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她和大野人——也非得做这样的事情吗?
大涤山玄盖洞天内。
一条肥嫩的胭红锦鲤从雪袖滚进男子玉白的掌心。
死鱼一般地僵着身体,它一动不动被男子捧在手掌心,男子轻抬指尖怜爱地抚过它冰冷的身躯,终究眉头一皱,薄唇一抿,低身将它送入莲池内,眼见它悄然沉入湖底。
抬手结印,他好似点水为墨,书画眼前一池莲。
一池沉静的幽莲却瞬间燃起魅紫的灵焰,冲天的灵力从他指尖源源不断地流泻而出,硬牵住一池香莲,逼着它们极尽可能地绽放,仿若邪物侵体,一池灵莲好像接到命令般,同时绽开叶瓣。花枝疯长,将整片镜湖铺了个严严实实,一瞬间,湖底被铜墙铁壁的花叶花枝遮挡了个严实,再也探不到底部。
“尊者,您这又是何苦呢?”男子背后传来轻佻之音,“她的阳寿早该尽了,您又何苦非要为她再塑人形?”
他侧颜回望,默不回话,狭长的眼却射出清冷的寒光。
“若是他物也便罢了,可她,既被天庭定罪,生生世世轮回往转只能当一条鱼,就算再入一次轮回又有何差别?不过又是一条鱼,呵……可能品种有所不同罢了。就算要替她塑形,您大可等下一世再说,何必非要执拗这条小鲤?还是说,尊者您只是单纯偏好红鲤多一些?”
咻——砰——
废言戛然而止,广绫雪袖一甩,只见方才还喋喋不休的灵狐已经被他一脚踩在鞋下,他傲然冷视脚下之物:“你该庆幸你今日是只灵兽,否则,是仙是人是妖是魔吾都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洞府。”
“咳……咳咳……咳咳咳!尊者,咳,小狐早知给年儿的那一掌下去,半条命要送给您惩治,所以这不是天庭任务方毕,我便来这儿请罪了吗?”言化抬眸轻笑,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狗腿,“念我诚心可嘉,尊者就饶下我一条狐命吧。”
眯眼,雪缎鞋尖依旧不肯离开言化的胸膛,见不得这灵畜的戏谑,反而更加使力地踩下去。
几声浅咳溢出,言化不慌反笑:“况且……您现在不会宰了我的,因为,您正需要人手帮忙,不是吗?”
“……”
“她无法离开你供给的灵力独活,可现下她命数已尽,您又该寻法替她续命了,可她这副德行,您无法带她远行。所以……”手肘撑地,一头散乱垂地的乌丝随着言化起身,翩翩飘摇,他继续媚笑,丝毫不介意眼前尊者的眼神已是多么冰凉,“您需要有一人替你看着她,供她灵力残活,言化愿意将功赎罪,代替您守在洞天福地供她灵力,直到您归来。”
“吾不信你。”紫雾缭绕周身,浓烈得几乎染黑他雪白的发丝。
“果然比起仙神,尊者已另有他信了吗……”言化笑,“可是,没有办法呢。您现在被天庭通缉,追兵在后,忧患在前,您不信我,难道要信那些四处搜寻追捕您的天兵天将吗?还是那些觊觎您一身灵力的贱妖?尊者,再没有比我更适合看守她的了吧?毕竟……我和年儿也算拍档一场,当年可是九华霜曲山上最让尊者您头痛的胡来二人组呢。”
常年霸占邪浪排行榜的二人组,排名次序不分先后,且你追我赶,终日不务正业。
现在想想,当年的日子,竟是快乐的。就好像两个被夫子认定永远变不成好学生的不成器家伙,他们本该一辈子待在那座仙山,结果——出人意料,没出息的他俩最后竟然一个收归天庭,忠心耿耿,打杂跑腿;一个叛逃师门,祸害人间,被灭龙形。
龙形被灭,她本该认命,生生世世只能做江海一鱼,却没料想她竟能再以人形出现在他眼前。
欢脱,烂漫,不懂欲难消,不解情滋味,不知愁疾苦,好似过得挺幸福。
好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明明同为胡来二人组,她却率先超脱了,还摆出一副循规蹈矩的蠢脸给他看。
这莫非就是“上头有人”和“上头没人”的差别吗?呵……
“言化。”沉默良久,尊者突然启唇,抵住他喉咙的缎鞋也缓缓从他脖口移开,“吾现下已无暇再耽搁,你须保证,你会用灵力护住她的形体不溃散。”
“放心吧。尊者,既然小狐敢再出现在这里,为了活命也不敢忤逆您。”言化轻挑柳眉,“只是,小狐好奇,您这次又要为她寻何等方法逆天改命?”
“不须你操心,你切记好好用灵力护她形体,但……绝不要渡气给她。”
言化挑眉,没有接话。尊者大人,鱼命关天,您稍微吃醋得有点儿过头哦。
“我离去的日子,若她醒来,便与她说,为师去仙山采药,不日就会归来。”
“是。我会谨记。”
说罢,雪色身影广袖负背,转身就要驾云飘去,却又突然想起什么。
再度踱步至莲池边。
沾露微显苍白的唇,启开一条唇缝:“若她有何请求,不要阻她……护她周全便是。”
清音落毕,眼前雪影已经翩然飞去,只留下一缕如烟莲香在池边回荡。
“不要阻她……是吗?”
“呵……您也知道,她一醒来想要做什么了。”
“这样,真的好吗?”
3、喜好萝莉的二少爷
春桃谢尽,莲叶绽然。
蛙鸣蝉扰,夏雨连连。
剑权山庄倪家二少回庄已有数月之久。
自从那夜被庄人发现倒在山庄门边,在床榻上一躺就是七天七夜,高烧连连,好容易从昏迷中转醒后,却气若游丝,茶饭不思。
最近好容易能下床走动了,却只会呆呆地坐在莲池边叹息连连。
庄人们都说,二少爷害了严重的相思病,大夫说,病入膏肓,心病无药,已经在算日子等死了。
也难怪,自小定亲的女人被当今皇上看上,选进宫里去封为嫔妃,大概这一辈子也再难见上一面了。
世间还有什么比有情人天各一方更加惨剧的吗?
“儿啊,都是娘害了你,要是知道那姓白的小妞是个嫌贫爱富、攀附权贵的小贱妞,娘死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呜呜呜呜!这匹布料银黄交错,气度非凡,做寿衣你应该挺满意哦?就这件吧?”
“娘,我……”
“管家,就这块了,给二少爷量尺寸。寿衣咱们一定要做漂亮,定好了样式,将来给老大、老三、老四、老五都扯上一块,做同样式。啧啧,瞧瞧我家小二爷,风花雪月一场场,都瘦了。呜呜呜,要不要给你烧个白小妞一样的纸人,让你在那边也舒舒服服的有人伺候?”
“娘,我没……”
“就这样决定了,管家,再做个白小妞一样的纸人,不……做五个,不!一打!我家儿子苦命,在世不能娶一房好媳妇,挂了还不能享受享受后宫之乐,岂不亏哉!嗯,二十个!”
“娘,我没失……”
“要穿衣裳的,还是光着的?儿啊,你挑,你最后的遗愿,做娘的一定做到!”
“都跟你说八百遍了,少爷我没有失恋没有失恋没有失恋啊啊啊!谁要自杀啊!谁要去死啊!谁要为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女人去上吊跳楼投湖吃老鼠药啊!”
忍耐到头了!被全家用一种被遗弃的小狗好可怜的眼神观摩了三个月的倪大野终于暴走了。
他只是头昏脑涨,心尖痒痒,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在哪里找不回来,他下山退亲的中间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事吗?为什么每次好像快要想起的片刻又啪地空白回到原点,沉闷的缺失感在脑子里兜兜转转,这才让他郁躁难安,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那晚上睡不着觉,自然就白天补回来咯!只不过昼夜颠倒个几天,不需要连寿衣都为他准备好吧?
果然是儿子生得多就不值钱了。他上有大哥,下有小弟,传宗接代用不上他,继承家业找不着他,撒娇找爹娘抱抱这等事更加轮不上他,娘娘不痛,爹爹不爱,随时都能送给阎王爷当礼物就对了。
啪!
一个绝版大巴掌一击飞上他的后脑勺,打得他眼冒金星,这招久违的销魂母爱啪啪手,出自他娘的纤纤玉手。
“你不是要死哦?不是要死干吗回家以后就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蠢蛋脸!”倪夫人一转方才泪珠涟涟的假脸,从床榻边站起,叉腰便骂,“害老娘还以为你是情种一枚,打算给你表彰墓碑一座!像你爹痴情种子一枚,结果你们五兄弟就没有一个继承你爹风流倜傥、温润如玉、侠骨柔情、谦谦君子的优良品质的!你大哥见风使舵,见好事就上,坏事就溜,你大弟一见妹子就脸红扭捏浑身跟长了跳蚤似的,后面两个小的,天天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搞断袖,你更加!本来好歹以为你眼眉最正最俊最像你爹亲,结果……啊!天天流连花丛,风流成性,不,是下流成性!看到小小软软的妹子就挑眉飞眼,哪有半点儿你爹的仙风侠骨!也不知道你们五个到底像谁!”
“那你生的,不像爹,不就只有像……”
销魂母爱啪啪手第二招——旋转立体揪耳爪。
“哎哟!我去!痛痛痛!放手!放手!”
“既然没失恋就给我起来!瞧你这张半死不活的脸!眼圈黑黑,胡楂也不刮了!谁不知道我剑权山庄的公子一张脸皮就能走江湖!你这尊荣传出去还得了!赶紧给我收拾收拾!”
他不以为然地啐上一声,伸手解开松散绑在胸前的长发辫,一甩头:“你不觉得少爷我这样很有颓废美吗?嗯?娘?”
啪啪啪啪!
“有时间在床榻上半露胸肌不如给我爬起来出去帮忙收房租!”
被连环巴掌拍得脸颊酡红,倪大野皱眉:“又到收租季了?”
“嗯。老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大哥又给我溜了,剩下的家伙都指望不上,你帮忙!”
“我是病人。”
“管家,准备寿衣!”
“知道了!起床就是了!”
剑权山庄坐落灵泉山顶,山脚下却是人烟繁华的温泉小镇,一整条温泉商店街皆是剑权山庄倪家家产,于是,每季度之初便是剑权山庄家主下山来收租的日子。
灵泉山,顾名思义,有天下闻名的灵泉镇山,水清温润,甘甜可口,可供饮用,也可供药用,外敷内服皆是极品。也不知是哪位名医到此一游后,介绍了几位病人来此泡汤,结果竟不药而愈,灵泉山之水一时天下闻名,更成了京城名流、达官显贵、富庶人家度假疗养的圣地。山脚下的小镇也跟着商机无限,变成了一整条有旅店、有汤泉……也有妓楼的商业街。
烟雨朦胧泉雾起,纸伞撑起一片愁。
阳刚味十足的碎胡楂挂在唇边,长发随意披散在背,沉静曜石般的眼眸颇有心事地低睨着烟雨涟漪小泥坑,右手一把油纸伞,左手一本大账本,宽肩斜挎的不是大剑而是算盘一把,倪家二少下山收租啦!
咣咣咣!
锣夫一边敲着锣鼓一边沿街奔走。
“各家各户注意!今年收租的倪少爷是老二,不是之前传闻的倪大少!行贿受贿的小银子可以收起了,把自个家的小女儿藏好便是!”
“各家各户注意!紧急通知!今年倪大少又翘家偷溜了,下山收租的是倪家二少爷,各家各户把十岁以下的小姑娘藏牢!藏牢!”
“各家各户注意,紧急通知!紧急通知!今年下山收租的不是贪小便宜的倪大少,是有恋童癖的二少爷!各家各户注意好自家小女儿!”
倪家二少自觉很深沉的脚步方踏进小镇街口的一刹那——
哗啦拉——
一条繁华忙碌的温泉街瞬间变得鸡飞蛋打,哀号不断,小摊小贩纷纷掀摊奔走,扑抓自家不懂事的小闺女往屋里塞,商铺关门,摊贩收摊,好不热闹。
“哟!大家好久不见了。”倪家二少开口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嗷嗷乱叫。
“快走啊!十岁以下的小姑娘统统闭眼退场!”
“不要看不要看那个大叔!千万不要和他对上眼!听到没有!”
“喂!谁是大叔啊?本少爷有……”多日不见,这些没良心的乡民,竟然这样欢迎自家山庄的二少爷,没礼貌!啐!
“爹爹,为什么不能看那个哥哥,他有点儿好看耶——”
“和他对眼就会怀孕啊啊啊!”
“爹爹,怀孕是个啥?好吃吗?”
“会变成大肚子!里头有好多猪崽子!”
“啊!好可怕!爹爹,那个哥哥是猪妖怪啊?”
“喂!谁是猪妖啊!你这个做爹的怎么乱教小女娃!”
“啊!不要靠过来!二少爷,你节操何在啊?我家小娟才五岁,五岁啊!你也稍微有点儿人性吧!”
“我×!我让你别乱教小女娃就没人性了?”
“快,快快快关门关门!关门啊!”
不出一刻,一条宽敞的街道只剩几片落叶被冷风刮过,说不出的萧瑟凄凉!
多日不见,他本想换个新感觉让众人见识见识他二少爷日渐成熟的男子气概,枉费他这忧郁惆怅的造型!竟然连个鬼影子都不给他这个收租的大爷留!
不就是他以往爱开开玩笑,喜欢在收租的时候调戏调戏小萝莉,恐吓恐吓乡民吗。
“把你家小女儿送我就不收你租,嗯?”加上个飞眉的动作,而且多半被他这么问候过的人家,小女儿都只有五六七八岁,于是——他二少爷恋童的重磅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拜托,人生无趣,大家何必那么认真嘛。
他承认他一看见软乎乎的小妹子,心底就会有一只小猫喵喵乱叫,但是……他心底的小猫,也不是什么小鱼都吃的好吧。
真是一群开不起玩笑的人。
咚咚!
“喂!交租了。”
“给你!”一袋银子从门缝里丢出来,还没待他开口就砰地关上门。
他好歹也算是催租的地主阶级,要不要这么逆来顺受,害他完全没有机会上演恶霸的机会,啐——
“哦?交不出租?哼哼,那就拿你家小女儿出来抵债,啊哈哈哈!”
这种台词他看来是没机会说到了。
这条温泉街的生意好得有点儿过分了,家家不愁交租,害他这二少爷完全没有强抢民女的机会,还被他们嫌弃。
撑起纸伞,走在空无一人的雨街,他专心地对着账本走向下一家门户,宽阔大道任他走,根本不会冒出人来,所以他压根没看向前方。
砰。
“哎呀。”
一声小女儿家娇俏的惊呼迎面传来,他狐疑地将视线从账册上移开,眼眸映出一个跌坐在地上的小丫头。她一身粉绸小裙摆,肉肉的两条短腿在他的注视下缩了缩。
细雨帘幕下,低垂的朦胧脸庞泛着几分让他心悸的熟悉感觉,可当她圆鼓鼓的脸儿转过来,两只晶亮的瞳眨巴眨巴地盯着他,仿佛在期待他开口说些什么时,那股缥缈的熟悉感不翼而飞了,而且飞得连根鸟毛都没剩下。
完全陌生的脸孔,从来没见过的小丫头。
大概是他对萝莉的邪念又跑出来了吧。
“喂,小丫头。你胆子够大的啊?”
她愣。似乎因为没从他嘴里听到她想要的话,连嘴都失望地噘了起来。
“你爹娘怎么没把你藏起来?看到本少爷,你还不躲?嗯?”
她不说话,认命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看着他频频摇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末了,扬起唇,竟朝他笑得好甜。
“喂,你知道我是谁吗?”还敢给他露出这么可爱的笑?
她忙不迭地点点头。
“知道你还不躲?我可是剑权山庄的二少爷,最喜欢——”
“萝莉嘛。我知道。”笑颜扩大。
“呃?”
“不过……我可没说我喜欢大叔。”白眼。圆瞳在他彰显成熟性感的稀疏胡楂子上骨碌打转。
“啥?”这回轮到他愣了。
“禽兽的气息不适合你,还是刮掉比较好看说——啵。”她手指一挑,比了比他颏沿野性狂乱的雄性特征,肯定认真地评价道。
小泡泡溜出唇的一瞬间,倪大野邪念了。他竟觉得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透着股说不出的娇媚,那若有似无的感觉刺得他嘴唇发麻,险些嘴一张就脱口而出。
“好……我刮,你不喜欢我就刮……”
凭凭凭什么啊!锁唇挑眉,他故作轻佻,开嗓恐吓道:“喂,小妞。你怎么知道大叔不是禽兽?管大叔的胡子,小心被大叔用胡子扎脸哦。”
“你,挑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