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4月初,陈松年带来了杨鹏升的信,里面又有某先生一千元钱。这次杨鹏升告诉陈独秀,某先生即“晋公”。这个晋公与陈独秀素昧平生,曾在去年写信请杨朋升转陈独秀,但没有说晋公就是“某先生”。陈独秀也回了信。算起来,他已寄了二千二百元了。
暮春,陈独秀将去年秋天在江津城写的诗《对月忆金陵旧游》抄给台静农:“匆匆二十年前事,燕子矶边忆旧游。何处渔歌惊梦醒,一江凉月载孤舟。”陈独秀诗稿上注道:“辛巳秋作,壬午暮春写寄静农兄,独秀自鹤山坪。”
初夏,黄色的油菜花、紫色的蚕豆花开成一片,五彩斑斓。天气转暖后,久病的陈独秀精神稍爽。他听罗宗文县长说,玉米缨能治心脏病,叫潘兰珍找人去要一点。潘兰珍听说,蚕豆花开了,喝蚕豆花可以治高血压。陈独秀即叫潘兰珍去搞一点蚕豆花,当日开始泡水喝。
5月10日上午,陈独秀喝了一杯蚕豆花泡的水。喝下后感到腹胀不适,当晚睡觉不安。原来,蚕豆花被雨浸后发酵生霉,陈独秀没有在意,结果喝了带菌的水,中了毒。
三天后,陈独秀稍好些,起来给Y(何之瑜)写信,把他写的几篇论世界大势的稿子寄了去。这时,包惠僧从重庆来看陈独秀。潘兰珍忙到石桥镇买了一点猪肉,中午吃土豆烧肉。陈独秀因为高兴,多吃了一些。包惠僧见陈先生病了,没有多坐,吃过午饭就走了。晚上,陈独秀腹胀难忍,不能入睡,半夜全吐掉了。此后一个星期,陈独秀耳鸣加剧,四肢无力。
5月17日傍晚,陈独秀上厕所时,因便秘,晕倒在地。一个小时后才苏醒过来,全身冒冷汗。两个小时后又晕倒,开始发烧。潘兰珍看先生昏过去了,知道大事不好,吓得哭了起来。
第二天,杨鲁承的孙子杨庆余起早走了二十里山地,赶往江津县城请邓医生。邓仲纯又托人去江津县第九中学喊了陈松年、何之瑜,三人急急忙忙赶到鹤山坪。这时,陈独秀已处于昏迷状态,邓仲纯忙给他打了一针,灌了一些药,病人才稍稍好了一些。邓仲纯见陈独秀病重,和何之瑜商量,给重庆的周伦、曾定天两医生写信,请他们来看病。但两位医生没有来,只是提出了诊治的意见,并赠送了药品。
5月19日、20日,邓仲纯在鹤山坪给台静农写信,报告了陈独秀的情况:“两奉来示,敬悉。尊恙已渐告全,至慰之!弟以仲兄突然卧病,于十八日再到鹤山坪。仲兄乃因食物中毒而起急性肠胃炎,十七日晚曾一次晕厥,颇形危险,今日虽经服药,已较平稳,然以年逾六旬而素患高血压症者,究属危险,实足令人惴惴不安为甚矣!”
5月20日,邓仲纯在鹤山坪继续给台静农写信:“仲兄较昨日更见好。已略有食欲,不作呕,呼吸已平稳,精神亦稍觉安宁矣。仲兄嘱转达吾兄者,以后教本印稿不必寄来校对,迳可付印,盖因此次一病,必须数月之休养,方能恢复健康,决无精力校对,以免徒延日期也。弟大约再留山上一二日,视仲兄病状如何!弟原拟于上星期日(十七日)赴渝一行,乃因仲兄病而终止也。”
鹤山坪是个高处,故言“再留山上”。
5月22日,陈独秀接连三次昏倒。邓仲纯打了强心针,陈独秀才苏醒。次日,江津县医院西医邹邦柱、康熙光到鹤山坪,给陈独秀用了肝油腚通了大便,但病情并没有好转。
5月25日上午,陈独秀知道自己不行了,断断续续地对何之瑜说,我要和你分别了,谢谢你照看我。我的书,由你经手,送给北大。我的书稿,你和松年、抚五等人商量处理。谈到潘兰珍,陈独秀说,她还年轻,之瑜帮她找一个工作做,莫拿我卖钱。遇到合适的,再找一个人,今后一切自主,生活务自立。潘兰珍在一旁泪流满面,呜咽地答应了。陈独秀歇了一会,示意喝水。潘兰珍赶忙端来一杯开水,搀扶着陈独秀喝了几茶匙。过了一会,陈独秀叫潘兰珍去喊陈松年。陈松年进来后,陈独秀说:以后回家,把我的棺木和祖母的棺木都带回去。陈松年哭着答应了。
第二天,5月26日,包惠僧的妻子夏松云和张国焘的妻子杨子烈两人赶到鹤山坪。潘兰珍忙带她们进屋。包惠僧回家后,和段锡朋等北大同学凑了三百元钱,说给陈独秀看病。陈独秀无力地睁开眼睛,说:“谢谢!”歇了一会儿又说:“要是惠僧来了多好啊!”说完,又昏睡了过去。当天下午,夏松云和杨子烈回重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