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是行动的最好时机。灰衣男子在客栈中醒了过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睁开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一向把事情拖个一两天再去做,以免上面的人随时改变主意,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
他还记得,半年之前,他得到一项命令,就是在月圆之夜,无论如何都要赶去江南,制造一场意外,以一种很自然而且绝对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方式,结果一个人的性命。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按照规定的时间,也就是那个月十五,他完成了任务:就在那个人每天都会经过的那条河边,他在河中心的石头上动了一点儿手脚——那个人是个旱鸭子,虽然在江南生活了那么久,却没有学会怎么在水里游——他就在那石头上涂上了青苔。
当那个人踩上那块石头的时候,脚下一滑,他的人生就此结束了。
原本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得到不仅是上级的赏识,还有那个月的嘉奖,虽然只多给了一个月的月饷,但对他来说,却能美美地吃上几顿大餐。
可做梦都没有想到,上面的人还没有从那个人的口中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他的按时行动,破坏了上面的所有计划,这自然让上面的人十分震怒。
可白纸黑字写着,月圆之夜,立即采取行动,不得有误。他没有弄错啊?当他试图替自己解释的时候,上面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你难道不知道,十五的月亮,只有到了十六才会圆吗?
什么狗屁借口?虽然他的心中写满了愤怒,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同时,被迫接受的,还有被扣了半个月的月例。
那帮猪脑子?难道发出命令之前,不应该认真地考虑吗?他气愤到眼睛通红,却也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
打那之后,不管再有任何行动,他都变得不那么积极,就算是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也会想尽办法拖上那么一两天,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这一次也是同样,原本两天前,就在拥翠山庄的那个大火之夜的第二天早晨,他才该采取行动的,但他觉得不必着急。
那些人真的太过谨慎了。这是杨慕雄告诫他的话,而且再三强调,上面的那些人,正是因为恐惧那些并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下达的指令,总是显得太过纠结。下面的人,不管是照做,还是不做,早晚都会犯错的。与其战战兢兢,不如痛快行动,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名义上,自己是杨慕雄的上级,但他知道,自己和杨慕雄一样,也只是被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唯一不同的,跟杨慕雄比起来,他是一个自由身。
不过在他看起来,上面的人不仅短视,而且贪财,和杨慕雄是一个德性。
他自己可不这么认为,钱既然能挣,目的就是为了花出去。他喜欢将那些钱都花在自己高兴的地方,也更喜欢收到礼物时,那个叫小翠的女孩眼中的快乐。
他给自己认真洗了一把脸,随后,将自己伪装了一番,穿上了那套毫不起眼的灰色衣服,再披上一件灰色的斗篷。他不喜欢自己帅气的脸会被别人看到,除了小翠之外。他希望在别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神秘而又令人恐惧的死神。
人们只有在面对未知时,才会更加恐惧。就像是他们的首领,在对着那个莫名其妙地组织表现出来的纠结和恐惧。
只有手里握着那把小小的弩之后,他整个人才会激动起来。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让自己的箭沾上别人的血。
他内心被激起的那种期待,与其说是完成任务,倒不如说是马上就要和小翠相守后的兴奋。
那可是他期盼了三年的生活,也是每次见到小翠的时候,都会认真地跟她一起谋划的将来。一想起这些,他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到时候一定要生上一窝崽,最好是男孩女孩各一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让那帮臭小子全都跪在地上,光着小屁屁等着自己揍。至于女孩们,个个都是要宠成公主的,给她们买各种首饰,让他们穿上漂亮衣服。
虽然等到她们出嫁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偷偷躲在屋子里哭成泪人儿,但那也得宠,自己的女儿,怎么能不宠呢?
正是因为这个梦想,所以这三年来,他一直都按照上面的要求行事,从来不会出一点儿差错,努力地攒钱,攒够将来养家糊口的钱,那样就能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那是从杨慕雄口中得到的地址,绝对不会有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那个曾经逼得上面的人无数次黑脸的藏宝地,居然一直都在杨慕雄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还是那么完全不起眼的地方。
那个神秘的组织,居然会将自己家的东西藏在道观里?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不过反过来想一想,当年他们可是红极一时的显学,如果只是一家独大的话,怎么可能会秘密地流传了这么多年?只怕,他们早就杂糅各家,秘密之中形成了十分独特的一派。
他从客栈里走出去的时候,所有的人几乎都被他的气场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走路的姿势很帅,也知道,高大的身材再配上脸上的疤,仅仅只是这样的造型,都能把人吓一大跳。
最重要的是,藏在他心底里的野性,也被召唤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行动前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小翠曾经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他绷起脸的样子太吓人了。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从今往后,小翠不必再提心吊胆地等着自己回去,也不用在每次自己离开的时候,都哭得像个傻瓜一样。
哈,今天,注定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而且上面的承诺,这次事情之后,会给自己一大笔的赏银。
那会让自己拥有一个温暖的家,还有那一大堆的孩子。
他朝着柜台上抛出了一吊钱,朝着掌柜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过那笑容太过惊悚,吓得掌柜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