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兵长一路往里走,以为会有死人泰斗们驻守,会有魔影们飞来飞去,出乎意料,宫里宁静安详,什么人也没看到。我低声问兵长:“大人,天已经亮了,宫里怎么还这么安静?”那兵长说,皇上把原来驻守的人马、泰斗、魔影,统统连夜调去攻打孜然山了,大臣们正在殿上,等候早朝,所以路上看不到别人。我一听,心里不禁替两位硕姐和山民们着急。前几天刚被焚了城,正乱着呢,若是活人死人一块过去攻打,哪儿挡得住?孤山独林兄弟和两个天煞的灾星若不投降,那是在劫难逃!这假黑井是个赶尽杀绝的性子,我这一趟,更加输不起了。
心下焦急的同时又暗自庆幸,那假黑井托大,把几个死人泰斗和魔影都派出去了,我无论得手不得手,逃命的把握稍大些。很想打听打听乔舒雅和芳子的消息,但怕节外生枝,于是忍住没问,又走一段,到了大殿。原先一侧文武百官、一侧武林闲杂盘腿席地的和气局面已经看不到了,殿内二三十个官员乖乖站着,大气不敢出。皇座上空着,假黑井还没来。我抱着酒坛子,风尘仆仆地走了进去,众官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里头有几个还倒吸凉气,发出“咝”的声音。一位年老官员低声问我:“文馆主,你这是?”我说前来辞行,众官员眼睛睁得更大了,发出了“呼”的声音。
“嘿嘿嘿……”假黑井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皇座上,怪笑了起来,“文有智,你这人真有意思,自己带着酒来辞行吗?什么酒呢?我真想尝一尝。”
我看着黄袍加身的蒙面假黑井,咋看咋别扭,心里怀念周岛主一家,违心地说了句“感念皇上不杀之恩,微臣岂敢不告而别”,然后便要献酒。此时一个满脸正气的官员突然跪地高呼:“皇上!文有智贼心不死,他的酒一定有毒,皇上不可轻信!”几个贼眉鼠眼的官员见风使舵,也跪地劝谏,其忠心耿耿的样子令人恶心。我正待辩解,突见官员们纷纷跪地,一起哭谏,满堂嚎啕,好像皇帝已经驾崩了似的。我无奈地闭嘴,等他们嚷嚷完。
假黑井喝了一句:“住嘴!”大殿里登时静了下来。他红着眼睛笑:“文盟主一向智慧绝伦,就算想刺杀朕,又哪里会豁出自己的性命?何况,什么毒酒能毒死朕?!”最后几字如雷贯耳,震得官员们纷纷倒地,我也装作站立不稳,一个狗趴,配合表演。
“什么都瞒不过圣上,臣岂敢存心不良?其实,除了向皇上辞行,臣还有一事相求……”我五体投地,微抬狗头,“臣想看一眼贱内芳子……”
“可惜,”假黑井抚摸着皇座的龙头把手,“林木忍已经把她带走了,他归顺的条件就是芳子,现在他俩跟着大军东进,你已经见不到芳子了。”
我其实想见芳子一面,但更想见的是乔舒雅。这番冒死,乃是为了小乔。见我擦泪嗫嚅,假黑井笑了,爽朗却又阴森地说:“哈哈!我知道,你想见的是小乔。朕不准!朕还有国事要处理,你的酒拿来,我喝掉,你走吧!”
我还想开口再商量商量,眼前一花,手上一轻,酒坛子已经在假黑井手里了。他依旧坐在皇座上,仿佛压根没动,仿佛是酒坛子自己飞过去的。
众官员有的拍马屁叫好,有的继续哭号劝谏,有个嗓门大的喊道:“皇上!应该让文有智先喝一口!万一有毒呢?!虽然皇上是无敌之身,可再怎么着,也得防范小人!皇上……”话说到一半,忽然住嘴了,只见假黑井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按着他灌了一大口。黄澄澄的酒扑了那官员一脸,灌了他满嘴满鼻。众人立刻噤若寒蝉,嘴巴闭得紧紧的。朝堂上只剩下那官员猛烈的咳嗽。红眼黑井温和地问:“怎么样?有毒吗?你看,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那官员忍着咳嗽,面红耳赤,伏地不敢言语,瑟瑟发抖。
我提心吊胆,怕那官员突然药效发作,当堂就要脱光翘起,心里猛催假黑井赶紧他妈给老子干了那坛壮阳酒。我单膝跪地:“皇上!既然他们不信任,臣自己喝掉,走就是了,微臣前来谢恩辞行,自己本就该喝的。”
“不用啦!我不跟你喝酒,文有智,你回你的中土,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我牛球国登陆中土的日子,不会太久远啦!我劝你还是好好回家挖个地洞躲起来!等我杀到中土的时候,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假黑井牛逼完,提起坛子,仰脖张口,一饮而尽。
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他会不会死?他是立刻就死呢,还是等会儿再死?万一他不仅不死反而变作尖牙利齿的妖兽,我往哪儿逃?脑袋里不停思量,如果他显出难受,我是上去拼命一杀呢,还是坐等他死?万一不死呢?若他临死前发威,我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冷汗不由得冒了出来。假黑井喝完,把坛子一扔:“好酒!虽然我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文有智,你这个懦夫,我说让你挖地洞,是开玩笑而已,你怕什么?!哈哈哈,你是功臣,你可以滚了!”
我可以滚了,太好了,就怕他拉着不让走。听令,我立刻起身,谢皇恩,掩激动,露出丢尽脸面的羞愧之色,低头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得假黑井叫了声:“你给我喝的是什么酒?!”
啊!药力发作了!我想撒腿就跑,但如果他临死前发疯,见我逃跑必定击杀,我背后中招还不如直接面对的好,说不定还能耗到他死翘翘。我转身,挤出笑容:“自然是陈年好酒!皇上!”
“好酒好酒!我浑身都像在燃烧,唉,好久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啦!文有智,你的酒在哪儿买的?”假黑井酒劲上头了,“不仅在燃烧,我的功力似乎也精进了!”
“启禀圣上,那酒是在……”我话音未落,假黑井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我,他的身法果然更快了!以前我还能依稀看到一个影子,这下却根本没有任何影踪,他闪得更加鬼魅了。我悄悄瞟了眼刚才被灌酒的官员,只见他头上热气腾腾,正在不停擦鼻血。我紧张之极,咽了口唾沫:“臣是在城西刚进城门的第三个巷口右拐,再左拐,进去第四家,门前挂着一个照妖镜的……”
“好!好!好!”假黑井连说三个好,一股壮阳酒的浓烈气味冲得我有种被强暴的感觉。他拍我肩膀:“文盟主,你有心,我记得你了,谢谢你的酒,一路走好。”
我心里大骂怪医李富翁那个大骗子的十八辈祖宗,悔之莫及!他娘的,着了道啦!不死虫就是吃了壮阳药才变成欢乐散的,这他妈十多颗更加猛烈的壮阳药,喂进去岂不更是操碎了蛋?!我怎么就听信了他?闹不好,死了儿子的混蛋李富豪昨晚已经告密了!妈的,文有智傻逼了,这下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了!黄小雨!乔舒雅!莲花!芳子!唉!文有智今儿个就要死了!
我心里转了十八个弯,知道面对近在眼前的恶鬼,我跑也没用……垂头丧气,说不出话。
“去吧,一路顺风,文有智!”没成想,假黑井却并未打骂击杀,他居然温和有礼貌地跟我道别,“你们中土有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知道孰强孰弱,选择归顺于我牛球国,说明你真的有智慧!待我打到中土,一定会去找你,你要请我喝中土最好的酒!再见,文君!%&%¥!”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如做梦,麻木地作揖,拜别仇敌假黑井,迷迷瞪瞪走了出来。心里打定主意,赶快回中土救黄小雨,然后找个地洞躲起来!这他娘假黑井已经不是人能挡得住的了,那得是真正的齐天大圣出马才行。文老五给我题的词一点没错,我就是个猪八戒。
低着头往外走,心里盼着能邂逅天真的乔舒雅,就算不能带她走,起码能再看一眼,听她问一句:“文公子,你什么时候娶我?”或许趁着没人看见,还能抱一抱她。
正走着,忽然听见身后大殿里传来一阵喧嚣和哭喊,我转身一看,方才身处其中的大殿突然轰隆一声倒塌了!我心说糟糕,莫不是假黑井喝了壮阳酒,发起了酒疯,日断顶梁柱了?还是他明白了我来的目的,酒劲上头,大动肝火了?大事不好,赶紧他妈先躲起来再说!我武功不敢施展,生怕被他立刻捕捉到动向。我撒丫子狂奔,往偏僻处跑,找了个不可能钻进去的旮旯,硬把自己挤了进去。气不敢喘,屁不敢放,汗如雨下,恨不得把心跳声都盖住。
只听得不远处一阵凄惨的呼喊声和奔逃声之后,渐渐陷入了沉寂。这种危机重重的安静,几乎把我折磨死了,想逃,不敢妄动,不逃,又憋得慌。不知过了多久,我正矛盾时,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来了!我屏息,生怕被发现,后悔没跟张家明学一学龟息的本领。心里不住祈望,别让发现,别让发现!后来,脚步声突然停了。
我正疑虑间,一个声音忽然在近处响起:“抓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