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流行歌曲。
不同的是,有些歌曲不但能流行,还能“各领风骚数百年”,成为艺术的经典,而有些则只“各领风骚三五天”,刚起头便煞了尾。
歌为心声。
“感人的歌声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散文大家吴伯箫别的文字似乎被记住的不多,这一句却一直在拨动人们的心弦。
正因为此,毛泽东也有为“流行歌曲”激动,做人家“粉丝”的时候。
1949年7月,粟裕麾下直捣南京、上海的第三野战军(华东野战军),派出自己久负盛名的文工团,到即将从“草根”化为“凤凰”的北平,做了一次最“牛”的演出,听众是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牛”人级别的中共中央领导人。
7月6日星光灿烂的夜晚,西单国民电影院里,三野文工团在何仿庄严、自豪地指挥下,气势磅礴地演出了几个月前华东野战军的战地之歌《淮海战役组歌》:
追上去!
追上去!
不让敌人喘气!
追上去!
追上去!
不让敌人跑掉!
……
似春雷,如战鼓,金戈铁马,枪炮声声,风展红旗如画……
全场欢动,热血沸腾,掌声如潮。毛泽东也是其中情不自禁使劲鼓掌的一个。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华东野战军的勇士们,在淮海战场浴血奋战的身影,也自然回想起了自己和粟裕之间关于这场战役长久的文电对话……
《淮海战役组歌》演唱全部结束时,在经久不息的掌声里,毛泽东兴奋地转过身子,对坐在身边的东北音乐工作团团长,曾跟随林彪打过辽沈战役的吕骥说:“三野仗打得好,歌也唱得好。”
一句话就概括了战绩最大的三野两个优点,而且是当着别的野战军的人。这种不顾人家感受,率性而为的言行,只有“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毛泽东这个超级“粉丝”才有。
三野的仗打得好,军事上当然是“粟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刘华清、张震语)”;歌唱得好,其实也与粟裕这个实际统帅有莫大干系。
粟裕本人是个典型的音乐“发烧友”。
他会月琴、口琴、洞箫,甚至连那时候的超级“洋玩意”钢琴也会。歌曲、汉剧、京剧更是他的看家本领。
他在常德二师的音乐老师仓愧吾,1992年曾以九十二岁的高龄回忆自己的得意门生:粟裕爱好音乐,常来找我探讨音乐理论、声乐和作曲。他对当代作曲家的作品经常“进行评论,发表独到的见解。”
有本事而不显山露水,这是最难做到的,除非圣人或傻子。粟裕既不是圣人,又不是傻子,只是一个把握了历史机遇的人。
因此,他常常雅兴突发,一展技艺或歌喉。
1936年初冬一个霜雪的凌晨,在蒋介石“后花园”浙江“捣乱”的粟裕,率领红军挺进师转战到深山老林的一座古庙前。
山沟里的冬天,夜长天寒,冷风刺骨。粟裕好不容易找到有人家的地方,自然想进去借宿,至少避一避难耐的风霜。
这里是所小学,庙里的和尚早不知流落何方了。
但无论红军士兵如何敲门,古庙却“小扣柴扉久不开”。
几个老实巴交的教书匠其实早醒了,他们借着月光,看见门外这群衣衫褴褛的持枪汉子,误以为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哪里还敢开门。不开门,“强盗”当然也能进来,但至少可以死得慢一点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粟裕只好命令部下们靠在墙根休息。长夜寂寞,静极思动,他又顺手从衣袋里掏出口琴,呜呜吹奏起来。
他吹的是《苏武牧羊》。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和宋朝东坡先生《赤壁赋》里的吹箫客人有得一比:“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如果当时有寡妇在附近,大概都会被吹得哭个稀里哗啦了,何况是有文化有学问的老师呢。
琴声一停,破破烂烂的庙门就吱的一声开了。一老一少两个老师走了出来,连声说请。
老一点的是一校之长,他不住赞叹:“我在山里教书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纪律这么好的队伍,这位老兵的口琴吹得太好了!”
于是,粟裕和这里的老师成了“高山流水”的知音,古庙不久也顺理成章再次“改行”,成了粟裕的秘密情报联络站。
抗战时期,已是新四军一师之长的粟裕,也时常忙里偷闲,借这一特长与士兵同乐。
一次,机要科的几个小兵蛋子到他的住处“做客”,一眼瞥见他的桌上放着一张歌片,一个女兵仿佛发现新大陆,惊奇地问:“师长还会唱歌?”
粟裕似乎不服气,说:“只许你们小鬼唱,就不许我唱?”说着,他放开嗓门,唱了几句,然后开怀大笑。
机要员们也被感染了,一个个拍着手掌,笑得前仰后合。
粟裕这一雅兴,直到后来指挥千军万马,做了方面军统帅也不曾改变。
电影《淮海战役》就有个经典镜头:战斗间隙里,十几个身穿臃肿棉衣棉裤的华东解放战争时期的粟裕同志野战军娃娃兵,在洁白的雪地上蹦蹦跳跳排练节目,代司令员兼代政委粟裕则在一旁用口琴伴奏。
琴声伴硝烟,统帅当乐手;战争与和平,生存伴死亡。一切尽在不言中,令观众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粟裕还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时候。
1975年的一天,他“难得浮生半日闲”,应邀与王震、伍修权两人结伴而行,到王稼祥(王稼祥于1974年含冤辞世)的孀妻,也就是萧劲光的妻妹朱仲丽家里做客。他们谈的是政治。
说到江青只准全国人民唱样板戏的霸道,几个人都很生气。王震说:“为什么不能唱民歌?民歌是人民的歌嘛!就只能唱那几首样板戏?”
随即,粟裕以十分洪亮的嗓音,与其他两位老将一齐唱起了铿锵有力的陕北民歌。之后,他还带头合唱了《国际歌》。
激昂的旋律如匕首投枪,迎击着一代红色“女皇”江青发出来的阴风鬼火。
“一花独放不是春。”有这门特长,粟裕当然不会“独善其身”,他在自己的部队也十分重视音乐和音乐家。
早在抗战时期的苏中,他就利用靠近上海、南京之便,大量吸收知识青年入伍,使新四军一师成为全军文化素质较高的主力部队。
一大批包括音乐专业的文艺青年因此投奔到自由的苏中,成为新四军一师、华中野战军、华东野战军的文艺骨干。
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日军狂热的进行曲旋律。
二十一岁的沈亚威不知师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拘谨地傻听。
一曲终了,粟裕说:“敌人用它的音乐鼓舞法西斯士气,我们也要用自己的歌曲鼓舞我们的军队。”
原来他是在借题发挥,给沈亚威布置任务:多写鼓舞士气的军歌。
沈亚威后来成为华中军区文工团团长、华东野战军文工团团长。他一直记住粟裕交给的任务,写了《刺抢歌》等大量激越铿锵的抗日歌曲,成为华野乐坛的台柱子之一。
1948年11月,沈亚威奉命率领全副武装的华东野战军文工团,气势如虹地开赴淮海战役前线。
这一天,他们正准备就地宿营,野战军政治部副主任钟期光忽然命令紧急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