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正言讲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水,然后盯着杯子里的水愣神,好像他看的不是水而是李雪。这时水汽从杯子里冒出来模糊了他的眼镜,有眼镜的遮挡,周正言流下的泪水张婷婷没看到。
“哎,博士,周博士?”张婷婷看周正言好像有心事,咬牙切齿地说,“让你说个事,你就动了情,人家赵大平的事你也掺和,该打!”伸手就把周正言的眼镜拽下来了。
周正言还沉浸在回忆里,让张婷婷一搅和,回过神来了,他就没搭理张婷婷,自顾沉默了。这把周婷婷整迷糊了,高声喊:“周正言,我跟你说话呢,你拿我当空气!”说着两只手就扯住周正言的双耳,还不断地往上提。
正在两人较劲的时候,就听到周母喊道:“吃饭了,吃饭了,大苞米,又香又嫩!”。张婷婷不情愿地放开周正言,道:“吃完饭,继续,看李雪有什么魅力!”
中饭很丰盛,两个人凑过来的时候,那张橘黄色的八仙桌已经放在了炕上。桌上一个白铝盆盛满了黄灿灿的熟玉米,还冒着热气。除了玉米,周母特意把地产红辣椒、紫茄子剁碎、打了几个家鸡蛋,拌入农家大酱豆油葱花蒸了满满一碗,另外有新鲜的绿生菜,小白菜,刚摘的顶花带刺的嫩黄瓜。这一桌,张婷婷跟个小母狼一样,抓个玉米就啃,烫的龇牙咧嘴。周正言盛了满满一碗小米饭,默不作声,狼吞虎咽吃起来,也不管张婷婷了。
周母看周正言这个样子,很不高兴,白了儿子一眼,说,“你就知道自己吃,不管媳妇,人家大老远来陪你,还不习惯这的生活,你这么下去怎么行呢。你看看赵大平过去跟李雪处对象那时候,那照顾得,饭里有个头发丝都给捡出来,你跟人家学学,对媳妇好点,哪个女人不心疼你!“
张婷婷一边啃玉米,一边吃辣椒,好几天没过瘾了,这个辣椒还算够口,听到准婆婆这么说,就捉摸自己是不是对周正言狠了点。马上就说:”没事没事,我没那么娇气,他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说着伸手又拿了一个甜玉米,边吃边说:”好吃,又香又甜”!
“别理他,自打回来就抽风一样,不乐呵,好像丢了魂!”,周母心想这媳妇找正了,能干又敞亮,没那么多说道,看来儿子不受她气就烧高香了。
周正言不做声,吃完一碗饭,就说,“赵大平对李雪好,结果还不是好景不长,各自遭殃吗!”抬腿下地走了。
周母和张婷婷对视了一下,都很意外,周母捉摸,这孩子怎么了,一提李雪就不是心思。张婷婷更是觉得有问题,且不说那难以启齿的事,就是周正言的表现就觉得是有蹊跷,看来的继续加把劲了。
晚上的时候,张婷婷凑近了周正言,一顿花言巧语,让周正言眉开眼笑可。她搂着周正言得脖子说,“你继续给我讲吧!”周正言无奈,只好说:“我给你说一幅画,好吧?”
“啥玩意?画都是画的,还能说啊?”
“你听着吧!”
2
遥远的天边蛋黄一样的太阳慢慢落山了,留下的余晖馋人一样逗留在地平线上。万丈霞光就像电影放映机一样把光线洒向了大地。
李家岗屯在霞光的照耀下一下突兀起来,从遥远的公路看过去,村庄光芒四射,就像海市蜃楼。袅袅炊烟变成了彩烟慢慢爬升,周围茂密的玉米地顶着玉米蓼也在霞光中大放异彩。
猪倌儿皮蛋挥舞着着鞭子,在夕阳中甩得咔咔作响,一群白色黑色混杂的猪在霞光中四蹄狂奔,在村外的田间大路上卷起漫天尘土。李家岗屯著名镰刀手,周正言的崇拜偶像赵大平,骑着一屁枣红大马,马背上放了一捆散发着香气的青草慢悠悠地踱进了村口。一样的霞光照耀着赵大平结实的身体,就像凯旋而归的英雄进了城。
屯花少女李雪头上包了薄纱一样的白围巾,弯了腰哗哗地扫着自家的院子。两条油黑发辫从她雪白脖颈处垂下来,发梢已经快擦到那金黄的杨树叶子了。霞光从土坯房山头上空斜射过来,李雪的白围巾,红夹袄,黑色长裤毫无例外地洒了一层金色粉末。尤其那丰满的身材在霞光中发出诱人的魅力,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李雪娘开了房门门,走到门前的栅栏处捡拾下午洗过的衣服,漫不经心地对着李雪说,雪啊,下午队长来了,问你当不当老师,咱们屯子离大队学校太远,成立了村小学,就一年级和二年级,队上每年给老师五百斤粮食,一千块钱。
李雪听到娘的话,停顿了一下,没言语,继续扫院子。李雪娘一边收衣服一边等着回音,看姑娘没啥反应,就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跟队上说一声,好几个人都等着呢,这好事,都抢破脑袋顶烟上,你还没当回事。
还能有这好事?李雪根本不相信娘的话,跟我一起不念书的好几个呢,杨美丽跟大队支书的侄子处对象,还能轮到我啊?
自从离开学校,李雪一直在家忙着家务,照顾老爹。屋里屋外收拾的井井有条,也不十分劳累。她想了一下,今年土地承包到户,刚分了十亩的责任田要种,当了老师谁来种地呢?再说,老师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想当老师的哪个门子不硬?
李雪娘不露声色,收拾了衣服,见女儿没反应,就说,一会我就传话给队长,说你不愿意,在家种地,到时候一天累的腰酸腿疼不说,你这细皮嫩肉都成了老树皮可别抱怨,这好事就这一回,没后悔药。
李雪看老娘将了自己一军,也不客气回了一句,别啊,这好事哪找去,要是成了,家里这地我可不管了,你就天天背着我爹下地干活吧,我一天天哄着孩子唱着歌,看谁高兴?
李雪娘噗嗤一下乐了,她的姑娘她最了解,这孩子凡事不想求人,脾气犟,不低头。这要是让她知道背地里找大队长钱录走了后门,铁定没戏。
非常时期,钱录就是个老师,典型的臭老九,被天天批斗,有一次贫血晕倒,李雪她爹把他背到了卫生所还给输了血,救了老钱一命。现在老钱翻身了,当了小官。可老李就不行了,一样的勤恳劳动,最后落个半身不遂,天天端着胳膊一瘸一拐溜大道。如今姑娘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不念书了,但不能让一个大姑娘天天播种除草,和村里大老爷们老光棍一起劳动,那不让人戳脊梁骨,说家里没正事吗。
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候让你两个姐夫,抽空回来给趟趟地播播种,我再伸伸手,能忙过去。你能当上老师,你爸也就放心了。李雪娘说完,心理捉摸,女儿只要答应就好办,再难也能挺过去。
娘俩正说着话,院门的吱嘎一声响了,李雪抬头一看,赵大平夹着镰刀进了院子。虽然不到二十岁的年龄,但高大魁梧,跟去年初中生完全是两个人,一个活生生的马驹子,牛犊子,活力十足。。
李雪看到了赵大平,心理莫名的兴奋,心跳也突突加快了,但还是故作平静说,大平,你来就来吧,还拿着镰刀,要行凶咋的,吓死俺们娘俩了,说完,嘻嘻笑起来,还露出两个酒窝。
没,我刚放马去了,刚栓好马,还没回家呢?这个枣红马,队里分来的时候,瘦得皮包骨,这一个月,我这一顿小镰刀割青草给喂得溜肥。
赵大平一边说一边接过李雪的扫帚哗哗扫了起来。当两人接触的一瞬间,李雪闻到了一股青草的味道,一股热烘烘属于男人的汗的味道,她的小心脏更狂跳不止了,为了掩饰激动,她伸手摘掉了赵大平头顶着几个草叶。
大马倌辛苦了,你娘拿什么犒劳你呢,李雪娘听到有人说话,又出了屋子,也开起来玩笑。她看着赵大平长大,很喜欢这孩子,憨厚,实在,任劳任怨。
我来就跟你们说一件事,今年刚分地分马,你家的地就我就侍弄了,这匹马拉犁杖有劲,能管两家的地,联系几户组成一组,绝对没有问题。
我说什么来着,李雪娘扬起眉头,对着李雪喊,这叫雪中送炭啊,看你还有什么说。
赵大平听李雪娘说这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问,什么雪中送炭,送什么碳,一边看着李雪娘,心说这老太太还会甩词了。
是这么回事,李雪娘对赵大平说,队里要成立个小学,招老师,这不让想让李雪报名,她还不愿意,说地没人管,这不你来了。
哦,好事啊,大平兴奋起来。因为辍学没机会改变命运,当民办老师也是个机会啊。哈哈,李老师,向李老师致敬,赵大平高兴得像个孩子,顺手向李雪行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礼。
别闹,这八下还没一撇呢,竞争肯定很激烈,先报名再说,不成也不后悔,要是成了,家里的地你可不能看着不管啊,李雪盯着赵大平,其实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没问题,我就为你家第这事来的,还能不管,你放心当你的老师,家里这几亩地,也就顺手捎带着种了。赵大平乐的合不拢嘴,看着李雪哪都好看,就像欣赏一朵刚开的牡丹花。
别吹了,还是先当好你的马倌吧,要不你就跟着拉套,还不得累哭你啊。李雪被看的不好意思,嘴里不饶人,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落山的夕阳,晚霞瞬间照得她眯起双眼。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也看到和赵大平美好的未来。
就知道贫嘴,没个正行,李雪娘看着俩孩子打趣,心理十分高兴,就说,还饿着肚子呢,赶紧做饭,加两个菜,让大平在这好好吃一顿。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着哪行。
就不麻烦婶子了,我妈都做好等着我呢,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们一声,怕你们着急,我还得回去收拾一下马棚。一边说一边抬腿就往外走。
你看这孩子,干啥都急三火四的,吃了饭也不耽误干活。李雪娘有点遗憾,看了一眼李雪。
李雪看赵大平急急忙忙的样子,就说,不吃就算了,省一顿是一顿,边说边跟着出了院子。李雪粮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心理略过一丝苦处。她刚想回屋,院子门又响了,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