁在家里吃饭,但一想,五狗办事时还剩了一块在盐罐里腌着。就说:“大狗,累了几天了,不想下地就歇一晌吧,我和你老铁叔说说话。”

大狗一听,父亲明显是要他离开这里,就起身说:“叔,你跟爹说话吧!”说着便离开堂屋到街上转了一圈儿。大狗本想下地干活,但村里已经没了人,现在去显然晚了好长时间。他走进自己的屋子里,可躺在床上怎么也合不住眼,就又起来,趴在窗户上看北屋的动静。

大狗走后,巫全贵埋怨说:“老弟,你咋对着孩子说这事呢?”

李老铁也觉得自己太冒失,就说:“我这一急,就说出来了。”说着停了停:“大狗这孩子怪懂事的。”

巫全贵一听李老铁夸大狗,就趁机说:“本来那个女人是要给大狗的,可老五缺个心眼儿,非要要,那女的也就看上了老五,我想两个人都不足成儿,正好。大狗这孩子是他们兄弟中最懂事的,所以我想把你家会明给老大,只是没给你说,不知你啥意思,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

李老铁一听,觉得大狗虽然年龄大了些,可自家孩子也比人家闺女大十来岁,再说,他曾托人来打听过,大狗在外面名声也不赖,就说:“你老哥看着办吧!我听你的。只是小霞的事,你还得拿拿主意。”

巫全贵一听,心想如果给老二,年龄上是小几岁,但自己说把人家女儿给老大,人家都没吭声,自己咋开口说呢?就说:“按你说的给老大先办,但小霞年龄小了些,不过……你老弟看着办吧!”

李老铁沉默良久,也不知巫全贵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说:“我也是没主意才找你商量的,不行,让他们兄弟抓阄?”

“哎呀呀,兄弟,你咋能说出来?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多丢人哪?!你看咋办合适就咋办吧。”

李老铁听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就点点头说:“那,你看这事,等我跟他娘商量一下,定了以后,咱就让孩子见见面?”

李老铁带着询问的口气,但巫全贵心里想的却是,万一小六回来了咋办?就说:“我看,这事不忙,离年关还有三个多月,等你和弟妹商量好了,给我捎个信儿就成。现在都兴新事新办哩,咱也省些礼数吧!办事前让他们见见面,说说话,就行了。”

李老铁一听,觉得说得也是,小霞还在上学,万一让她知道了恐怕不好,结婚前再说会更稳妥一些,他猜不出巫全贵是在老六和老大之间矛盾着。于是就说:“还是你老哥思想进步,想得周到。”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别的,李老铁看看天色,起身告辞。巫全贵和常妮说啥不依,李老铁就说:“我到镇上还有点事。”

“他娘,那你先去给他叔擀一碗白面条,来了不吃饭咋成。”

常妮答应着,就去厨房捅开了火。巫全贵拉李老铁又坐下,两人抽着烟,说着话,不一会儿,常妮就端上来一碗肉面条。

李老铁接着,说:“这,这,天还早着哩,你老哥呀!不叫兄弟吃一碗白面条,你心里就过意不去?”

“来了不吃饭会中?”巫全贵和常妮看着李老铁吃着面条,同他拉着话,不一会儿老铁就吃完了,放下碗说:“行啦!行啦!”

二人哪里肯依,常妮又盛了一碗,李老铁接过一看,说:“哎呀,太多我吃不完,嫂子,你拿个碗,拨点我和全贵哥一块儿吃。”

两人劝道:“吃吧!吃吧!咋能吃一碗哩,吃饱,吃饱。”

李老铁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常妮说:“再盛一碗吧?”李老铁说已经撑得不能行,说啥也不吃了。

其实厨房里已经没有了。常妮本想还不到吃饭时候,老铁吃一碗就行了,她擀了两碗是想老铁吃剩下了叫老伴吃。家里有了媳妇,可不像以前,随时都可以给老伴做点好吃的,所以得注意点。谁知这么一让老铁把两碗都给吃了,常妮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老铁吃了面条,擦擦嘴,接过巫全贵递过来的一根“黄金叶”,点着后深深地吸着。停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两个人便不再挽留。

这时大狗正在隔着窗子往北屋看,见那哑巴撩起衣服,露出白生生的奶子给她的儿子吃,便不由得咂巴起嘴来。其实快三岁的孩子早不吃奶了,她只是逗孩子玩,孩子闹着往她怀里摸,她才撩开了衣服。大狗正好让眼睛过了一会儿瘾,那奶子圆滚滚的,直刺得大狗心里发痒。正在这时,听见老铁出门的声音,大狗连忙出门相送:“你走哇叔,咋不吃了饭再走?”

“吃过了,你妈刚给我擀了两碗白面条。”老铁说着,三个人一起把他送到大门口,这才挥着手离去。

三个人回到家里,常妮回了堂屋,巫全贵就跟着大狗拐进了他的屋里。

这几天巫全贵发现了大狗微妙的变化,进来安慰他几句:“大狗,我想,如果到年关小六还不回来,就把这门亲给你办了。他前几天给小七写信说在外边跟着一个缚笤帚的师傅营生,兴许能赚些钱,我怕的是他年关回来,如果回来了,就先给他办,过了年,爹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你的事办了,这事别让他几个知道了,到时又要闹翻天。”

大狗猛一听父亲说小六年关不回来就给他办,一阵心花怒放;但又听父亲说小六年关回来的可能性很大,又凉了心。等父亲说过了年就想法给他办,心里还是一阵高兴。但他是老大,他不能让父亲觉得他和其他几个兄弟一样,他还想要半个家长的威严,就说:“爹,我无所谓,先给他们几个办吧!”

“你是老大,那哪儿行啊?你不说,爹也记着的。”

两个人又算了算给五狗办事花了多少钱,如果给小六办事要花多少钱,现在家里还有多少钱的事,快晌午了,下地的人们陆续回来了。

自从父亲告诉大狗,如果年关小六还不回来就把这门亲事给他办,他便日日担心小六哪一天突然回来。他说啥也不希望小六回来,他甚至希望小六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永远回不来了。

与老大心情相反的是小七,自老五结婚那天晚上他和小翠做了那种事,他便觉得对不起六哥。他恨自己,他盼望六哥早日回来,把小翠嫂子带出去,他怕小翠嫂子再一次把他当六哥。更重要的是他答应了秀秀,元旦节就是秀秀的婚期,他要在这之前把秀秀带出去,远离这个整天令人担惊受怕的地方。他每天盼望着六哥早日回来。

然而一天一天过去了,总也没有六哥的消息。

五狗结婚的第二天晚上,小翠过来说让小七给她家写封信。还说她已经给栓柱娘说了,到四川给他找个对象,借此机会要小七带她去找小六。小七觉得这种借口倒是可以,只是秀秀让他放心不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