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名家散文:像音乐一样无疆
8390400000029

第29章 筒子楼时光

搬到有室有厅有铝合金窗户的房子已一年有余了,但每到凭窗眺望之际,总会想起以前住的筒子楼。那是一栋办公楼的顶层,我们这一帮不老不少有了家室的人苦于单位宿舍房不够,只得委屈于此。每一户住一间约十四平方米的小屋,厨房只能设在过道,一路数过来,如此有限的面积竟住了十几户。

长长的过道由于夹溜儿摆满了灶具、煤气罐、碗橱与案板,窄得仅容一人穿过,如若拿一个什么稍大点的东西,就只能高高地举起凌空而过。本来有两个楼梯口的,由于下面是办公场地,为维护其严肃性,被封掉了一个,这就使过道显得越发狭窄而没有尽头。在这幽深的过道里,有一种钻进了筒子里的感觉,我们就叫它为筒子楼。现在想起来筒子楼并非没有什么不方便,相反那小小的居室总是那么井井有条、整整洁洁,那种寸土寸用后剩下的空间总能使人产生一种满足感。生活真是一本极好的教科书,当我们需要忍耐与知足常乐时,它就教会了我们这些。

筒子楼最热闹的时候自然是做饭的时刻。此时的筒子楼就是一个大厨房,众多的厨师舞刀弄铲,锅碗瓢盆交响加之人的吆三喝四、唱七唱八,以及那充塞整个过道无法排出去的油烟蒸气,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五味。

筒子楼里最让人难忘的是那种大家庭氛围,谁家的餐桌上的菜肴最时尚,谁家的餐桌上是地方风味,大伙都了如指掌。想去品尝尽管伸筷子就是了,有时连筷子也懒得拿,直接用两个指头一拈,滑溜一下就落肚了,进而发出啧啧声。这啧啧声自然引来众人,一盘好菜风卷残云般的干干净净了,主人乐得个吆喝,大家乐得开胃。缺盐少醋了尽管去拿,只要谁有。今日不想做饭,尽管一溜儿吃下去。谁家有个头痛脑热大伙儿会一窝蜂围上来,问寒问暖,跟自家人病了一样。有时某对夫妇潇洒舞一回舞过了头,回来时孩子已被人洗得干干净净在别人床上睡熟了。孩子们的“家教”自然是近水楼台,语数外、理化史,各路好手应有尽有。

筒子楼里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凑在一起看足球、看奥运时的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再就是开牌局,一声“学五十六号文件啦”还未落音,人就齐了,还有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喝彩的人,看自家的那个人钻矮矮的桌子,大家会乐呵呵地拍着他的屁股说多钻几次更健美。

但筒子楼里有一件事不可对外人道,那就是利用洗手间里的电源用电热壶烧开水。一个一个轮着烧,烧着烧着,有领导或行政科的人来了,总会有人大叫一声“鬼子进村了”,此时不管是谁家的水壶,转瞬之间会被别人拾掇得不留一点痕迹。以至于领导有时光临筒子楼时,乐呵呵地说,你们过得不错嘛!

随着新一栋宿舍楼的奠基,我们开始了谁会住哪一套的议论,然后谋算搬家时该添置哪些家具,并说再过几个月我们就不会这样挤挤插插了。可是真分到了房子要搬走的那阵子,大伙儿都像堵得慌似的在过道里走来走去,并说这人也真是怪东西。最后有人提议,每户拿一样拿手菜,吃一顿团圆饭然后各奔东西。

吃团圆饭的那天,两张桌子拼成一个大桌子,男人坐第一排喝酒,女人站第二排,小孩子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清清点点,竟有三十几号人。年稍长一点的胡举杯说:“同船过渡五年修,不容易啊,我们筒子楼……”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有人说一醉方休吧,大家就举杯了,竟像举行某种庄严的仪式那样肃默。

那一晚男人们都喝醉了,瞎嚷嚷一直嚷到子夜时分。不知是谁,打开了音响,反反复复播放着《昨夜星辰》里的那首歌:想得到又怕失去,那份爱深深地埋在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