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你能看得出来我是干什么的吗?
乙 我可看不出来。
甲 我是个画家。
乙 你呀!
甲 您看我这眼睛还看不出来?
乙 画家眼睛有什么特点?
甲 您仔细看呀!
乙 看不出来什么!
甲 我这俩眼睛一边儿一个。
乙 废话!长一块儿成偏口鱼啦。
甲 我是说我的眼光敏锐。
乙 就您这对儿眼睛还敏锐啊?
甲 告诉您,我受过专科学校的教育,我是我们学校的高才生。
乙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
甲 就是那个最高的美术学府。
乙 哪儿呀?
甲 北京化工学院。
乙 瞎!化工学院?
甲 啊。画画儿得练功嘛!
乙 噢,画画儿得练功,就上化工学院,相声练功得上相工学院。
甲 那该什么学院?
乙 美术学院。
甲 是啊!原来我上美术学院。后来,老师说我成绩突出,转送我进化工学院继续深造……
乙 没听说过。你的画儿怎么样?
甲 也就是挥笔作画,得心应手,纵横涂抹,技巧纯熟。
乙 这么一说,你有了一定的成就啦?
甲 可不敢那么说。反正全国著名的几位画家,像潘天寿、傅抱石、王式廓、华君武等人,我比起他们来,可以说是等价交换。
乙 什么叫等价交换呀?
甲 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各有所长。
乙 噢,你说华君武有什么特长?
甲 他是漫画家。他的画儿讽刺幽默,战斗性强。《肯尼迪出浴图》,就那么几笔,肯尼迪的面目就出来了。
乙 对!这潘天寿哪?
甲 他画的花鸟比活的花鸟还可爱。
乙 傅抱石?
甲 他画的山水画儿最有特色。他和关山月合作的《江山如此多娇》气魄多大!
乙 王式廓怎么样?
甲 他画人物肖像拿手,形象生动感人。
乙 你怎么样?
甲 我也是画人物像的,除去形象生动、深刻感人之外,最大的特点……
乙 是什么?
甲 画谁不像谁。
乙 瞎!你不会画。
甲 你这人太实在!这是一句客气话。真画谁不像谁,我怎么进化工学院的?!
乙 你就别提这个了。你都画过什么画儿?
甲 像那个驰名中外的《开国大典》,知道吧?
乙 啊,知道。那是你画的?
甲 人家画的。
乙 你提人家干吗?问你画的什么?
甲 我这儿正画一位劳动模范。
乙 哪位?
甲 张富贵。
乙 噢!全国农业劳动模范。山东文登县高村公社社长,兼富贵大队队长。这人最大的特点是,当了二十多年的模范,一直带头参加劳动,是一面不褪色的红旗。
甲 你对他很熟悉?
乙 报纸上介绍过。
甲 在你的印象里,张富贵是个什么样的人?
乙 那还用问!膀宽腰圆,粗眉大眼,圆脸膛,大高个儿,走起路来嗖嗖带风,咳嗽都崩叭乱响。
甲 你说这是李逵吧?
乙 对。跟李逵差不多。
甲 像话吗?
乙 那你说什么样儿?
甲 普通农民形象。经常穿件白布衫、黑裤子,两道浓眉,一张笑脸,手里不是拿锄,就是拿镐。
乙 张富贵不是干部吗?还拿锄、拿镐干什么?
甲 干部参加劳动,张富贵一贯做得很好。他不但和社员一起干活儿,还抢重活儿干,起早儿干,挤空儿干,包活儿干。社员们都叫他“闲不住”。
乙 那你这张画儿,得把他“闲不住”的特点画出来。
甲 唉!我倒霉就倒在这“闲不住”上啦。
乙 怎么回事儿?
甲 我当天去没见着面。
乙 那是没在家。
甲 上山干活儿去了。
乙 那找他们队部。
甲 队部大门锁着哪!上边有个纸条:“办公时间晚上九点至十点。”
乙 那你就等着吧。
甲 晚上九点真回来了。我跟他说准备呆一个星期,给他画个像。他冲我一乐。
乙 同意了。
甲 别画了。
乙 怎么别画了?
甲 “我没干出什么成绩来。参加劳动,这是我们劳动人民的本色。”
乙 他那是谦虚。
甲 我说,这次来的任务就是画个像,我一定要画。
乙 他说什么?
甲 “那行,你得跟我上山先干几天活儿去,现在地里活儿多呀!”
乙 对。张富贵同志闲不住嘛,坐屋里画一个星期像,他哪儿有工夫呀。
甲 我一想,先干干活儿也好。体会一下他的内心感情。
乙 唉,这对你画画儿很有好处。
甲 对!跟他一块去,他干什么我干什么。
乙 你可别跟他比着干,你受不了。
甲 瞎!怎么也坚持啦。第二天,鸡一打鸣儿我就起来啦。这叫笨鸟先飞。等张富贵上山,我这就完啦。
乙 对。
甲 到山上一看,有个黑影锄上地了。
乙 是张富贵吧?
甲 我问:“哎,你是不是张富贵同志?”“噢,不是我呀。”
乙 不……
甲 “那你是谁?”“我是他。”
乙 这是怎么说话呀?
甲 张富贵跟我开玩笑啦。
乙 嘿!
甲 我起得早,他比我还早。
乙 就赶快干吧!
甲 对,跟着他干。他干什么我干什么。
乙 他扛锄。
甲 我也扛锄。
乙 他上山。
甲 我上山。
乙 他锄地。
甲 我锄地。
乙 他拔草。
甲 我拔草。
乙 他推车。
甲 我……坐车。
乙 你怎么坐车了?
甲 我实在受不了啦!
乙 没告诉你不行嘛!
甲 到了第二天,他起床,我刚睡着。他下地,我也没人叫。他做完活儿,我不知道。他回家,我直“哎哟”。
乙 你“哎哟”什么呀?
甲 我腰酸腿疼啊。
乙 没锻炼过嘛!
甲 休息一天,到第三天缓过来,我一想,锻炼也锻炼啦,和张富贵也一块儿劳动啦,开始画吧!
乙 这就画啦?
甲 张富贵这天早上没出去。我请他坐下来,我坐在他对面儿,打开画箱,拿出画笔……
乙 你就开始画吧。
甲 还是画不成。
乙 为什么?
甲 他“闲不住”哇!刚铺上画纸,削铅笔这工夫,“同志,你先削着,我到地里望望去。”
乙 他干什么去了?
甲 地里转了个圈儿,看看活儿安排的怎么样?
乙 真能抓时间。
甲 一个多钟头才回来。
乙 这回可以画了。
甲 还是画不成。我这手直哆嗦。
乙 那是紧张的。
甲 稍微定定神。
乙 定吧。
甲 “同志,你先定着,我场上瞧瞧。”
乙 又干什么去了?
甲 场上垛麦子去了。
乙 嘿!一会儿都闲不住。
甲 又一个多钟头。
乙 这回可以画了吧?
甲 还是画不成。我得观察他一会儿,抓住他的特点吧?“同志,你先抓着,我到队里瞧瞧。”
乙 没听说过。他走了你还抓什么呀!
甲 我抓瞎吧!后来,我使了个稳军计,让他一步也走不了。
乙 什么办法?
甲 他一坐在那儿,我一边画,一边不住嘴地跟他聊天儿。
乙 这是好办法。可聊什么呀?
甲 没题目,想什么说什么,主要是为了画画儿。
乙 那就聊吧。
甲 “张富贵同志,我还忘了问您啦,您贵姓?”
乙 有这么问的吗?
甲 “……您这大队里生产搞得多好哇……也喂奶羊啦……头抬一抬……像您这儿的小公羊一天能挤多少牛奶?”
乙 你这都是中国话吗?你还是另找个题目聊吧。
甲 我一想,跟他聊画画儿:“张富贵同志,您看行不行?”“行,没什么问题,你甭管了。”“我怕完不成任务啊。”“你走后,我再干会儿就补过来了。”“您看底下是不是粗了?”“粗好,粪肥上的足。”“不是,我看着好像矮点儿。”“这庄稼长不高。”“这样可不太均匀。”“刚种都这样儿,一间苗就齐了。”“嗐!我说的是我这张画儿。”“是啊,你这话儿我句句都懂。”
乙 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 我们俩说不到一块儿去。
乙 是啊!你关心的是画画儿,他关心的是农业生产。
甲 甭管怎么样,就这样一边画,一边聊,轮廓总算勾出来了。
乙 那就好办了。
甲 不好办!怎么看怎么不像!
乙 为什么?
甲 我把眼睛画到脸外头来了。
乙 你这叫什么画画儿的!
甲 不能怨我。
乙 怨谁?
甲 怨张富贵闲不住。
乙 他不是坐下来让你画了吗?
甲 是啊!坐这儿那眼珠老转。
乙 那是想事儿哪。
甲 我拿着画笔追他这眼珠……唉!……噌!……画出来了。
乙 那还行啊!重新画吧。
甲 画不了啦。
乙 张富贵同志又走啦?
甲 倒是没走。可越画越不敢下笔。
乙 可惜你这画家!怎么画人物连我都知道一点儿。画脑袋是横三竖五,全身是立七坐五蹲三半。
甲 横三是什么意思?
乙 画人像的规矩呀!脑袋横着分三半。上面是额头,中间画鼻子、眼睛。下面画嘴。
甲 竖五呢?
乙 竖着分五半,五个眼睛那么宽。
甲 立七。
乙 全身立着,要画七个脑袋那么长。
甲 噢,坐五?
乙 坐着,画五个脑袋那么长。
甲 蹲三半呢?
乙 蹲着要画三个半脑袋那么长。
甲 要是趴着哪?
乙 那……谁没事儿趴着画像啊!
甲 你说这是画人的一般规矩。画张富贵可不那么容易。
乙 为什么?
甲 画英雄,就要把人物的英雄形象生动地表现出来。
乙 那有什么困难?
甲 张富贵这脸膛就不好画。
乙 怎么呢?
甲 张富贵从小受苦,十三岁起,给地主放牛种地。吃不饱,穿不暖。一九四〇年家乡解放,彻底翻身,做了新社会的主人,他想想过去,看看今天,浑身是劲儿。一心要以劳动报答党的恩情,拼命干活儿。他虽然饱经风霜,但总露出幸福的笑脸。你说,这副脸膛怎么画?上什么颜色?
乙 那还上什么颜色?肉皮就是黄的。
甲 你去看看张富贵,是一副黑脸膛。
乙 那就再上点儿黑。
甲 但又透着红。
乙 那就再抹点儿红。
甲 红里还衬着紫。
乙 再抹点儿紫。
甲 我是画张富贵呀,还是画窦尔敦啊?
乙 是不好画。
甲 张富贵一抬头,你看,那脸膛跟铁铸的一样。你当是画你哪,人家铁铸的。
乙 我呢?
甲 面捏的。
乙 面人儿啊!你甭拿我跟英雄比。
甲 你说我怎么画?
乙 那你就先画容易的地方,画眼睛。
甲 眼睛更不好画了。古人曾经说过……
乙 古人?
甲 晋朝大画家顾恺之就认为:传神写照,妙在阿睹。
乙 什么意思?
甲 也就是说,眼睛画好,人物才能传神。
乙 噢,这么重要。
甲 也就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乙 嚯!
甲 也就是说,眼睛乃五官之首。也就是说,眼睛在鼻子上边儿。
乙 废话!
甲 从这句名言里,可以看出眼睛之重要。何况张富贵这双眼睛又和别人不一样。
乙 他这眼睛有什么特殊的?
甲 张富贵同志能看到:干部参加劳动,才能深入群众,及时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更好地贯彻党的方针政策。你看看,人家这眼睛看得多高!我怎么画?
乙 他看得高,那你就画他那眼珠儿朝上。
甲 朝上?可是张富贵同志又能看到:干部和群众一起劳动,才能在思想上、感情上、生活上和群众打成一片,亲如手足,团结无间。眼睛光朝上行吗?
乙 不行!那就画眼珠儿朝下。
甲 朝下?张富贵同志又能看到:干部不单纯为劳动而劳动,而要通过劳动,才能看到、听到、做到、说到。才能正确指挥生产,才能不犯主观主义,才能更快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朝下行吗?
乙 那得朝前啦。
甲 又朝前了?可是,张富贵同志又能看到:今天的干部是党和群众的纽带,不是特殊阶层。劳动人民不劳动,就是忘本。张富贵同志能经常回头,看看过去如何受苦,眼珠儿光朝前行吗?
乙 那画眼珠儿朝后。
甲 你怎么净胡出主意呀?
乙 张富贵这双眼睛这么难画,你就先不画眼睛,画手。
甲 画手?!更不好画了。
乙 你怎么哪儿都不好画呀?
甲 画山难画山高,画树难画树梢,画虎难画走,画人难画手。
乙 他全有根据。
甲 再说,张富贵的这双手又和一般人的手不一样。
乙 怎么不一样?
甲 他是一双勤劳的手,什么都能干。耕、种、锄、耪、收打、扬场、推碾子、割麦子、喂牲口、修地堰、盖房、打井、推车、刨地、挑水、浇地、修枝、挑渠、追肥、拔草、抬土、送粪、选种、扶耧,样样精通。
乙 这两只手什么全行。
甲 不仅是全行,而且力量大。他们村儿棒小伙儿,俩儿也顶不上他一个。
乙 那要我这样儿的?
甲 一串儿都不行。
乙 到我这儿论串儿啦。
甲 挖土方,别人一天挖三方。
乙 张富贵呢?
甲 一天七方。
乙 多一半儿还多。
甲 翻地,别人一天二分半。
乙 他呢?
甲 七分。割草,别人一天三百斤。
乙 他呢?
甲 一千多斤。别人推车送粪一天十一趟。
乙 他呢?
甲 四十三趟。
乙 嚯!
甲 别人锄地一亩八。
乙 他?
甲 四亩九。别人干活儿两只手。
乙 他?
甲 也两只手。
乙 我当他这也多呢!
甲 虽说都是两只手,可效率就不一样。你说,他这双手怎么画?
乙 你呀!是不好画的都别画,除去脸膛、眼睛、手之外,画别的。
甲 张富贵哪一部分都有着丰富的内容,不好表现。
乙 不,张富贵同志今年多大岁数?
甲 五十一岁。
乙 他一定有抬头纹吧?
甲 不但有,而且很多。
乙 对呀!画抬头纹能有什么内容?
甲 表现他足智多谋。
乙 那你画他的鼻子。
甲 政治嗅觉灵敏。
乙 那你画他的嘴。
甲 多干活儿少说话。
乙 那你画他的耳朵。
甲 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
乙 那……这脑袋上没什么了。
甲 根本没法儿画。
乙 你画他的肩膀。
甲 他的双肩可以挑起千斤重担。
乙 那你画他的腰。
甲 在困难风险面前挺直腰杆。
乙 那你画他的腿。
甲 走通向光明幸福的道路。
乙 你画他的脚。
甲 站稳立场。
乙 哎,你画他的鞋。
甲 那天他光着脚呢!
乙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