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将粟裕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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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大将知己之与陈赓的交往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毛泽东“领导咱打江山”,征战天下,横扫六合之际,麾下聚集了众多的风流人物。十大元帅以下,自然要数十员大将,可谓花好月圆,十全十美。

十员大将里,能与粟裕交心的人,首推陈赓。

陈赓虽然仅仅名列第四,却是很长时间里名气大过粟裕的传奇人物,也是粟裕之下最擅长大兵团作战的统兵大将。

他出身黄埔一期,与师弟林彪在军校的木讷寡言不同,陈赓堪为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生性好动,十分活跃,成为当年闻名遐迩的“黄埔三杰”之一。放在今天,便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理想的择偶对象。

他早年就有怎么赏赐都不过分的“救驾”之功。

在黄埔学生军的东征战场上,他曾救过校长蒋介石的命,因此备受蒋介石器重,以致后来不幸成为蒋介石的俘虏,蒋介石也并未特别为难有“再生之德”的他,宋庆龄等人出面一说情,蒋介石也就顺水推舟,放了陈赓一马。

陈赓是蒋介石的学生倒也罢,徐向前、林彪、左权、刘志丹等中共将领都有这个经历,他的传奇之处还在于竟又是毛泽东的校友(一同毕业于湖南湘乡东山高小)与学生。

陈赓1921年到长沙,谋到一个薪水不薄,提前进入“小康”的铁路局职员岗位后,又在毛泽东创办的湖南自修大学里,半工半“自学”。与毛泽东相识后不久,他就加入了中共,成为最早的党员之一。毛泽东对陈赓说:“你入了党,我们就由老乡、校友变成了战友、同志。”

有这种神奇经历,在国共两边都能吃香,不愁“下岗”的将领,大概也就只有陈赓一人。

他比粟裕这个老乡大四岁,两人相识较晚,但缘分很早。

他俩都参加了1927年的南昌起义,一样是“革命军中马前卒”的下级军官。粟裕在“铁军”名将叶挺的部队,后来做了起义总部的警卫班长;陈赓在“湘西巨匪”贺龙的部队,官大三级,是营长。

他们都在这“第一枪”中留下了光荣的痕迹,起义部队南下广东途中,两人先后首次负伤。

但在人海茫茫的三万多人的队伍里,又分别处于总部与一线部队,这两个老乡并未“两眼泪汪汪”地见上面,自然也就不曾相识。

粟裕到井冈山和中央苏区,有幸很长一段时间在朱毛麾下打仗时,陈赓却辗转良久,1933年5月才“姗姗来迟”,到江西瑞金担任红军步兵学校的校长,与红七军团参谋长粟裕也只有“闻名不曾见面”的缘分。

不久,粟裕随红七军团组成的抗日先遣队向东,陈赓随中央红军主力向西,从此又天各一方,征战在不同的战场,首次见面时已到了1947年底。

这时的粟裕,已是负责华东野战军战役指挥的副司令员,因为陈毅不久后离开了华野总部,他还独立统领了华野主力部队。

陈赓则在“吃刘邓的饭”,是晋冀鲁豫野战军刘伯承、邓小平麾下第四纵队司令员,但更多的时候,他的部队被毛泽东当做一支小方面军使用,也就是闻名遐迩的“陈谢大军(含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九纵队)”。

二十年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当年的班长与营长换了个儿,陈赓成了下级,粟裕成了上级。

两人都已成为响当当的后起之秀,在解放战场上,纵横驰骋,尽情挥洒。老资格的陈毅对毛泽东说:“我认为我党二十多年来创造杰出军事家并不多。最近粟裕、陈赓等先后脱颖而出,前程远大,将与彭(德怀)、刘(伯承)、林(彪)并肩前进。”

这的确是知人之论。毛泽东十分赞赏,高兴地回电说:“所见甚是,完全同意。”

这年9月,从山东转战到中原战场的粟裕,与刘邓、陈(赓)谢(富治)大军呈品字形经略中原,开始与陈赓并肩作战。

三个月后,粟裕敏锐发现蒋介石有集中兵力,先搞垮大别山的刘邓,再转移兵力,“收拾”其他“匪军”的企图,马上向毛泽东请战,说要跟陈赓一起,长期配合刘伯承、邓小平作战,打破蒋介石这一企图。

毛泽东当即应允,并命令粟裕统一指挥陈赓的人马,“沿平汉向南直迫武汉”。陈赓因此成为粟裕的直接部下。

粟裕指挥两路大军,发起平汉等战役,先后歼灭蒋介石的整编第三师等部四万五千余人,破坏路四百余公里,攻克许昌等五十余座重要城镇。

粟裕与陈赓会师后,两人一见如故,十分投缘。陈赓说:“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以前光听说粟裕如何厉害,今日一见,果然了得。”粟裕很谦虚,直说陈赓了不起。

尽管相处不过二十来天,两人也在血与火的战斗中,结下了终生的战友之谊。这种友谊也感染了双方的部下。

打扫战场的两军指战员互相推让战利品。陈赓的部下们说:“我们只不过在前面拦了一下,实际功劳应归华野同志。”华野的将士们则按粟裕的命令,高高兴兴将缴获中最好的武器,都划归陈赓部队。

陈赓对屡打大仗、恶仗的粟裕由衷地钦佩,以致在不久后的淮海战场上,他还特意组织了一个专门的参观团,到粟裕的华东野战军学习。粟裕当然倾囊相授,客客气气地接待了这个特殊的参观团。

陈赓似乎也是一个没有“官”的人,虽然早年是南昌起义的营长,却不仅被小班长粟裕后来居上,还早就被当时的连长林彪超过一大截。

1935年1月,毛泽东在陈赓带干部团击退突然遭遇的川军郭祺勋部,解救长征途中的中央红军出困境之后,高兴地称赞:“陈赓行,可以当军长!”

如同毛泽东预言粟裕“将来可以指挥四五十万部队”,后来果然就做了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一样,陈赓后来也“一语成谶”,果然就干了很长时间的纵队司令员(即军长)。

不过,这不仅与指挥数十万人马的野战军统帅林彪、粟裕不能相提并论,即便后来的老部下红三十四团团长许世友、干部团特科营营长韦国清都做到了兵团司令员(山东兵团、苏北兵团)时,他也依然还是个“军长”——中原野战军四纵司令员。

更极富戏剧性的是,陈赓还曾先后被毛泽东配属给彭德怀、刘伯承、林彪、粟裕这四大野战军的统帅作战。

彭德怀、刘伯承是军中前辈,倒也十分正常,先后配属粟裕、林彪作战,换了别人,也许就“脸上挂不住”。

但陈赓是性情率直、磊落钦奇的人,何况战争年代还没有后来那些论资排辈的复杂讲究,能打仗就是威信。因此,他高高兴兴随着粟裕、林彪打出了自己的漂亮仗。

至于他与林彪在追歼白崇禧集团大迂回作战方针上的多次分歧,自然是军事上正常的争论,绝非闹情绪,摆同门师兄的架子。

粟裕对陈赓也一直惺惺相惜。

1951年周恩来、朱德找他传达中央和毛泽东的命令,要他到总部担任副总参谋长主管作战时,他当即推荐了陈赓,认为陈赓比自己更合适。

但他未能如愿。

进入总参谋部不久,粟裕考虑要办一所高水平的军事工程学院。

他根据自己的观察与思考,给毛泽东写报告,认为解放军的各特种部队,在技术上还落后于部队的发展,不能满足部队的要求。因此,必须从建设国防工业、培养自己的技术人才上着手,建立军事工程学院,借以培养军事工程技术干部。

毛泽东批示同意后,粟裕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选一个好的校长。

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粟裕当然也十分清楚,更何况军事工程学院将是全军技术院校的最高学府。

踌躇之下,他又一次想到了陈赓,认为陈赓毕业于黄埔军校,又当过“红埔”——红军学校的校长,是最合适的不二人选。

这时候,陈赓还在朝鲜战场,粟裕当即向毛泽东、周恩来提议调他回国,马上获得了批准。

陈赓马不停蹄,一脸征尘赶回国内,成为军事工程学院第一任院长。

他没有辜负老战友的期望,尽管白手起家,步履维艰,但也很快使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初具规模。

钱学森后来赞叹说:“在我国现有条件下,这么短的时间内办起这样一所完整的、综合性的军事技术学院,在世界上也是奇迹。”

1954年10月粟裕担任总参谋长后,陈赓做了副总参谋长,两人再度一个锅里吃饭。粟裕钦服陈赓打仗的能耐,也念念不忘几年前自己的推荐。总参分工的时候,他让陈赓接管了自己过去的一摊子事:分管作战。自己不在总参时,他还总指定陈赓代理自己的总参谋长一职。

他们的感情更加融洽起来,两人之间无话不谈,相得益彰,成为合作共事的佳话。同为副总参谋长的张爱萍,是这一段历史的见证人。他后来回忆说,很怀念和赞赏粟裕良好的领导方法以及他对同志的真诚友谊。

正因为两人知己知彼,互相敬重,不久后的1958年的军委扩大会议上,陈赓见到一份材料攻击“粟裕根本不会打仗”时,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他气愤地说:“粟裕根本不会打仗,那么,在中国还有谁会打仗,请他站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这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未曾屈服于压力,掷地有声的公道话。

1961年2月,陈赓与粟裕一同在上海疗养。两人常聚在一块,上下古今闲谈,消磨病中时光。

一次在日光室闲聊时,陈赓还在为粟裕1958年的遭遇抱不平,他说:“中国历来有两大忌:一忌功劳太大,能力太强;二忌不迎合,不吹拍。你老兄这两忌都犯了,怎么会不倒霉呢?”

老战友耿直的交心话,让粟裕久久默然无语,只有由衷地感激而已。

好人未必长寿。陈赓一语道破“天机”的话语,竟成为永远的绝响。一个月后,他在撰写《作战经验总结》一书时,因心脏病突然发作,不幸撒手人寰,与粟裕的君子之交也戛然而止。

箴言在耳,斯人已逝。不久前还谈笑风生,锐气逼人的至交,转眼已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粟裕自然悲痛万分。

他不顾羸弱的病体,踉踉跄跄赶往医院,见了陈赓最后一面。在陈赓火化之后,他还坚持与李克农、廖仲恺的女儿廖梦醒等人一起,到机场给运往北京的陈赓骨灰送行。一直到飞机消失在茫茫的云端,他也久久不肯离去。

二十三年后,粟裕也到了天国。或许,他们又可以青梅煮酒,促膝长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