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玫瑰,你愿做我老婆吗?后来招妹说。
不愿。王玫瑰回答问题时手中的活并没有停下。
你已与我拜过两次堂了,为什么还不愿?
我没拜过,是你自己拜了。
招妹把话题转移到王痞子身上,说,我要娶王玫瑰,你同意吗?王痞子说,不同意。招妹说,为什么?王痞子说,她是我小老婆。招妹说,你的武功都废了,还讨老婆干什么?
王痞子说,你是个畜牲。然后就闭上嘴了。任凭招妹如何招惹他都不说一句话。
招妹睡不着,他走到王痞子身边,说,还不睡吗?我抱你到床上去?王痞子操起与他形影不离的拐杖,说,走开,不走开我就捅死你。招妹不顾王痞子的反对把他抱到床上。
王玫瑰和二妞忙碌的身影随着外面的电灯依次熄灭而消失。王玫瑰睡在招妹的隔壁。招妹听到她进出的声音,还听到她提着水走向洗澡间。招妹翻了个身,悄然走近洗澡间。王玫瑰没有开灯,她点着蜡烛。那火苗左右摇摆。洗澡间的门并不十分合缝,一条条缝隙在两块木板间张开,像情人的嘴。招妹看不到她的全貌,她白白的身子随着水声移动,影子也不停变化。招妹感到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有一盆热水蒸着他全身的血液。
王玫瑰走出洗澡间后,招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帮你把爹抱到床上了。王玫瑰说,我知道。招妹说,我帮了你,你也应该答应我一件事。王玫瑰说,已经晚了,你什么忙我都帮不上了。王玫瑰打着长长的呵欠。打完呵欠她就走进自己的房插上门梢。招妹轻轻敲门说,我说的事就是晚上做的。里面灯熄掉了,接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招妹心里搁着事,木器厂里的生意就照顾少了。当脑中出现王玫瑰的笑容后他的利斧就会停在空中,砍不下去。后来他干脆关掉木器厂的大门回到豆腐坊。二妞与王玫瑰之间有着自然的分工,她们的工作井井有条。招妹站在她们中间什么也插不上手。但仲秋里出现大太阳对招妹是最好的帮助。那是中午,一天中太阳最好的时刻。招妹来到密西河边,消瘦的河水上停泊着一些船只,那些水上生活的人们迎着抗战胜利的歌声回到了河面上。招妹走近一只船,船老大坐在舱里吸旱烟。招妹掏出身上的纸烟给对方吸。船老大吸了一口,说,太淡,这哪是烟?纸烟被丢进河里随水漂向远方。招妹说,你认识我吗?船老大说,认识,你是王痞子的大儿子叫招妹。招妹说,我要下河捉鱼。
招妹脱去衣裤纵身跃入水中。招妹感到河里鱼比战前明显少多了,跌落在河里的炮火使鱼大面积地死亡,侥幸没死亡的也吓得产不了蛋。招妹在水里忙碌了一阵,只捉到一条三指宽的小鱼。他把鱼丢给船老大,半截身子浮在水面。他说,我给了你一条鱼,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船老大说,要看是什么事,你的鱼值几个钱?我船上多的是。招妹说,请你去豆腐坊告诉王玫瑰,说我沉到水底了。船老大说,你没有沉在水底,你半个身子都在水面。招妹说,我说的是一个虚构的事实,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叫来王玫瑰就行了。船老大说,你刚才抓的鱼是哪条?招妹指着篓子里的鱼说,可能是那条。船老大抓住那条活蹦乱跳的鱼,说,见鬼去吧。鱼不是去见鬼,而是在船老大的帮助下回到了河里。招妹说,你不帮就算了,干吗要扔我的鱼?你这么不友好,我要掀翻你的船。招妹试图将船掀翻,但未能如愿。船在平静的水面上剧烈摇晃。招妹后来发现了那根系船的绳子,他把绳子解开来,把船推向江心。
招妹所作所为,另一只船上那个少年看得一清二楚。当招妹走向他时,他满脸笑容。招妹说,我给你吸烟。招妹摸摸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他指着那只离岸的木船说,香烟在那上面。少年说,你是招妹,木器厂老板,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招妹说,我杀死过四个鬼子一个汉奸一个黑衣帮,曾经有四支枪......少年说,要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说这些干什么?招妹说,你去豆腐坊把王玫瑰叫来,说我在河里出事了。
少年跳下船不紧不慢地走向镇子。
王玫瑰不久来到河边,她的呼叫远远地甩下了身影飘进招妹的耳朵里。招妹趴在船边,棕黑腰身和白白的屁股在时隐时现。王玫瑰走进河里,说大哥,你怎么了?招妹说,我好难受。王玫瑰搂住他,说快到岸上来。招妹双手死死地抓住船只,小船摇晃起来。搁在舱里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招妹突然站直身子,反过来搂住王玫瑰。那个无知的少年饶有兴味地看着,心底荡起波浪。王玫瑰吻招妹的脸,最后把朱唇交给招妹粗厚的嘴。招妹说,你是喜欢我的,你并不喜欢王痞子对不对?
55
王痞子能下地行走时已经是深秋了,玫瑰镇的天很高,镇西那片枫树林铺满了红叶。但是那是被玫瑰镇人遗忘的角落。玫瑰镇的普通百姓都为温饱问题忙碌不休,他们没有神气去理会美丽的红叶。这片枫树林每天只接纳王痞子一个人,他让拐杖做伴,天天走进人们的窃窃私语里。你看到他的背很驼,但如果你让他直起腰来他是没有那么驼的,下部的伤痕使他形成了弯腰的习惯,就像地位低下的小人物习惯了低头一样。从豆腐坊到枫树林要走三十分钟的路,王痞子并不嫌远,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好好地整理思路,想一些事。
这天他又向枫树林走去。何明远正迎面走来。王痞子眼睛亮了起来,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何明远了,何明远甚至没再到豆腐坊买豆腐。王痞子对向这边走过来的何明远说,我在这里,看到我了吗?何明远并不回头,他迅速加快步伐从王痞子身边逃走。王痞子说,何明远你怎么了,你一向关心我的,现在你怎么了?难道因为我受了老鼠的袭击你就看不起我了吗?
王痞子怀着痛楚的心情来到了枫树林,他看到一对不知名的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调情,它们叽叽喳喳飞上飞下。王痞子听不懂鸟语,但他能感受到它们的欢乐。王痞子在地上寻找石头,他想不把它们当中一个活活打死决不罢休。地上铺满了红叶,厚厚的,踩在上面松软无比。王痞子的双脚一路踩踏过去,走了好一截路就是没有找到石头。那对调情的鸟跟在王痞子后面,以打情骂俏来实施霸权主义。王痞子想起手中的拐杖,猛然间拐杖向身后横扫过去。拐杖长度十分有限,鸟儿在地上翻滚。那不是受的惊吓,那是它们对王痞子的调侃和讥笑。王痞子追打过去,鸟儿翅膀一振高飞而去。
王痞子说,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要骚到别处骚,别在我面前丢人眼现,我调情那会儿,你们还在哪里捡屎吃哩!
林中鸟儿不少,它们也像逃亡的人类一样鬼子投降后才回到林子。现在它们抓紧造窝生育,力争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但是鸟毕竟是鸟,它们并不知道人类的事。它们不知道紧接着的一场巨大的内战又将打响。
王痞子躺下来,枫叶不断飘落,不多时间他便被枫叶掩没。
渐渐地王痞子敢在大街上行走了,好事的男人们把他包围起来,他们的目光不时移到他的下身的某个部位,恨不能透视王痞子的秘密。何明远出现在王痞子眼里,何明远又想逃走,王痞子却把他叫住了。在围观人当中人们都愿听何明远的,何明远知道很多,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何明远说,那晚我不该离开豆腐坊,我在豆腐坊即便是神鼠也动不了你一根毫毛。何明远皮笑肉不笑,你无法知道他是自责还是在戏弄王痞子。何明远说,咬你下部的老鼠有多大?有人说有波斯猫那么大,我才不信,老鼠怎么会有猫那么大?王痞子低着头,他像战犯被激怒的受害者质问一样。围观者听不到王痞子的任何回答,就乱起来了。有人说把王痞子的裤子扒下来,我们要看个究竟,看了伤痕我们就知道那只老鼠到底有多大了。何明远喝退拥上来的人群,将王痞子救走。
何明远和王痞子逃进了一条小巷。这里历来行人稀少,据说这条街上鬼怪最多。想起来了,招妹杀的第三个鬼子就在这里。何明远说,你被吓出尿来了吧,如果没有吓出尿来也应该在这条巷子里撒泡尿驱驱鬼神。王痞子说,你想让我出丑,你和他们一样想让我出丑。我偏不掏出来!
数天之后王痞子还是掏出来了。这是在天仙配浴堂,他们合伙请王痞子洗桑拿。他们并没有笑很长时间,他们眼前浮出老鼠的长牙利齿,下部隐隐作痛。不久蒸汽淹没了所有人的身子,在这间大大的桑拿房你听不到一点声音。王痞子靠在墙上,良久,他说,我想讨小老婆,我还有希望吗?他们走出蒸汽室进入休息室,将等着服务的小姐们赶出去,让王痞子躺在床上,然后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仔细观察王痞子的身子。他们形成了不同的观点,有人说有希望,有人说希望几乎为零,有人说不好说。王痞子脸上的颜色随着各色观点不断变化。王痞子说,只要治好我的病花多大代价都不在乎,你们快为我想想办法吧,求你们了。
蒸完王痞子请他们喝酒,酒后出豪言,他们把胸脯拍得山响。
酒后人散,半个月一晃而过。王痞子什么消息也没得到,他们这些仔细观察过王痞子下身的权威人士,用不同的嘴向别人传播那只老鼠到底有多大的准确消息。
郎中就被请了来。这是在何明远建议下王玫瑰送大礼请来的。郎中是个老实人,全然不像十几年前栗树脚村那两个心怀鬼胎的苏师公。郎中说,祖上的确出过御医,但从来没听说治过这种病。郎中家有历代病例档案,不仅供当下人参考还供后人研究。王痞子长跪不起,说我以后的幸福全仰仗你了。郎中轻轻地摸摸,说,什么反应也没有?王痞子摇头。郎中长叹一声,说,我真的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