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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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美女

我是在朋友任职的校园内碰到她的。

她胖,且黑,看不出实际年龄。却穿红着绿,耳边斜插着一枝花,花大红,艳若朝霞。其时,她手上提着一个蛇皮袋,正弯腰捡拾地上的废纸片。我虽知各地服饰有异,但这样的装扮,总还是有点奇怪的。

朋友那儿的人,似乎个个都认得她,大家习以为常,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美女,你好啊。”他们这样叫。她不回话,只咧着嘴,笑嘻嘻看着喊她的人。

我的惊讶,是不言而喻的。朋友未及我询问,便笑着对我说:“你很奇怪吧?她的名字,真的就叫美女。”朋友慢慢跟我道开了她的故事。

她天生智障,从小就没有完整地说过一句话。却爱美,喜欢穿红着绿,耳边终日不离一枝花。春插桃花,秋插菊。反正,季节里有什么花,她就插什么花。她起初也没名字,因是家里老三,姓顾,大家便都叫她顾呆三。她听见了,翻着白眼看着叫她的人,很不乐意。后来,有人开玩笑叫她美女,她听得欢喜,笑嘻嘻地应一声:“哎。”那一声哎,脆脆的,字正腔圆。自那以后,大家便都叫她美女。她的姓,也渐渐被人忘了。

美女到达谈婚论嫁的年龄,嫁人了。男人家穷,娶不到媳妇,就把美女娶回家。美女竟很争气,很快给男人添了一个胖胖的儿子。儿子活泼可爱,能说会跳,智力完全正常。男人高兴坏了,寻思着外出赚钱,要为儿子的将来,好好积累一笔财富。

男人先是去煤矿上做工,苦了几年,赚了第一笔辛苦钱。有了这笔钱打底,男人开始跑些小买卖,贩些袜子手套的来卖。几年后,男人竟盘下一辆二手货运车,搞运输。家里的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大家都替美女高兴,看看,傻人有傻福,果真不假。

美女的儿子上小学的时候,男人出事了,货运车撞上路边的围栏,翻了下去。男人侥幸地捡回一条命,却全身瘫痪了。

美女面对这从天而降的灾祸,懵懂得很,她照旧穿红着绿,在耳边斜斜地插一枝花。却自然而然地,把一个家,给撑了起来。她天天提着一个蛇皮袋,去外面捡拾垃圾。她知道学校的垃圾最多,所以,每天都会来。大家同情她,都把废报纸废作业本给她留着。她开开心心收下,并不转身走,而是埋头把他们的办公室,都给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美女以这样的方式,来回报他们。

有人给美女钱,她不肯要。给她吃的,她笑嘻嘻收下,自己不吃,用手紧紧捂着,带回去,给男人和孩子吃。她的男人瘫痪好几年了,还活得好好的。她的儿子,也快小学毕业了,成绩相当好。

暮春的一天,童梦弟送我的几盆仙人掌,在不知不觉中,开了花。花粉粉的,重瓣,像微笑着的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