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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九章

下了班,方好跟着关海波一起下楼,他去停车场取车,她就乖乖的站在大厦的玻璃门外侯着。

今天走得早,出来时太阳还明晃晃的挂在西边,已是六月了,气温开始不断爬升,即使傍晚,也不见凉快。

“好好,等人呢?”身旁冒出来的这个声音让她吃了一惊,一回头,闵永吉就站在她后面,离她不超过两米的距离,他的车驶过来时悄无声息,她竟没有注意到。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恼怒起来。

闵永吉低头笑了笑,“你总不理我,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

他的有些小动作一直没变,她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烦意乱,而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沉静温柔,仿佛时间并没有将某些东西彻底阻隔,“好好,我只是希望能够跟你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一聊,有些话我一直没能跟你说清楚……”

方好有些愤恨,过去没有说清楚的事到了今天还说得清楚么?她不耐的转过脸去,关海波的车正朝这边驶来,方好急于摆脱他,决定将错就错。

“我没骗你,今天真的是跟男,男朋友约好了,喏,他的车过来了。”方好朝右手边缓缓驶来的那辆宝马努努嘴,舌头差点就跟牙齿打上架。

闵永吉有些讶异的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认真的打量起了那车,方好心头立刻一阵紧张,眼看车子就要到跟前,她撒腿就跑,可不能让他们碰着,要是穿帮了,她这张脸该往哪儿搁?!

“好好!”闵永吉突然大声叫住她。

他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尤其对方好,印象里,几乎没有对她大声说过话。

方好一震,不得不驻足,听到他在身后极缓慢的说:“好好,你能找到幸福,我替你高兴!”

他的声音有如此浓郁的感伤,方好慢慢的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有同样的怅惘,仿佛不舍,又仿佛解脱。

方好在这一瞬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他从前的许多好来,小时候她打碎了爸爸珍爱的一只唐三彩,他毅然替她“顶罪”;大夏天,顶着酷暑,他偷偷带她去乡下采瓜果;她生病的时候,他陪在床边给她读书……

他对她是真好,很爱护,很宽容,可是,她始终不明白,他怎么忍得下心来说转身就转身了?这些年,她拒绝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除了愤恨,还有害怕,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都怕自己承受不了,所以宁愿逃开,学着忘记。

她的鼻子蓦地发酸。

就这么一怔忡,关海波已经下了车,朝她走来。

远远的,他就看到这两人颇为暧昧的对峙,心里陡地一紧,上次的小白脸刚解决,怎么突然间又杀出来个小白脸?!

“这位是?”

闵永吉很快恢复了成熟的神色,目光很自然的投向与方好并肩站着的关海波,这么沉稳内敛的一个人,倒是令他有些意外,顿了一顿,伸出手,坦诚的一笑,“你好,我是闵永吉,好好的哥哥,你……就是她男朋友吧?”

“好好?”如此亲昵的称呼让关海波心头闪过一丝别扭,他还从没听说方好有哥哥,她的履历上不是分明注着“独生子女”么?这哥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而眼前这张脸,却似曾相识。

他迅速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拼命绞手的方好,她的面庞此刻已经成了猪肝色!

关海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短暂的间隔后,伸手回握住闵永吉仍停留在半空的手,微笑着道:“关海波,幸会,闵总!”

闵永吉愣了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

关海波继续打着官腔道:“盛嘉今年刚开始跟贵公司合作,很多地方还要请闵总多多关照!”

盛嘉?关海波?他就是盛嘉的关海波?好好的上司?!闵永吉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醒悟。

方好早已慌窘作一团,竭力想拉开两人的手,又无从下手,“关,关……总,咳,咳,那个,我们要迟到了,还是赶紧走吧。”

两个男人矜持的做着场面上的寒暄,关海波婉言谢绝了闵永吉的邀请,最终各怀心事的分道扬镳。

关海波一心想达成的心愿――与腾玖的新老总会个面,终于在这个夏日的黄昏得到实现,只是,他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坐在车里,方好早已慌出了一身汗,始终面呈酱紫色,脑子里更是混乱成了一片,她必须就刚才的“误会”给老板一个交代。

“关总,我刚才,刚才没表达清楚,所以他,他才会误会……”越解释越心虚,因为明知自己是故意的。

关海波稳稳的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感觉不到她的尴尬,可是问出来的话却极为犀利,“他就是你不想遇见的那个人?”

方好一下子停止了所有处心积虑的措词,愕然向他望去。

“……嗯。”她没怎么挣扎就承认了,什么都逃不过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关海波暗暗吁了口气,顿了一顿,有点费力的问:“你……还喜欢他?”

方好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他已经结婚了。”

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闷,谁都没有说话的欲望,仿佛有什么阴翳的迷雾在悄悄的弥漫开来,无声无息,逐渐笼罩在两人的心上。

菜肴依旧丰富,只是偏清淡了一些,左一道右一道的上,侍应生脸上的笑容与菜盘子一般精致。

关海波要了瓶红酒,方好眼瞅着他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倾注,忍不住舔舔唇,“我,能不能也要一点?”

关海波睨了她一眼,终于扬手过来给她斟了半杯,“红酒养胃,但也不能多喝。”

“哦。”她握着杯子,先嗅了嗅,有淡淡的果香,啜一口,微涩,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对面的关海波也举着杯子,慢悠悠的呷着,闲闲的口吻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

酒入愁肠,没有相思泪流下,仅仅是打开了话匣子,方好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们是邻居,永吉哥,咳,我是说……闵永吉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过世了,他妈妈跟奶奶关系一直处不好,后来又嫁了人,他就一直跟着奶奶过。”

“他家境虽不怎么好,但从小就聪明,读书也用功,我妈妈是他小学时候的班主任。你知道,做老师的都有一个通病,喜欢成绩好的学生,闵永吉的身世又可怜,所以妈妈一直很疼他,后来还认了干亲……”

方好其实不胜酒力,半杯下去,红霞立刻爬满了面庞,她软磨硬缠,关海波才又吝啬的给她倒了小半杯,她却越喝越觉得爽口,这一高兴,就说了许多许多,那些她三年来竭力想淡忘的记忆,一下子象过电影似的在脑海里一一掠过,清晰的如同昨日重现。

她还记得他读研一时申请到了那家美国知名大学的奖学金,她比他还高兴,又蹦又跳,而他却问了她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要是我不回来怎么办?”

她当时愣了一下,但看到他脸上洋溢着逗弄她的微笑,立刻笑嘻嘻的回答:“那我就去找你呗。”

那么单纯,那么傻,怎么可能会想到一语成畿!

他于是笑着道:“你这么懒,考得过来吗?”

就为他这句话,她从此发奋图强,不管上什么课,桌上永远都摊开一本厚厚的词汇书,即使是打瞌睡,她也必定趴在那本书上。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她上大三的暑假,他难得回来一趟,因为机票很贵。

短短的十天,她紧紧的粘住他,他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连闵奶奶都忍不住向她妈妈开起了玩笑,“玉珍,等好好一毕业咱就把事儿给他们办了吧,瞧瞧这两个难舍难分的样儿。”

妈妈只是笑,并没放在心上,她总觉得方好还小,懂什么!即使后来她为了闵永吉结婚的事哭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妈妈也始终认为她那是孩子气,迟早会过去。

闵永吉临走还再三叮嘱她,“好好念书,不许偷懒。”

她把头点成了鸡啄米。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他的信突然少下来,她焦灼万分,连上课都心神不宁。

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收到他最后那封信时她是多么欣喜若狂,对着那浅蓝色的信笺吻了又吻,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那上面没有长篇累牍,只有一句话:“好好,忘了我吧――我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