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切尔· 林德太太爱关心邻里的家务事。她和话少的丈夫生活在亚芬里的主路上,这是位于加拿大爱德华王子岛的一个小镇。
众所周知,雷切尔太太每天都会连续几个小时坐在房前的门廊上,留心观察镇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没什么事能逃过她的眼睛。如果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在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她一刻也不会停下。在6月温暖的一天,就恰好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雷切尔太太忙着编织的时候,瞥见了她的邻居马修· 卡思伯特离开了自家的房子。马修性格腼腆,平日从不出门社交,他的这个举动着实让人诧异。更让人感到好奇的是,他那天穿着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雷切尔太太下定决心,要弄明白马修究竟是去什么地方。
“喝完下午茶,我得去一趟绿山墙农庄,问问马瑞拉马修去了哪里以及为什么要去。”雷切尔太太暗自下定决心。马瑞拉是马修的妹妹。他们在亚芬里生活了一辈子,并且都没结过婚。
“一般来说,他不会在眼下这个时节进城,更不会走亲访友,”雷切尔太太喃喃自语,“在我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离开亚芬里之前,我一刻也不得安宁了。”
喝完下午茶,雷切尔太太就出发了。她不需要走很远的路。卡思伯特家住的那座格局杂乱的大房子,离主路只有四分之一英里。但到了那里后,还得沿着一条长长的小路一直走,才能到房子跟前。马修· 卡思伯特的父亲和马修一样,是一个性格腼腆且沉默寡言的人,当年老卡思伯特在创建家园时,虽然没有隐居在山林里,但也尽可能选择了远离人群的僻静之地。
“晚上好,雷切尔,”马瑞拉轻快地打招呼,“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不是吗?过来坐吧,家里人好吗?”
在马瑞拉和雷切尔之间,存在着一种奇怪的友谊。她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可能正是因为这些不同之处,她们才成了朋友。
马瑞拉是一个瘦瘦的、身材高挑的女人,深色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她总是把头发绾成一个结实的小发髻盘在脑后。
“我们都很好,”雷切尔太太说,“我今天看到马修出门时,还担心是你身体不舒服,他去找医生了。”
马瑞拉早已预料到雷切尔太太的到访。她知道,她的这位邻居看到马修出门的情景,一定按捺不住好奇,会来找她问个究竟的。
“啊,不是,我身体很好,”马瑞拉说,“马修去了布赖特河。我们从新斯科舍省的一家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小男孩,他坐火车来,今晚就到。”
如果马瑞拉刚才说的是马修去布赖特河接一只来自澳大利亚的袋鼠,雷切尔太太也不会感到更加吃惊。她竟然有大概五秒钟说不出话。
“你说的是真的吗,马瑞拉?”雷切尔太太缓过神来,急忙追问道。
“是的,当然。”马瑞拉回答,她的口气听起来,好像从新斯科舍省的孤儿院里收养男孩,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小事。
雷切尔太太震惊了。一个男孩!真没想到在所有人当中,竟然是马瑞拉和马修· 卡思伯特兄妹领养了一个男孩!还是从一家孤儿院里!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对任何事情感到吃惊了!再也不会!
“到底是什么使你的脑子里有了这个想法呢?”雷切尔太太继续盘问。
“嗯,我们考虑这件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实际上整个冬天都在考虑,”马瑞拉说,“圣诞节前,亚历山大· 斯潘塞太太有一天来我家做客,她说自己打算在春天时收养一个小女孩。从那以后,马修和我就断断续续地商量这件事情。我们认为需要领养一个男孩子。马修的年纪越来越大,他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做事不再像以前那样利索了。”
“他的心脏也不太好,为此没少吃苦,”马瑞拉继续说,“所以我们决定,请斯潘塞太太去领养她的小女孩时,帮我们物色一个十岁或十一岁左右的男孩。我们觉得这是最适合的年纪。这个年龄的孩子既能够帮忙做一些杂活儿,也仍然能接受适当的教育。我们会给他提供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送他上学。今天我们收到斯潘塞太太发来的电报,说他们会乘坐今晚五点三十分的火车抵达。所以马修到布赖特河去接他了。”
雷切尔太太一向对自己直言直语的性子感到自豪。“唉,马瑞拉,我认为你在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你把一个陌生的孩子带到自己的家里。而且你对他一无所知。”
“我不否认你说的有些道理,雷切尔。我自己也有过疑虑。但是马修下定决心这样做。马修很少这样打定主意做任何事。所以当他这么坚定时,我总是认为做出妥协是我的责任。”
“好吧,我希望这件事情能有个圆满的结果,”雷切尔太太回答的语气,非常明显地表露出她的怀疑,“假如那个男孩儿放火烧毁了绿山墙,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我曾经听说过一次类似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儿放火烧了房子。”
“我们不会收养一个女孩儿,”马瑞拉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收养一个女孩儿,并把她抚养长大。”
雷切尔太太本可以一直待在绿山墙,直到马修带着那个男孩回家。但想到在马修回来之前,还有至少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决定起身告辞,到主路上向大家传播这个消息。这一定会在镇子上引起轰动。而雷切尔太太非常喜爱制造轰动。
天哪,竟会有这种事情!雷切尔太太走上小路时心想。这一切真的好像我是在做梦。不过,我真为这个可怜的小孩感到难过,这点毫无疑问。因为马修和马瑞拉兄妹对抚养孩子这件事一无所知。
在镇子里,雷切尔太太把这件事告诉了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想象在绿山墙农庄里会出现一个孩子,简直不可思议。从来没有孩子在那里住过。农庄的新房子建好时,马修和马瑞拉兄妹两个已经长大了。看看他们,很难想象他们也曾经是孩子。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这个孤儿要面临的境地。我的老天,但我真的非常同情他,仅仅如此。”
假如雷切尔太太恰好在那个时刻,看到那个在布赖特河车站耐心等候的孩子,她的同情和怜悯,可能会更加深刻而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