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共首任总书记陈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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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慨用白话

1917年5月9日,正在准备参加博士学位考试的胡适收到三卷一号《新青年》。通信栏中有钱玄同的信,其中有他和自己商榷旧小说的话。第二天夜,胡适写《再寄陈独秀答钱玄同》信。既然是小骂大帮忙,那就不妨相互“小骂”起来。中国人喜欢热闹,《新青年》打打骂骂,看的人多,一下走俏了。

钱玄同推崇的《孽海花》,在胡适眼里,只是二流书。内容美好,结构益可贵。《孽海花》的结构,远不如《品花宝鉴》。后者被誉为乾嘉时京师之“儒林外史”,其历史的价值,是很可宝贵的。胡适写道:

正如《孽海花》《官场现形记》诸书之不知嫖妓纳妾为可鄙薄之事耳。百年后吾国道德进化时,《新青年》第二百卷第一号中将有人痛骂今日各种社会写实小说为无耻诲淫之书者矣(美国人骤读此种小说,定必骇怪,同此理也)。故鄙意以为吾国第一流小说,古人惟《水浒》,《西游》,《儒林外史》,《红楼梦》四部,今人惟李伯元、吴趼人两家,其他皆第二流以下耳。

这时,文学革命的战场,由胡适的留学生宿舍移到了北大;由留学生的课余讨论,变成国内文人学者的讨论了。

6月1日,陈独秀在《新青年》三卷四号发表了给胡适的信。钱、胡将《水浒》、《红楼梦》摆在《金瓶梅》之上,陈独秀不同意,认为《金瓶梅》超过《红楼梦》。他说:

足下及玄同先生盛称水浒,红楼等为古今说部第一,而均不及《金瓶梅》,何耶?此书描写恶社会,真如禹鼎铸奸,无微不至。红楼梦全脱胎于金瓶梅,而文章清健自然,远不及也。乃以其描写淫态而弃之耶?则水浒、红楼又焉能免。

陈独秀的意思,《红楼梦》、《水浒传》中,也有“淫态”描写。

8月1日,陈独秀在《新青年》第八卷一号发表《三答钱玄同》,谈到《金瓶梅》、《红楼梦》有冗长的共同弱点。他写道:“中国小说,有两大毛病:第一是描写淫态,过于显露:第二是过贪冗长(《金瓶梅》、《红楼梦》细细说那饮食,衣服,装饰,摆设,实在讨厌!)。”

陈独秀每读《红楼梦》,见到烦琐的细微末节的描写,即匆匆翻过。

夏天,钱玄同给陈独秀写信,赞成胡适的建议,中文在本名下,记一横画(直式,则记在“本名”的右旁)。因为“本名”在西文里,第一个字母用大写。信中,钱玄同提出《新青年》用左行横排,用白话文写文章:

以后的中国文章中间,要嵌进外国宇的地方很多。假如用了直式,则写的人,看的人都要把本子直搬横搬,两只眼睛,两只手,都费力得很。又像文章中间所用的符号和句读,要他清楚完全,总是全用西洋的好……况且眼睛是左右横列的,自然是看横比看直来得不费力。《新青年》杂志拿除旧布新做宗旨,则自己便须实行除旧布新。

钱玄同提出,以后《新青年》要刊登用白话体做的文章:“我从这次通信起,以后或撰文,或通信,一慨用白话,就和适之先生做‘尝试集’一样的意思。并且还要请先生,胡适之先生,和刘半农先生,都来尝试尝试。此外别位在‘新青年’里面撰文的先生,和国中赞成做白话文章的先生们,若是大家都肯‘尝试’,那么必定‘成功’。”

这封信,钱玄同第一次没有用之乎者也!

8月1日,陈独秀给钱玄同回信,表示“十分赞成”。过了十八年,蔡元培还记得钱玄同的这番话,说先生当时很努力于白话文的改革。

7月10日,胡适回到上海。当天,他给母亲写信说:“今日上午十一时安抵上海,有二哥与节公及聪侄在码头相迎。此时大局纷乱,一时尚难定行止。闻北京大学文科长陈独秀先生可于一二日内到上海,且俟他来一谈再定何时归里。届时当先行写信关照家中。”“大局纷乱”,指辫子军张勋策划的清废帝溥仪重新登位事件。

为了和陈独秀见面,这次胡适在上海住了十二天,直到7月22日才动身回绩溪。陈独秀告诉胡适,北大下学期开学时间是9月10日。这样,胡适回家只能呆二三十天了。

回家后,胡适读了叶德辉的《翼教丛编》,才知道这二十年的中国实在已经有了许多大进步。他在《归国杂感》中写道:“二十年前的中国,骂康有为太新;二十年后的中国,却骂康有为太旧。如今康有为没有皇帝可保了,很可以做一部《翼教续编》来骂陈独秀了。这两部‘翼教’的书的不同之处,便是中国二十年来的进步了。”

《新青年》刊登了胡适写的《归国杂感》,这篇新鲜、感人的文字,一下引起了许多青年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