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王痞子买回一只小篮球。贩子们把篮球卖到了富人区篮球场,他们当然不知道开展体育运动的好处,他们只想卖许多钱。王痞子看着球赛的间隙向贩子买了一只小篮球,当篮球拿在手上时他对篮球赛就失去了兴趣。前来观看的人特别多,富人们把球赛的海报贴在镇上每一个显眼处,他们希望全镇人都来观战,就像希望全玫瑰镇的人把钱送到他们手里。王痞子离开时不得不挤过层层人群,出了赛场他便向家里跑。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球传到王玫瑰手里。
伙计一直守在门口,他死死抱住王痞子。王痞子说,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用力踹了。伙计声音如蜜蜂鸣叫,手下的力气使得更大。王痞子说,我要踹了。但是他的脚提不起来,身子在反击中将要倾倒。王痞子用球敲打伙计的头部肩膀和背部。击打声很大,王痞子感到用球击打别人是一种享受。但是他不知道,用球击打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疼痛。王痞子连敲几下后,目光投向屋子,他看到了盖着王玫瑰的那块白布,看到了二妞苍白的脸。伙计的手也在此时松开了。
王玫瑰死了。二妞无力地说。
王痞子掀开白布,一股浓血喷射而出,射在王玫瑰没有血色的脸上,紧接着就昏死过去。伙计事先知道王痞子会昏死过去,王痞子身子还没有接近地面伙计就抱住了他,掐他的人中。
慢慢地,王痞子苏醒过来,他全身好像被捆绑动弹不得。他问伙计,王玫瑰怎么死的?伙计说,淹死的。她像那只鸭子把头浸在水里。王痞子嘴里又吐出一股浓血。
王玫瑰是王妃。王痞子说。王痞子打破短命鬼不停尸的传统,请来法师道长,请来专业哭丧队,为王玫瑰超度亡灵。王痞子还叫伙计到棺材铺高薪订做了一副安放王玫瑰的棺材,棺材表面画满了一朵朵大红色玫瑰。那只王玫瑰一次也没有碰过享受过的篮球放在王玫瑰两手之间。但是王痞子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他想起少了真实的玫瑰。伙计便被派到田老板那里,要求支援。不多久,伙计空手而归。伙计告诉王痞子,任你如何叫喊田老板连门都不开。王痞子只好自己出马。
人们认出脸无血色的王痞子,他们默默地退到一边看着他急匆匆地行走。王痞子来到香坊时,门开了一条缝。王痞子拍了一下门就挤了进去。王痞子身影出现在田老板一家面前,田家一片惊叫。他们异口同声地叫喊:把他赶出去!伙计拦住王痞子。王痞子说,不用赶,我拿到玫瑰立马走人。田老板说,我这里没有什么玫瑰,请你出去!伙计用力推王痞子,王痞子身子被迫往后移动,他的手伸向前,说我要玫瑰,给我玫瑰,王玫瑰需要玫瑰陪伴。田老板你不是说王玫瑰是你儿媳妇吗?现在王玫瑰死了,你怎么一点悲伤的样子也没有?你这个势利小人。田老板说,王玫瑰是灾星,我后悔说了那些话,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说了,我再也不把玫瑰与王玫瑰联系起来了。王玫瑰是被她的名字克死的,谁叫你给她取了玫瑰的名字?你还要让玫瑰花陪葬王玫瑰,那样她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得安宁。你回去吧,我这里有不少玫瑰干,但是你一朵也别想得到。
王痞子同样空手而归。回来的路上他想着田老板说的那句话,"王玫瑰是被她的名字克死的",说看来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命能抗过玫瑰精。
哀乐声和假冒伪劣的悲哭声在豆腐坊回响。王痞子对他们的认真并不感动,他找到了王玫瑰死亡的真正原因,他的悲伤发生了转移。在吞咽另一种悲伤时他感觉不到别人的存在,包括那些刺耳的哀乐声假哭声。
玫瑰花季已过,全镇除了田老板再没有第二个人存有玫瑰了。王痞子想,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办法还是要想的。王痞子坐在离棺材不远的地方,木然地看着棺材和那些乐鼓手们。伙计走过来说,我们可以找人制作玫瑰,现在离出殡时间还有两天,完全来得及。王痞子说,你这个狗娘养的对我很忠诚,这个办法也很好。
伙计去到纸扎店对那个老板说明来意。老板答应下来。第二天下午纸扎店伙计把一大篮纸玫瑰送到了豆腐坊。王玫瑰的尸体开始发出异味,再不合盖,所有人将会恶心呕吐。王痞子把纸玫瑰盖在王玫瑰的身体上,再痛哭一回,叫人把棺材盖钉上。
出殡那天是个早上,天下过一阵大雨,较之前些日子凉爽多了。送行的人除了王痞子和请来的乐鼓手哭丧手,就没有别人了。以往镇上死了老人,别人都会自发地去送送,可是王玫瑰是个短命鬼,所以没有人去送。他们听到哀乐声和悲哭声后打开清晨的木窗或纸窗,看着这支同样悲痛但很短的队伍,撤下一把避邪的米。他们看到王痞子为幼女披麻戴孝后大吃一惊,发出各种不同的尖叫。不少人就关上了木窗或纸窗,烧纸钱驱鬼。送葬队伍刚出镇子天上又下起了小雨,尽管王痞子哭丧着脸,但他没流一滴眼泪,雨水打在他脸上时就显得很别扭。
何明远站在街头默默看着送葬队伍,他对走过身边的王痞子说,你,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刘少爷的小老婆怎么这样了?!
距离玫瑰镇十里的地方是一座接一座大小不等的山,千百年来玫瑰镇上故去的人都安葬在这一带。在第九个山头有一个事先挖掘好的坑,那是王玫瑰的宿地。王痞子记得这里有他的太爷爷,这里有满山的野玫瑰。泥土渐渐地掩盖了棺材上的玫瑰花,一座新坟也凸起在春末的山野里。王痞子在地上坐着,他反复地反胃,以为又要吐血,但再也吐不出来。
王痞子瘫下了。抬王玫瑰来安葬的人,不得不把王痞子抬了回去。
王痞子一连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他下到地下行走时才想起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招妹了,从王玫瑰死去的那一天起他就没见过招妹。
招妹呢?王痞子对正在制作豆腐的二妞说。二妞说,走了,再也不回来了。王痞子说,你作的安排?二妞点点头。王痞子伸出巴掌,但是他的巴掌像一块棉花,无力地击打在二妞的脸上。
王玫瑰不是被控制的鸭子,她怎么会自己淹死?按住她的脖子的就是招妹了。王痞子说。害死王玫瑰的不是她的名字,是王招妹。后来王痞子从唤妹的口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但招妹去了哪里,唤妹一无所知。二妞是不会告诉他的,如果告诉他,二妞还暗中安排招妹躲藏干什么呢?
把招妹交出来,我也要让他像鸭子一样淹死!王痞子整天在豆腐坊的每一个角落里叫喊。但是豆腐坊里的人谁也不理他,使他变得十分无聊和无趣。
时间在王痞子恍惚中一晃就是一年。当另一个春末到来时,人们看到王痞子背驼了许多,走起路来也像骑在马背上。而且王痞子也有足足一年没有出过门。今天是王玫瑰一周年的祭日,说什么他也要出门了。
他从街上买来所有的祭祀品,一个人孤独地向第九座山走去。
放牧人和打柴人在山头上踩出一条条道路,但是这些几乎没有一条通向王玫瑰的坟墓。他们所有人都在回避着坟墓,更不用说传说中被玫瑰精收去性命的王玫瑰了。去年安葬王玫瑰劈出的道路长满了杂草荆棘,王痞子用手中的镰刀一路劈过去。这里的荆棘杂草长得很快,一年时间就完全长满了王玫瑰的坟头。王痞子哭丧着脸,但他没有一滴泪。他的泪已经流干了。完成所有的祭祀程序,王痞子躺在坟头睡了一觉,睡得很甜,什么悲伤的梦也没做。
半夜时王痞子就做起了噩梦。他梦见夜色中刘少爷骑着高头大马来到豆腐坊前。刘少爷说,我媳妇王玫瑰呢?王痞子嗓子眼冒烟。刘少爷说,她死了是不是?你们把她害死了是不是?刘少爷步步紧逼,左手持短枪,右手持大刀。刘少爷说,是不是?!刘少的大刀在王痞子的头上挥舞......
豆腐坊的大门咚咚作响,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爹,我回来了,快开门,我回来了!
王痞子说,你是谁?对方答道,我是王玫瑰。王痞子对刘少爷说,快放下你的大刀,王玫瑰回来了,我们没害死她。王痞子打开大门,他看到亭亭玉立的王玫瑰站在门外。王痞子说你可回来了,爹差点就没命了。但王玫瑰哭泣一声又消失了。刘少爷冷笑着,手中的大刀向他的头顶砍过来。
王痞子吓醒了。他真切地听到了大门被敲响,听到了叫爹开门的声音。王痞子想莫非王玫瑰真的复活了?王痞子掌灯下床。这时二妞也听到了声音,从另一间房里走出。
二妞走在最前面,她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招妹。
二妞尖叫一声把招妹搂过来。
王痞子蹲在地上,忍不住口吐一股鲜血。
16
豆腐坊发出一股霉味,每年的这个季节豆腐坊都会发出这样的霉味。豆腐坊的每一个人都习惯了这种霉味。这天早上王痞子从睡梦中醒来,他突然觉得这股霉味非常刺鼻,一股热流被霉味引诱出来。他敲响了二妞的门。现在他才发现二妞养成了睡觉拴门的习惯。二妞说,你是谁?是伙计吗?如果你是伙计你就别指望我开门,我从来不给伙计开门。王痞子往急里敲。二妞说,伙计你从来没敲过我的门,今日敲我的门干什么?王痞子说,是我,快开门。二妞把门打开。王痞子把她抱住,推向大床。二妞没有一点反抗。
王痞子已经有两年没碰二妞了。两年前王玫瑰出生,王痞子高兴得忘了二妞。他所有的兴趣都放在王玫瑰身上,给她最好的父爱。一年前王玫瑰死亡,王痞子痛苦得忘了二妞。
王痞子扒掉她的衣服,趴到她身上。二妞一动不动,她的手在枕头边摸索。王痞子扳她的手,但是没有扳动。王痞子给了她一个巴掌。
从这天早上开始,王痞子一发不可收,现在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思念淫欲。半年下来,他没有任何收获。王痞子的信心如森林里腐败的木头,霉臭而易断。很多时候面对任他摆弄的二妞,他无能为力。
镇上一个郎中被请了来,郎中给二妞和他各自开了一个药方。但数剂药下去,仍然没有任何效果。王痞子只好去到栗树脚村,打听苏师公的高徒。那个高徒本姓唐,为了继续恩师的名望,改为苏姓,住在苏师公的老宅里。人们仍旧叫他苏师公,无论是他还是别人都有一种苏师公再世的感觉。
从年龄上看,小苏师公比王痞子小,派头却与老苏师公没有两样。他继承了所有老苏师公的动作行为,腔调也差不离。小小年纪就在那一带树起了威信。
两人路上走着时,小苏师公步子很慢,但话很多。小苏师公先是向王痞子打听当年老苏师公的治疗之法,后来就问到王痞子和二妞的房事。事实证明小苏师公对王痞子和二妞的房事并不真的感兴趣,而对老苏师公的治疗法刨根问底,极感兴趣。小苏师公说,我师傅是怎么按摩的?王痞子回忆了一会就告诉了小苏师公。
傍晚时分,王痞子终于陪着小苏师公进入豆腐坊。小苏师公对老苏师公的治疗法也有了全面的了解。王痞子说,你师傅要吃大公鸡的,你吃不吃?小苏师公说,吃,我所有的习惯与师傅一样。二妞走到小苏师公面前。小苏师公两眼发直,他心里说师傅临终前还惦记着二妞是很有道理的。二妞已经一连生了三个小孩,身材还是这么好,脸上还是这般光滑细嫩。实际上小苏师公是少见多怪了。那个地方的女子谁不如此?
王痞子对伙计说,我脚磨出了血泡,我没有力气了,你去买大公鸡吧。
小苏师公捏住二妞伸过来的手,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他比老苏师公年轻多了,心里有更多的想法。小苏师公脑子里塞满了许多渴望,把脉的事就成了一句空话。伙计把大公鸡做成美味佳肴时,小苏师公什么病因也没了解到。
比起老苏师公来,小苏师公有许多不利因素,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摸二妞的其他地方,更没有胆量去为她按摩会阴穴。他太年轻,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坐在一旁的王痞子的怀疑和监视。所以他相当苦恼。但是他的这种苦恼被王痞子误解为二妞的无可救药。晚上的那餐酒双方喝得也很沉重。睡觉前,小苏师公暗中观察二妞的一举一动。他看到二妞走入那个属于她的那个单间,他心里升腾起一种希望,但他听到她拴门的声音和被王痞子安排在与王痞子住一间房后,心里又非常失望。
王痞子睡眠不好,小苏师公对此非常怨恨。小苏师公希望王痞子早点睡着,想在心理上行动上做出一些决定。最后小苏师公忍无可忍,他说,你把睡不着传染给了我,我要求单独住一间。王痞子把伙计赶出来,将小苏师公安排进伙计那间房。这间房里住着招妹和唤妹。小苏师公听到两个小孩的鼾声惊天动地。整个豆腐房里没有任何声音后,小苏师公悄然出门来到二妞的门前。里面没有一丝响动,小苏师公轻轻敲门。二妞轻声说,谁?小苏师公说,我。时辰到了,你需要按摩。二妞说,你走吧,滚回你的床上,明早就回栗树脚。
第二天早上,小苏师公收拾他的药袋。王痞子说,你要回去?小苏师公说,你另请高明吧,我不治了。王痞子说,为什么?是昨晚的酒没喝好,那对公鸡蛋没给你吃你计较了?小苏师公说,都不是。二妞要赶我走,我提出来给她按摩她就赶我走。王痞子把正在磨豆腐的二妞叫来,给了她两个巴掌。王痞子说,你该怎么样就怎么吧,要不要我先把她绑起来?我把她绑起来了,她就任你治疗了。小苏师公没有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