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出席共产国际四大,陈独秀在国内准备了材料,其中之一是《中国的政治形势——中国代表陈独秀同志在共产国际四大上的报告》。这篇报告分四个部分,第三部分“奉直战争之后的时期”,谈到“国民党与孙逸仙”问题时,陈独秀写道:
除工人外,国民党的大部分为官僚和政客,只有孙逸仙一人是真正的革命者。因为中国的资产阶级一贯反对任何的革命,尤其反对工人组织,所以,他们自然敌视国民党。国民党有很多不足之处:这个党没有党纲党章,甚至没有确定的组织。这些都被孙逸仙的个性及其“主张”和计划所替代,但是党没有自己的政治路线。这个党的大多数人不相信人民大众的力量,而只是相信依靠武力。这个党不进行任何宣传,因此,人民大众,尤其是在北方,并不信任它。
“国民党的大部分为官僚和政客”,说明陈独秀虽然参加了西湖会议,接受了马林、共产国际的参加国民党的决定,但内心里,陈独秀是反对的。马林后来说,陈独秀有机会申述自己的不同意见。大约,马林忘记了陈独秀的这份报告。
会议日程安排得很长,中国代表分在“关于东方问题”提纲组讨论,由共产国际政治书记拉狄克牵头。拉狄克,卡尔·伯恩哈多维奇(1885-1939),早年曾在德国被捕,1920年被放出。1920-1924年任共产国际执委会委员。
利金今年5月20日报告说,中国的同志,“不大能从事实际革命工作,满足于像在温室里那样栽培共产主义”。这些来自中国的批评,给拉狄克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在大会发言时,批评了陈独秀和中国的同志:
中国同志在这里站出来发言说:我们已在整个中国牢固地扎下了根。我却不得不说:尊敬的同志!在工作开始感到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来进行这一工作,这是好的。但是毕竟应当看到实际情况。我们的中国党是在中国的两个部分发展起来的,彼此是相当独立的。在广州和上海工作的同志很不懂得同工人群众相结合。我们同他们进行了整整一年的斗争,因为许多人认为,一个好的共产党员怎么能干预像现在这样平凡的事情呢?那里有许多我们的同志把自己关在书斋里,研究马克思和列宁,就像他们从前研究孔夫子一样。几个月前还是这样子……我们对你们讲的第一句话是:走出孔夫子式的共产主义书斋,到群众中去!不仅到工人群众中去,不仅到苦力中去,而且也到已被这一切事件激动起来的农民群众中去。
“中国同志在这里站出来发言说”,指刘仁静在讨论东方问题时的一次大会上的英文发言。“那里有许多我们的同志把自己关在书斋里,研究马克思和列宁,就像他们从前研究孔夫子一样。”这个批评包括批评陈独秀本人。
陈独秀本人也是反对关在书斋里的研究书本的。今年5月5日,他在马克思一百零五岁生日这天,为《广东群报》写了一短文《马克思的两大精神》。谈到马克思实际活动的精神时,他说:
马克思所以与别个社会主义者不同,因为他是个革命的社会主义者。凡能实际活动者才可革命,不是在屋中饮茶吸烟,研究其学理,便可了事,这是研究孔子、康德的学问一样罢了。我们研究他的学说,不能仅仅研究其学说,还须将其学说实际去活动,干社会的革命:我望青年同志们,宁可以少研究点马克思的学说,不可丕多子马克思革命的运动!青年们尤其是社会主义青年团诸君,须发挥马克思实际活动的精神,把马克思学说当做社会革命的原动力,不要把马克思学说当做老先生、大少爷、太太、小姐的消遣品。
因为拉狄克的批评,以及维经斯基的意见,12月初,共产国际作出《中国共产党的任务》决议,认为中国共产党“还未能贴近人民群众”;“中国共产党不应该屈从于中国资产阶级所建立的这些中心中的任何一个,即使这些中心的领导者具有半民主的或者甚至民粹派的性质”。加入国民党不能以取消中国共产党的独特的政治面貌为代价,党必须保持自己原有的组织和严格集中的领导机构。
陈独秀到莫斯科,除了关心加入国民党的政策外,还希望得到共产国际的经济支持。12月,共产国际东方部主任萨法罗夫作了关于中国共产党1923年支出12000金卢布(美元)的预算,这是共产国际关于支持中国共产党的经费的最早预算:
月支出金卢布
1.支持周报“The Weekly Guide”210
2.支持工人报纸(周刊)40
3.印刷传单、宣言等60
4.组织员和宣传员的费用
汉口三人60金卢布
湖南三人60金卢布
北京四人80金卢布
上海三人60金卢布
香港一人40金卢布
广州一人40金卢布
山东二人30金卢布
5.两名中央委员旅差费100
6.两名固定宣传演讲员的食宿旅差费120
7.意外开支100
这个预算后被批准执行。全俄消费合作社中共联社驻上海办事处主任会计维尔德1923年3月11日在上海给维经斯基写信,谈到支持中国共产党的经费符合:“您通过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西伯利亚州管理局寄给中国共产党的3月份预算开支和电报费用1300墨西哥元已收到。”他的话说明,共产国际给中国共产党的1923年3月份预算开支和电报费用共一千三百墨西哥元,即每月一千元,外加三百元电报费。
1923年1月下旬,越飞向莫斯科提议,向孙逸仙提供二百万金卢布的贷款,并在一两年内给孙逸仙的十万军队供应武器和一定数量的军官。这样悬殊的援助计划,是陈独秀没有想到的。但他激烈的反对共产党加入国民党,就潜在地存在一种担心:苏联将对国民党而不是共产党实施大额的经济援助。几年后,蒋介石和汪精卫拿着苏联人提供的武器屠杀中国共产党人,水清石见,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年的冬天,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