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追杀的二少爷
年泡泡苦哈哈地走了好几日,遥望人类城镇已算近在眼前。可自从走出大涤山脚,便到处是笔直的官道,鲜见河流。她道行甚浅,还脱不开鱼的本色,再没有河流让她“如鱼得水、鱼水之欢”一下,她就要化成鱼干死在尘缘脚下了。
这难以捉摸的尘缘,为何非要在人界这种麻烦的是非地方?为什么就不在自家玄盖洞天门口,让她一出门就捡回去?
口干舌燥,身体也发热烫烧,连水泡泡都吐不出来了。
人类城镇,应该有井吧?决定了,进城第一件事,她要找一口最深的水井,然后扑通一声跳进去,嘿嘿嘿嘿!
想到此间,她忽然有了动力,鱼嘴欢快地啵啵吐泡,沉重的步子正要轻盈地悦动起来,忽然一道电光石火的金色身影从她身边逃命般快速地擦过,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咳咳咳!咳咳咳!”本就干涸的喉咙更加瘙痒了,几声轻咳,她正要定睛看看那逃命的倒霉身影,身后却传来一堆轰隆隆的脚步声。
“快追!别让那个乌龟王八蛋逃了!”
“你大爷的!你给我站住!让我逮到一定揍得你满脸桃花开!”
“小样,有种骂人,没胆接招是不是,快快停下,让我用金丝大环刀一刀劈死你!”
“用什么刀,直接拿一板砖拍死他!你大爷的!站住!”
一团黑雾下,目测有七、八、九……哇哩,十多个壮汉每人手里皆举着凶器朝那人影奔去,宝剑、大刀、斧、钺、钩、叉……嚯,竟还有她生平最害怕的终极人类大杀器——菜刀!
啧啧,喊打喊杀的暴力人类种族。
不过——只要菜刀的目标不是对着躺在砧板上的她,那她就完全不会害怕了,她现下只想找一汪清池,啪叽一声跳进去,然后恣意地扭动身体。
追杀人士渐渐跑远,年泡泡打了个哈欠,继续漫步在官道上。又过了一刻钟,她的鼻头突然抽动了几下。
有水流的味道。
身为鱼的敏感,这甜美的滋味不会有错。
不远处绝对有条河流,水量——呃,还算不错,周围也有一些不错的水草,还有小虾米,嘿嘿!不用去跳井了,进城就让她洗个澡,游个泳,再饱餐一顿吧!
哦耶!
加快了脚步,年泡泡朝河流的方向奔去。果不其然,离开官道走出数丈,隐在葱郁的水草后,一条河流蜿蜒而过,水流不算太急,水质清澈见底,有了水草的遮蔽,不特意寻来根本让人无法发现。
“万岁!解放咯!”
哗啦将身上捆得死紧的衣裳一扒,年泡泡回复久违的光溜溜,舒坦地扭了扭腰杆,正要以蛤蟆登高的优雅姿势扑进水里。
就在此时——悲剧,发生了。
“我去!你还真脱光了啊?”
咦?男人的……声音?水里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赶紧把衣裳穿上,我可不占良家闺女便宜!”
啊呀,他在水里,躲在那块大石后头。
耶?他也是鱼精吗?干吗没事窝在水里?什么品种的鱼啊?
“你凑过来干吗?喂喂,别再凑过来!我警告你啊,我可什么都没看见,你休想坑害我,让我负责任什么的。”
不是鱼嘛。这回她看清了,他是人类。嗯?人类干吗学她泡在水里头?
“喂,你还不穿上衣裳是不是?看你这模样也不像好人家的姑娘,你再不穿衣裳,我可看了啊!”
“你想看就看吧。为什么很纠结的样子呢?
男人回头大吼:“谁想看你了!”
“嗯?”歪头,她已经光溜溜地泡在水里,睁着两汪鱼泡大眼与他对视,“你干吗躲在水里头?”还穿着衣服泡澡,好奇怪的人类啊。
“哇!”他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豪放地出现,急忙涨红了脸背过身去,“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脱光衣服坐在陌生男人面前会发生什么美妙销魂的事情,爹娘没教过你?”
爹娘?印象之中,没有那种东西,师父也没教过她,所以——
“没有。不如你教教我?”美妙销魂的事情,听起来很好玩。
“你——挑逗我。”
“挑豆?我不喜欢吃豆子。”她摇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叼起湖底的小虾配着水草,钻出水面,“我喜欢吃这个。”
咔嚓咔嚓咔嚓——
面前的男人涨红的脸绿了,他确定她不是在挑逗他,而是在恶心他。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生吞活虾配水草,他头痛地撑着身后的大石。
“你为什么躲在水里啊?”她坚持不懈地提问,一边享用餐点。
男人扒在石头后探出头去鬼鬼祟祟地看向管道,心不在焉地答她:“躲追杀。”
“咦?莫非你就是那个刚刚在官道被一群人追杀的……”
“嘘——他们还在外头吗?”
年泡泡摇摇头:“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官道上已经没人了。”
“呼——好险。”长嘘一口气,他放下心,却又不甘地握拳,“啐,若是单对单,少爷才不会怕那几只杂脚猫呢!这次少爷我剑气没攒足,下回一个凤泣龙吟转死他们。”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
“嗤,本少爷想同他们打听个事,就上前自报家门,哪知这些家伙如此易怒。”他正说到兴头,却发现光溜溜的姑娘根本没用心听,一个猛子又扎进水里捞草捕虾吃得不亦乐乎。
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如此粗鄙血腥,他难以忍受地咧咧嘴,抬脚溜到岸边,拍拍一身水渍,小风一吹有些冷,他索性在岸边生起一把火,脱下外套烤干衣裳。
一转头却见那女人不知何时从湖里泅水而出,嘴里叼着一堆河虾吐在岸边。
“呸呸呸。这些,给你吃。”
“……”要他吃这些沾着她的口水的河鲜?啐!
“不用,少爷我自己会张罗吃的,不跟你似的,口味特别。”
不吃算了。年泡泡吃得饱饱,爬上岸边,当然——谨遵师父教诲,她有好好穿着衣裳。
在大石上打坐,顺便打几个饱嗝,她瞥见男人起身,操起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重型大剑,走向湖边。
眉心一皱,眼眸一眯,重剑一横。
“龙啸!”
砰砰砰——
几丛水花从湖底溅起,年泡泡亲眼见着方才同她一起戏水的湖底同类被他犀利的剑气从水里炸出水面,直接摔在了岸边。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啊——
“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吃鱼啊!”
“你!你怎么这么残忍啊你!你竟然吃鱼!”
“啥?残忍?”男人手拿重剑叉腰而立,斜眼看了看她叼回来的河虾数只,“你觉得你有资格说我残忍?”好歹他是一个重剑拍下去,让它们当场毙命,总好过她先咬破别人的肚皮,让那东西在嘴里挣扎蠕动,再一截截地吞掉人家的屁股,最后吐出一颗没啥肉味的虾脑袋吧?
完全不理会她声声催泪的抗议,他坐下拿起小树枝惬意地烤鱼。
烤肉的香味一瞬间扩散开来,他拎起皮焦肉嫩的鲜鱼,看了一眼两行清泪躲在石头后的女人,象征性地问道:“吃吗?”
“你好血腥,你好残忍,你不是人……嘤嘤嘤——”
“不吃算了。”
他张口,牙齿正要落在酥脆香喷的鱼肉上。
“哕……哕哕哕哕哕——”
很好!她吐了!
就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吃个鱼肉而已!又不是生吞人肉!她吐个屁啊!
扑通——
他翻了一个白眼,别过头却见她整个软倒在石头边。
“我去!你不是晕了吧?”
“……”
“你还真晕了啊!喂喂!你醒醒啊!你要晕不能晕远点儿吗,干吗晕在我脚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可什么都没有对你做啊!”
“……”
“我去!你跟那些家伙是一伙的,来找我讨债的吧!”
“……”
头晕晕的,从黑暗里醒来,年泡泡觉得自己脸颊很痛。
跳下床铺,桌上有一面镜子,她凑到镜前一看。
“咦?我的脸怎么肿了?”
两坨红扑扑的肿肉挂在颊边,看起来好像一只胖嘴金鱼,好丑啊!
“话说回来,这是哪里?有床、桌子、茶壶、茶杯、镜子,咦,这些香香粉是——”凑进一闻,她呛咳出声,掀起一阵粉雾。
“哟,你醒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推门而入,瞥见年泡泡弄乱的梳妆台,扑哧一笑,“小丫头,那些胭脂水粉你若喜欢就拿去用吧。”
胭脂水粉?人界的女人用来欺骗男人的重要道具之一。怪不得看起来别有洞天,很有玄机的样子。年泡泡眯起眼仔细看着那小粉盒,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
“那个,我在哪里?你是谁啊?”
女人挥着羽扇娇声一笑:“这是青楼,你说我是谁?”
“啥?”
青楼?人界男人女人频繁修炼房中术的密集地点?偶尔还充当贩卖人口的集散地?这么说——
“那个人——他把我卖了?”
“谁?”
“就是那个扛着一把大刀,四处杀生吃鱼的魔头啊!”
“噗……你是说倪家公子啊?”女人呵呵一笑,走进房来,嘴角微翘,“没错哦,他把你卖了,卖到我这儿做……嗯,烧火小丫头。”
“烧火小丫头?不是花魁吗?”貌似她只知道青楼里有花魁,烧火小丫头是干啥的?
“呵呵呵呵,小丫头,你是在说笑吗?你要做了花魁娘子,我这妓楼岂不是要关门大吉了?”女人笑弯了腰,“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年泡泡。”
“泡泡?哟,倒是惹人爱的小名,跟你那脸蛋儿真配。”
“呃,我的脸,为什么这么肿?”
“哟,你是当真睡晕过去,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昨儿个你被倪家少爷扛回来,然后丢在这床榻上,可你睡死了,一边吐口水泡,一边死拽着他怎么也不肯撒手,于是……”女人掩唇笑。
“于是他就把我的脸颊掐肿了?”
“呵呵呵呵,是一边叫你放手,一边掐你的脸颊,可是你非但不放,还吐出一堆口水泡泡。然后我跟他说,女娃娃要哄着才会乖,然后他就……噗,哈哈哈哈哈哈!”想起昨日倪少爷的表情,她现在肚子还很痛。
镜头回放——
“什么?你叫我哄她睡觉?少爷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低俗的事?”
“你可以不哄她睡啊,直接用身体陪她睡,岂不更好?”
“怎么哄……”
“来,拍拍她的脑袋,再拍拍她的额头,对,就是这样。哎呀,倪少爷,你的表情也太凝重了吧,慈爱一点儿嘛。”
“你管我表情怎样,赶快随便哄哄就是了!”
“嘤嘤嘤……我,不要……不要了……”
“她动了,她在蠕动啊!嘴巴里还在说下流的话!”
“倪少爷,是你想得太下流了吧,人家还是半个娃而已。好了,快哄她,我还忙招呼客人呢。”
“……”
僵着嘴巴拍摸她的脑袋,他一脸纠结地开口:“乖,乖,好乖乖……小乖乖,呃,睡……睡吧!”
也不知是她的馊主意真好,还是这丫头刚好就是缺人哄,只见倪少哄完她,她竟真的安然翻身睡去了。
……
“那个……倪什么的,他现在在哪儿?”
“他啊,应该在酒楼打听消息吧。你要找他吗?”
“咦?你肯放我去找他?”
女人笑:“当然,不怕你跑了哦,身无分文的小丫头。”
“……”
2、我是“你大爷”
酒楼内,宾客云集,人来人往,可他,真的不是一般的好找。
赤金绲银边的立领外套,暗金线凤纹绣底衫,含玉镶金的束身腰带,橙金色泽的雀翎发冠,一柄金雕如凤翼单翅的重剑背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
金光闪闪,好刺眼哦。
昨日瞧他一身狼狈,根本没来得及打量。这一副“本少爷有的是钱,咩哈哈哈哈”的样子行走江湖,没关系吗?
不是说,江湖多险恶,侠士须卖萌,呃,不,是须小心的吗——
这么看来,昨日他被人追杀也是活该吧。
可结果,并非年泡泡所想,他被人追杀的原因,另有他寻——
“这位兄台,在下倪大野,幸会幸会,请问可否见过一位姑娘,身着白衣白纱白裙——”
“你叫谁大爷呢?幸会个屁啊!啊?你说你叫谁大爷?”
“我是说,我是倪大野……”
“我才是‘你’大爷呢!你是不是欠揍啊!”
“你丫才欠揍!你想打架是不是!”
“哟嗬,臭小子,大白天来惹事是吧!老子成全你了!”
原来,这才是……他昨日被人追杀的真正原因啊。
你大爷——真是个惹祸上身的好名字。
他是捡来的吧。爹娘想保护家产,不被这个捡来的小王八羔子独占,所以打算间接谋杀掉他吧。比她还惨,师父,徒儿感受到您的疼爱了。“泡泡”真是个不错的好名字。
于是一言不合,移驾酒楼外,开打。
“喂!臭小子,打架前自报家门,老子不打没名没姓的家伙。”
“剑权山庄——倪大野!”
“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待会儿便叫你看看谁是谁大爷!”
“赐教。”金灿灿的少爷手指挑衅地一勾,黑眸一眯。
“教你大爷,待老子打赢了你,就把你浑身的金子剥光了,再丢你去喂狗。”
“原来是想剥光我?怪不得处心积虑地找少爷我的碴儿。”黄金少爷摸摸下巴,耸耸肩,“哼,可我对爷们儿没兴趣,少爷我爱女人,会娇喘的那种。”
“老子马上让你哮喘!”
吼罢,壮汉抡起双斧向那坨“金子”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