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故事会(2020年5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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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传说

黄帽子

■ 江志强

战疫期间,大伙儿都不容易。多一分体谅,就多一分温暖,也就多一分希望。

疫情稍有缓和,各行各业就陆续复工了。这天,天还没亮,食堂管理员老乔的手机就响了,领导发来信息:今天厂里复工,中午来食堂就餐的除本单位职工外,还有厂区附近一个建筑工程队的五十多名外来施工人员。

读着这条信息,老乔的心里很不舒坦。本单位职工素质都很高,买饭时自觉排队,说话也和气。那些外来施工人员恐怕就不一样了,他们买饭不排队,吃饭闹哄哄……最令人担忧的是,现在疫情还没过去,工程队里又多是从各地回来的工人,食堂本就不大,要多招待这么一批人,风险可不小啊!

老乔拿定主意,一大早就找到领导,来了一番慷慨陈词:“非常时期,为了咱们厂职工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建议厂里采取措施,严禁外来人员到食堂就餐!”

岂料领导说:“这一块位置偏,饭馆不好找,他们比我们早复工,前几日工人吃饭都是凑合的,今天我们食堂开张,当然要照顾一下,只要防控得当,就没问题!”

意见被驳回,老乔灰溜溜地回到食堂,立马召集食堂班子开会。

老乔说:“五十多名外来工人到食堂吃饭,这是一场硬仗,人人都得严阵以待!仓库里三只测温枪统统拿出来,在路口、院里、食堂门口实行三次测温,必须做好登记!但凡发现有点发烧苗头的,一律严禁入内!还得记着,咱厂职工优先进食堂就餐,外边的人等十二点半以后再放进来,可不能混一块儿!再有,用餐结束后,整个食堂都要严格消毒一遍,不,两遍!”

布置了重重关卡,老乔还不放心,反复提醒大家:“外边来的人,戴的是黄色安全帽!记着,千万盯紧那些‘黄帽子’,千万别马虎!”

几名食堂师傅领命,火速备战去了。大厨老秦发问道:“昨天备菜的时候,也不知道要多五十多个人的量,食材怕是不够啊!”

老乔想了想,说:“把鱼排、丸子、排骨统统拿出来,好饭菜留给咱厂里的自己人,至于外边来的,稍微对付一下就行。”

老秦听了,没好气地说:“这不妥吧?咱们抗击的是疫情,又不是外边施工的人……”

老乔脸一红,说:“非常时期嘛,说不定他们觉得咱食堂不好吃,明天就不来了……”

中午,到饭点了,食堂里已经备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回锅肉、四喜丸子、木樨肉……丰盛得很。老乔给黄帽子们只做了一个菜——烩菜。为了省食材,也为了省时,他亲自炒了两大盆“素烩菜”,在炉子上保着温,菜里没搁一块肉。

只是眼瞅着快十二点了,食堂里却静悄悄的,往常这个时候,厂里各科室的同事早该来买饭了。

老乔问身边一个小师傅:“我刚才让你去通知大伙儿早点来食堂,你到底通知了没?”小师傅说:“都按您交代的说了,还跟他们说,如果来晚了,好菜可都没了!”

那怎么人都没来?老乔看着手表,都快到十二点半了,还没见个人影,他正准备亲自去问问怎么回事,车间的小李来打饭了。

老乔问:“小李,怎么就你一人?”小李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是一愣:“哎,那些人都没来?”

老乔听不明白了:“哪些人?你同事来没来吃饭,你不知道?”

“哦,您问我同事他们啊……我们听到消息,今天食堂要招待附近工程队的工人们。”小李朝老乔眨眨眼,笑着说,“听说食堂有好菜,不过晚到的话,就剩素烩菜了,大伙儿想着让外头的工人师傅们尝尝我们食堂大厨的好手艺,就约好都晚点再来食堂!”

老乔急了:“胡闹!我这些菜是留给咱们自己人的呀!”

小李上前亲昵地搂了搂老乔的手臂,说:“乔师傅,我们都知道您疼自己人,不过那些工人师傅都不容易,听说他们那个工程年前就开始了,是个紧急的利民工程,后来因为疫情不得不暂时停工,工人们为了赶进度,过年都没敢回老家,这不,疫情稍有缓和,他们就加班加点地复工了……”

听到这儿,老乔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让手下给小李打饭菜,小李却说:“我就要一份素烩菜吧,没吃过,也尝尝鲜!”老乔知道小李的用意,他说:“别啊,饭菜管够的!一会儿‘黄帽子’们来了,我添菜就是,放心,不亏待他们!”

老乔说这话是真心的,可是眼看着都快一点半了,“黄帽子”一个都没出现。

老乔坐不住了,他戴了口罩,骑着电动车赶往了工地。工地上,“黄帽子”们刚把一部重型设备安装好,他们在避风的墙角,摘下口罩,认真地洗手,然后开始泡面,每个人都自觉隔了好几米远。

老乔注意到,“黄帽子”们捧着面碗,先把面条捞着吃了,再把冷掉的干馒头掰成小块,泡在汤里……老乔缓过神,赶紧上前,找到工程队李队长,问:“干这么重的活儿,为啥不让兄弟们到食堂吃?”

李队长愣了一下,赶紧抱歉地说:“是食堂乔师傅吧,不好意思啊,刚才一忙,忘记跟您打招呼了。本来咱们是打算到食堂去的,但忙着赶工,不知不觉就过饭点了,兄弟们商量,还是决定不去给你们添麻烦了,凑合一下就行。”

“那不成!都别吃了!”老乔冲“黄帽子”们“吼”了一声,然后他拿起手机给食堂里打了电话:“马上安排一下,把咱们做的饭菜打包拉到工地上来!”

挂了电话,老乔扯开嗓子,朝着“黄帽子”们可劲地喊:“兄弟们,热饭热菜马上就送到这里来,回锅肉、四喜丸子、木樨肉……包你们喜欢!记着明天中午来食堂吃饭,我老乔等着兄弟们,一定要来啊……”

风中,老乔不知道“黄帽子”们有没有听清他的话,只知道自己的眼睛起了雾,一个个黄帽子在眼里模糊了,开成了漫天的迎春花……

(发稿编辑:丁娴瑶)

我们都是一家人

□ 邓解华

这个春节,冯大妈过得提心吊胆的。她楼下有几间店面房,都是租给外地人的。春节前,这些租户都回老家去了。眼下疫情越来越严峻,万一谁从老家偷偷跑过来,不及时隔离,可要惹大麻烦的。

这天晚上,冯大妈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楼下传来一阵电瓶车的声响,她开灯一看,已是十点多了。这么晚了,还有谁来呢?她赶紧披衣下楼,出门一看,只见隔壁理发店门口停着一辆电瓶车。

理发店是一个叫阿明的小伙子租下的,想到这儿,冯大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阿明是武汉人,春节前他忙到小年夜才关门回老家,这还不到一个星期,现在武汉都封城了,他……肯定是偷偷跑回来的!冯大妈想起,这两天社区杨书记天天上门告知,如有租户回来要及时去社区登记,别让他们乱走乱跑,特别是从疫情较重的地区来的,还要去观测点隔离两周。

这时,只见阿明从电瓶车上下来,背着个背包,开门进屋,随手掩上了门。冯大妈想,阿明肯定想住在店里,如果他知道要送他去观测点隔离两周,会不会偷偷跑掉?

正犹豫,冯大妈瞥见阿明的车钥匙没拔,而且车后边还挂着一把长长的链子锁。冯大妈闪过一个念头,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拔下阿明车上的钥匙串,用其中一把钥匙打开链子锁,然后将链子锁穿进门把手,从外边把门反锁上了。做完这些,冯大妈朝里边喊:“阿明,门我锁了,你只管睡觉,明天我再来开门。”

这一喊,屋内的阿明吓了一跳,等他转身拉门已经晚了,他急得大喊:“冯大妈,你快开门,我有急事,马上要走!”

可冯大妈哪敢开门?她解释道:“阿明,现在疫情严重,你不能在外边乱跑,先在屋里歇一晚,明天一早大妈就来开门。”说完,冯大妈就回屋去了。

回到房里,冯大妈想给杨书记打电话,可一看时间,已是深夜。她想这么晚了,杨书记肯定休息了,再说门已被反锁,阿明根本跑不掉,等天亮再找杨书记也不迟。

第二天早上,冯大妈下了一碗爆鱼面,端到理发店的窗台上,朝屋里说:“阿明,我下了碗面在窗台上,你先吃,待会儿有人带你去观测点,先隔离观察一下……”可过了半天,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感觉不对,又用力敲了敲门,还是毫无反应。这时,她才发现,门上的链子锁和门口的电瓶车都不见了。冯大妈慌了,立马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一看:“哎呀,大事不好!”冯大妈惊呆了,屋内窗没破,门没开,人却不见了!

这下闯大祸啦!冯大妈急忙到社区找杨书记,可社区执勤人员说,杨书记刚接到通知,去镇里开紧急会议了。一听杨书记不在,冯大妈急得直跺脚,她把事情一说,社区执勤人员也觉得问题挺严重的:“杨书记在开重要会议,不便打扰,要不咱们报警吧?让警察来找,速度就快了。”

报警后,很快来了两个警察。听了冯大妈的介绍,警察问冯大妈有没有阿明的电话,冯大妈点点头,拨通了阿明的电话,可一直无人接听。这小子是故意藏起来了?警察说:“咱们去查一下监控吧!”

好在如今网络发达,派出所的监控可以看到辖区内的每个角落。冯大妈和警察一起回到派出所,调出监控一看,昨晚阿明的行踪便一览无遗:晚上十二点十一分,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冯大妈的家门口,车上下来一位姑娘,从包里拿钥匙开了门,等阿明出来,两人骑上电瓶车便扬长而去。这个姑娘冯大妈没见过,她怎么会有阿明的车钥匙呢?只见两人开着电瓶车,一路没停,半个小时后,直接拐进了一个小村庄,随即便不见了踪影。

这时,警察说:“再过去就不是我们辖区了,这个村叫杨家湾,我们去问一下。”

接着,三人拿着从监控里下载的照片,到村里一打听,得知这姑娘叫杨慧,是幼儿园老师,阿明是杨家的毛脚女婿。三人急忙赶到杨家,没想到杨慧父亲正身穿孝衣,面对墙上一张遗像在暗自流泪。

得知冯大妈和警察的来意后,杨大伯说,昨晚他八十五岁的父亲突然离世,一家人悲痛不已,但为了顾全大局,他们决定丧事从简,没告诉亲朋好友,今天早上就将老人的遗体送去火化了。可再简单,按照习俗,老人的头发一定是要理的,杨大伯说:“阿明正好是理发师,昨晚他开着杨慧的电瓶车去店里拿理发工具,谁知去了没多久,他就打电话说自己被反锁在店里了。好在杨慧还有一把备用钥匙,便打车去接阿明,等两人回到家里,已是凌晨两点多了……一大早,他们说要回社区一趟……”

这时,冯大妈的手机响了,一看竟是阿明打来的。冯大妈赶紧接听,说:“阿明,你现在在哪儿呀?可不能乱跑!”

阿明说:“我在理发店,就是你家里呀!”

冯大妈连忙叮嘱:“阿明,你别走开,我们马上过来!”

等冯大妈和警察回到理发店,惊讶地发现店里除了阿明和杨慧,还有社区的杨书记。见冯大妈带着警察,杨书记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等冯大妈说明情况,杨书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今年春节,阿明并没有回武汉。小年夜那天,阿明的父亲打电话来,说最近武汉疫情严重,让阿明不要回家,所以这几天阿明一直待在杨慧家。见大家满脸疑惑,杨书记又解释道:“我是杨慧的姑妈,昨晚我父亲突然离世,我一直在杨家。今天早上,我急着回镇里开会,杨慧和阿明说要回社区一趟,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原来是一场误会!冯大妈不好意思地说:“阿明,不是大妈较真,这事实在……”

阿明笑着说:“大妈,不管是哪里人,我们都是一家人。隔离是为了大家好,我明白,也理解!”

(昆山故事创作基地优秀作品选登)

(发稿编辑:曹晴雯)

看走眼

□ 台见新

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实行了大包干,家家置农具、买牲口,于是,“经纪人”大显身手,活跃在乡村集市,成为农村最吃香的职业。金家村有位金师傅,五十多岁的年纪,眼神炯炯,十分精神,是经纪人中的佼佼者!

有一次,有个杀猪的和金师傅杠上了,两人围着一头猪,看谁估算猪的重量更准。瞧热闹的人都围了上来,杀猪的说:“我杀猪五六年了,凭我的眼力,不会看错!这头猪不足一百八十斤!”金师傅则微微一笑,与养猪的老头拉了几句家常,问了养猪用的什么饲料,养了多少日子。然后,金师傅用手比了比猪的身长和腰围,说:“一百八十五斤,只多不少!”

众人七手八脚把猪捉了,准备上秤,杀猪的故意狠狠踢了肥猪一脚。结果,猪一称,重一百八十四斤九两。众人都说金师傅眼力准,杀猪的却鸡蛋里挑骨头:“还是差一两,没有一百八十五斤吧!”有人闻言就打抱不平了:“杀猪的,得了吧!你那一脚踢得猪撒了一泡尿,没有一斤也得八两多吧!”这下,杀猪的不说话了。

这件事一时间传遍了方圆几十里的村庄,金师傅从此得了个名号,叫“火眼金睛”!金师傅凭着“火眼金睛”,整天四集遍赶,自然收入不菲,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有一日,金师傅的儿子说:“爹!咱家那头毛驴脚步慢了,换头骡马吧!”金师傅爽气地说:“行,明天集上,我牵头骡马回来就是了!”

第二天的集市上,金师傅高高地蹲在牲口市的一处土堆上。只见一位中年汉子赶着一辆马车,车辕旁还傍着一头小儿马,慢慢地从金师傅前面经过。金师傅眼前一亮,不由得称赞:“好马!”那中年汉子闻听就说:“儿马已经长大,想把老马卖了!”金师傅说:“你停下,我看看!”

金师傅粗略地一看,那匹拉车的枣红马体型健壮,四个蹄子上都长了白毛,典型的雪里红。他拍了拍马头,马儿温和地用嘴吻了一下他的手,他又熟练地拉出马舌头看了看牙齿,正值中年偏老。他说:“试试马儿活怎样?”

那中年汉子说:“好啊!”只见中年汉子扬鞭一声喊:“急急急!”那马昂头往前使劲地跑;随着“吁”的一声,马又立即停了下来;中年汉子再扬鞭,说了声:“刷刷!”马儿又往后倒去。金师傅一见,眉开眼笑地说:“这匹马,我留下了!”

金师傅买下马,把马牵了回去,就拴在家门外。乡亲们听说金师傅买回了一头上等好马,价格又便宜,都争着来看,不住地称赞。

金师傅呢,高兴得心花怒放,炒了几个菜,请了几位徒弟一块喝酒。几杯酒下肚,金师傅满脸通红,就打开了话匣子:“干咱们这行,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就是杆秤!年轻人,好好跟着我学吧!”接着,他把自己这些年来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都讲了一番。

天黑了,金师傅的儿子要把马牵进牛棚,因为牛棚门框矮,进门时,人需要低头。只见马儿昂着头前进,进门时撞到了门框上,一个劲地往后退,怎么也不肯进牛棚。儿子火了,拿起鞭子抽打了马几下,然后他再牵着马往里进,还是如此。他气呼呼地大声说:“难不成你是匹瞎子马?”

金师傅在屋里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真是睁眼说瞎话!”

几个徒弟赶忙跑出去看了看,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说:“师傅!您快自己来看看吧!”

金师傅喝多了酒,踉踉跄跄地从屋里走出来,一把夺过缰绳,训斥儿子道:“滚开!看我的!”

金师傅猛地牵过马儿,往棚里走去,“嘭”的一声,那马头又撞上了牛棚的门框。马儿前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金师傅被缰绳一拽,腿一软,不由自主地也“扑通”跪了下去。他抚摸着马头,睁开醉眼打量着马儿那一对大眼睛,好一会儿,他突然号啕大哭:“天哪!打了一辈子雁,竟然叫大雁啄了眼啊!”金师傅郁闷得直捶地……

“火眼金睛”的金师傅看走眼买下一匹瞎马的事,成了一颗重磅炸弹,在四集八方传开了。有人不相信,有人幸灾乐祸,还有细心的人发现,金师傅不再出来赶集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金师傅突然又赶集来了,他依然精神奕奕地蹲在高高的土堆上,陪伴他的还有那匹枣红马。

这时,过来一个二流子,讽刺道:“金师傅,今天来卖你这匹瞎马吧?”金师傅把眼一瞪,生气地说:“不说人话!什么瞎马,你才瞎了眼!我这宝贝马,千金不卖!”那二流子不服气,和看热闹的人们围上来一看,只见那匹枣红马昂着头,竟瞪着一对水晶般的大眼睛,精神抖擞地望着大家……

要说这事吧,金师傅的徒弟们也纳闷,当日,金师傅买回来的明明是匹瞎马呀,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金师傅一时大意,竟马失前蹄,买回了一匹“瞎马”,他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金师傅为此大病了一场,儿子见了,便整天嚷嚷着要把瞎马卖掉,金师傅却说:“不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已经上当了,怎能昧着良心嫁祸于人呢?”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憋屈啊!这天夜里,金师傅静下心来又一寻思:不对啊!马儿这么好的活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训练得出来的,不可能从小就瞎吧?凭着几十年的江湖经验,金师傅就仔细观察、琢磨起来,直到有那么一天,他终于看出了门道……

一连好几个晚上,金师傅神神秘秘地用一根细管子往马儿眼睛里吹着什么,又给马儿灌了几瓶药,谁知过了些日子,那马儿眼睛竟奇迹般地好了!

原来,那马儿不是天生眼瞎,只是一时上火,得了眼疾罢了!

(发稿编辑:丁娴瑶)

卖米

□ 郑凯应

鄂中地区把傻人叫“苕”,鄙夷某人傻,就说他“苕头苕脑”;把精明人叫“猴子”,夸奖某人精明,就说他“猴精猴精”。

话说张郑湾有一对堂兄弟,人称苕伯、猴叔。这天,他俩约好一起去邹岗街卖米,一大早兄弟俩没吃早饭就出发了。猴叔年轻力壮,会骑自行车,就在后座绑了两袋米,骑车走大路。苕伯不会骑车,就挑着一担米走小路。大路远小路近,哥俩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后几乎同时到达街口。

那时候刚放开粮食管控,除国营粮店收米外,邹岗街东头和西头各有一家米店。为了卖个好价钱,猴叔建议先分别打听一下,哪里价高就去哪里卖。苕伯抹抹额头的汗水,说:“都在一条街上收米,离得不远,价格肯定一样,何必费那劲?我没吃早饭,肚子饿得‘咕咕’叫,赶快卖了米买油条和豆腐脑过早。”猴叔想了想,同意了。

因离东头近,他俩决定把米卖给东头的店。搬米进店时,店里有个脸上长痦子的男人热心搭手帮忙,一聊才知道,他也刚在这店里卖完米。

苕伯的米称了108斤,猴叔的称了168斤,按照每斤两角九分成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兄弟俩正准备走,进来一个女的,刚进门就冲那个长痦子的男人骂道:“你个苕货!刚才叫你去街西头问问价钱再卖,你不听,非说价格一样。我刚问了,那边一斤卖三角二,我们一板车米少卖十几块钱,娃一学期的学费没了!”

男的说,自己咋知道有这么大差价。女的不依不饶,不仅对自家男人破口大骂,还把店老板也骂了,说他赚黑心钱。店主见女的这泼辣劲儿,知道不会善罢甘休,为了息事宁人,答应按三毛二的价钱补差价。苕伯、猴叔因在现场,也沾了光。经重新计算,店主又拿出些钱补给三人。

走出米店,苕伯嚷着要去买早点,不料猴叔拉着他说:“快点回吧,我家里还有急事呢!”他说完一偏腿上了自行车。见猴叔坚持要走,苕伯只好扛着扁担跳上后座。

刚出街口没多远,苕伯突然跳下车,站在路边对猴叔说:“猴子,我咋发现账算错了呢?你看,刚开始老板按两毛九一斤付钱给我们,后来那女的过来一闹,店主同意按三毛二重新算钱,应该只补上三分钱差价,结果他按三毛二又全额付了一次钱,我们这是卖一份米得两份钱啊!店主肯定是被那女的吵昏了头,等他回过神来,一定会来找我们退钱。”

猴叔打着哈哈说:“我的苕哥啊,难怪人家叫你老苕!你真是苕得叮当响,这么简单的账到现在才算过来。知道我为啥拉你快走吗?我当时就发现店主算错了,怕他回过神来找咱!咱没偷没抢,发点意外之财怕啥?”

苕伯却说:“我们咋能做这昧良心的事呢?万一……”

猴叔笑嘻嘻地打断他,说:“放心,没有万一。一来他不认识咱;二来即使找到咱,这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交易,人走账清,我们一口咬定没多收钱,他能拿我们咋样?”

听猴叔讲了一番歪理,苕伯的“苕”劲腾的一下上来了,老着脸把猴叔狠狠说了一顿。见拗不过苕伯,猴叔只好同意回去退钱。

哥俩调转车头,很快回到店门口。见苕伯下车往店里走,猴叔说:“苕哥,我们好事做到底,你先去退自己那份钱,我骑车去追那对夫妻,追回后我跟他们一起退钱!”苕伯想想有道理,高兴地答应了。

苕伯跟店主说明来意,并将多出的钱退了。店主感激不尽,又是倒水又是敬烟,好一通招待。

可是,两人左等右等,不见猴叔回来。苕伯这才知道中了金蝉脱壳之计,忙抱歉地对店主说:“实在对不起,我这堂弟精明过头,这回我得治治他这毛病!这样吧,麻烦你跟我跑一趟,上他家去要钱。”

店主犹豫了一下,说就算找到人,他不承认又有什么办法。苕伯脖子一梗:“他敢!”

见苕伯如此仗义,店主只好答应了。随后,店主推出摩托车,载上苕伯朝湾里开去。

很快,他俩进了湾,老远就看见猴叔家门口围了一堆人,都侧着耳朵听屋内动静。他俩穿过人群来到门前,听到屋里传来猴婶的哭骂声:“呜呜……你个掉脑壳的!一家人从牙缝里省出点粮食叫你去卖,你倒好,把卖米的钱给弄丢了,我娘还等着这钱看病,这叫我咋活呀!”只听猴叔低声下气地说:“我也不是故意的,要怪只能怪苕哥,他非让我回头退钱不可。要不是这么一折腾,我也不会把钱弄丢了。”

苕伯和店主听了两口子吵架,啥都明白了。苕伯见猴叔昧了一回良心,反吃了大亏,对他又恨又同情。就在这时,门开了,猴叔垂头丧气地出来,猴婶怒气冲冲地跟在后面。猴叔见苕伯和米店老板站在门外,做贼心虚,脸“刷”的一下红了。

苕伯把事情经过对众人说了一遍,又对猴叔说:“你俩刚才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来,大家评评理,看这事怪不怪我!”

大家都说猴叔不地道,这事不能怪苕伯。猴叔低着头说:“都怪我鬼迷心窍。我追上那对夫妻后,请他们跟我回来退钱,两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俩还请我吃了油条和豆腐脑,叫我回来就说没追上。我原本打算退钱,但想人家不退,我为啥要退……”

听猴叔说完,苕伯狠狠瞪了他一眼,满脸歉意地对店主说:“本来应该把我卖米的钱给你顶账,可我这糊涂弟弟家里有人生病,还需要这钱应急。请你给我个面子,先让他打个欠条,等下半年新米出来后还168斤给你,我打保票,行不?”

一直没说话的店主听了,叹口气,说:“唉,大叔,您这是为人家喜事敲破自家锣啊,真让我大开眼界,也让我惭愧!”

听了这话,大家都奇怪地望着店主。只见他掏出一个小布袋,说:“猴叔,看看,这是你的钱包吗?”

猴婶见了布袋两眼放光,嚷嚷道:“这正是我亲手缝的钱包,咋在你手上?”

店主这才讲出了原委。

原来,猴叔他们走后没多久老板就醒悟过来,因为不认识他们,急得团团转。转到门口,他看到地上有个小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卷钱和一张小纸条。店主把钱数了一下,发现正好是自己重复付出的两笔钱,再打开纸条,发现那是一张公粮收据,猴叔的姓名及地址都写在上面。店主心想,这真是老天有眼,于是打定主意:如果他们今天不主动把钱退回来,自己就昧下这钱,让他们吃了桐油吐生漆。后来见苕伯主动劝说,店主虽然感动,但不愿放过其他人,所以不想跟他来湾里要钱。经不住苕伯再三邀请,他才来了。苕伯对这事的处理方式让店主很受感动,见猴叔认错态度好,便决定把钱还给他。

店主取出多付的钱后,把钱包还给了猴叔,又对苕伯说:“大叔,谁说您苕?您这是大智若愚啊!有些人精明过头办苕事,您办的才是真正的明白事。生意人诚信为本,您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见这边的事已了,猴叔问店主:“老弟,那对夫妻咋办?”

店主说:“放心,我自有办法。那夫妻俩以为我不认识他们才起贪心,其实大错特错!就在刚才,我突然想起在小周湾亲戚家见过那男的一次,他脸上痦子显眼,所以印象很深。我想,到时候把你们的故事跟他们说一说,必要时再请你们做个见证,想必他们也是一时糊涂。”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连连点头。

(发稿编辑:吕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