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王痞子给儿子取名王招妹,他的意图不言而喻。王招妹不太爱哭闹,成天吃饱了睡,睡足了吃,晚上也不吵大人。尽管这样王痞子还是不喜欢招妹,他常对招妹吼叫,我不是你爹,你的爹是街头那个老流浪汉,总有一天我要把你送到他身边。招妹胆子大,他经得起王痞子的恐吓。王痞子见招妹没被吓哭,气急败坏地掐招妹的肉,直到招妹大哭。这时豆腐坊已请了一个伙计,伙计来自乡村,他有无穷的力气,也有良好的脾气。王痞子便有更多时间和精力用在晚上。王痞子讨厌招妹,他满足情欲后就离开那张躺着招妹和媳妇的床。他说他宁可与伙计住一张床也不要听到招妹的呼吸。
王痞子满足情欲的时间较为固定,大都在晚饭后的一个小时,他说那时候他的要求最为强烈,其他时间则很讨厌。晚饭后一个小时往往又是招妹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他需要人逗他笑,需要蹬腿挥手释放心中的快乐。王痞子有权力和武力来剥夺招妹的快乐,只要他觉得时候到了不管二妞正在干什么,总是这样说,时候到了。有时二妞会自觉地将招妹递给伙计看管或将招妹搁在床边,但有时她会反抗,说,我不干。王痞子说,你不干?我给你吃巴掌你干不干?王痞子说到做到,他的动作比二妞的第二句话来得快。挨了打,你还得服从,那何必要挨打呢?但二妞不这么看,她仍然时常往返在反抗挨打服从的路线上。
招妹七八个月大的一个晚饭后,王痞子对伙计说,你出去玩去,可以和对面弹棉花的女儿调情,也可以去梅花桩玩玩,总之除了不要待在家里干什么都行。伙计说,好的。伙计手中拿着一根筒骨,上面有不少的精肉和辣椒末。这是王痞子对他的奖励。王痞子时常奖励伙计。二妞正在房里给招妹唱娘教给她的儿歌,王痞子走过来夺过招妹,把招妹搁在厅堂的吊篮里。招妹长长了,那吊篮显得有些短小,而且招妹学会了翻身和爬动,潜在的危险显而易见。王痞子可能也考虑到了,但是他没管,他转身就扑进房里了。二妞说,招妹呢?王痞子将二妞推到床上,做他想做的事。他喜欢剥二妞的衣服,他喜欢在剥她的衣服的时候她进行轻微的反抗。二妞抓紧衣服,说我要招妹,你不把招妹抱过来别想快活。王痞子说你再吵我就让你吃大巴掌再让你吃大拳头。招妹的哭声传进房里来,那声音非常凄惨。
家里有人吗?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传进来。二妞说来人了,来人了你就不能再要我了。王痞子说来人了最好,他会逗招妹玩。二妞做出反抗,王痞子真的就给了她一个大巴掌。招妹的哭声渐去渐小,王痞子说我说得对吧,来人将招妹哄住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二妞说,你快点。时间长了外面的人会起疑心。王痞子说,起什么疑心?他要是知道我们两公婆正在床上,会给予理解的。
二妞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她说你把招妹搁在哪里了?二妞一间房一间房找去,找完了豆腐坊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发现招妹的影子。二妞返回房间,对着王痞子的屁股打了一巴掌,说你把招妹搁哪里了?快起来找。王痞子翻了一个身,说我太困了,我需要休息。招妹没长翅膀他能到哪里去?你再找找不就找到了。
二妞又给了王痞子一巴掌,然后走出豆腐坊到街上找招妹去了。她想来人可能把招妹抱到街上玩去了。街上是一如既往的黑,玫瑰镇上的人都知道只有富人区的街上才有昏暗的路灯。贫民区家里都只点松膏灯煤油灯,哪来的路灯?街上行人稀少,从居民家中露出的微弱光亮使她看不清行人的脸。二妞开始大喊,招妹,招妹。铁匠铺里正在工作,老板娘走出大门,说,招妹才八个月,他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他怎么会在街上,又怎么听得懂你喊他?二妞说,那人是拐子,你们看到拐子抱着招妹从此经过了吗?铁匠铺老板娘摇头说,没有,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天太黑。二妞又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到拐子抱着招妹。二妞走到街尽头后再返回来,走向街道另一头。在街道交汇处就是那家棉花店,伙计坐在棉花店门口和老板及老板的女儿说话。他手里的筒骨依旧拿在手上。二妞叫伙计到一边,说招妹不见了,那人是拐子,你看到拐子抱着招妹经过吗?我想你没看到,你对棉花老板的女儿太专注了,你不会看到从街上走过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你真看到了,你会追上去问个明白最后把招妹夺回来的。
伙计与二妞分工,各人沿一条街寻找招妹。
二妞空手而归。王痞子的呼噜却响彻豆腐坊。二妞掀开他的被子,说那人是拐子,招妹不见了。王痞子说,我太困了,你再去找找吧。
半夜时,王痞子的困倦完全消失,他开始为招妹的丢失而着急。伙计仍在街上找寻,他反反复复去过好几次了。这时,一个当兵的走进豆腐坊,他说,你是王痞子吗?王痞子吓了一跳,下身就全湿了,他什么也说不出。当兵的说,请你马上到玛丽医院。
王痞子和二妞随当兵的出到门外,两辆人力车已经候在那里了。到了路上,王痞子才小心翼翼地说,老总,你这是干什么?军人说,到那里就知道了。
人力车好像长着翅膀,没费多少时间就把王痞子他们拉到了玛丽医院。这是家意大利人开的西医医院,王痞子以及玫瑰镇大部分居民都没进过玛丽的大门,他们对西医还没有接受,他们对玛丽医院怀有一种恐惧。
招妹躺在病床上,他的头上包裹着白纱布。吊着的液体一点点地注入他体内。二妞说,你们还我孩子,你们不能杀害我的孩子。医生说我们没有杀害你的孩子,我们在帮他治病,他摔破了头,不治疗就没命了。
几天之后,豆腐坊来了个足以让王痞子趴地的人。这时招妹已经出院,招妹又和三天前一样活蹦乱跳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进豆腐坊来的是两个军人,其中那个军官模样的正是王痞子的救命恩人刘少爷刘阿水。刘少爷进屋后呵呵大笑,脱掉白手套,去抱招妹。刘少爷转身时看到王痞子和二妞跪在地上。刘少爷说,快快请起,你们怎么老是给我磕头?刘少爷摸摸招妹的脑袋,说恢复得不错,那天孩子从吊篮里掉到地下,你们都干什么去了?也算孩子命大,正好碰上我。
王痞子明白了那晚来到豆腐坊的竟是刘少爷,是他把招妹送到了玛丽医院。刘少爷把招妹送回二妞怀里,起身在豆腐坊里转悠。自从一片瓦拂袖而去,豆腐坊就没再正儿八经地修建过,王痞子只是买来一些芭芒草叫人搭建成一间茅房。玫瑰镇上搞建筑的已被一片瓦垄断,一片瓦有一支武装力量,他们有土枪土炮也有洋枪洋炮,他想搞掉哪个建筑队就能搞掉哪个建筑队。那是一支黑社会性质的建筑队。这是王痞子豆腐坊迟迟不能修建的根本原因。刘少爷说豆腐坊要重新修,茅草容易发生火灾。王痞子在刘少爷身后跟着,连声说,是,是,是。
刘少爷转了一圈,在椅子上坐下。刘少爷喝了一口茶,说我想向你们讨教豆腐的制作法。刘少爷指着他带来的那个军人说,他是我的总厨,你们可以直接传授给他。王痞子祖传豆腐制作法有好几种,最突出的是神仙豆腐,老婆豆腐,吊脚豆腐,这些品种各有各的色泽和风味,但它们又有共同点,那就是味道鲜美保鲜期长,易存放。这也是王家豆腐生意鹤立鸡群经久不衰的原因。王痞子心中大叫不好,祖上有规矩,秘方不得传给外人,更何况刘家是玫瑰镇数一数二的大户,他们掌握了豆腐秘方,哪还有王家的立足之地?刘少爷说,不愿意吗?王痞子说,不!王痞子答得暧昧,他说的"不"让别人弄不清是肯定还是否定。
刘少爷起身说,你不愿意我不强求,我们就此告辞。
刘少爷和另一个军人的身影随即在大门口消失。后边的王痞子急忙大叫,刘少爷,我愿意!
10
一片瓦和他的建筑队开进了豆腐坊,这是刘少爷的意思。刘少爷如果没有这个意思,一片瓦绝不会来为王痞子砌房子。二妞在他手上咬出的伤疤还是那么的明显,它时常让一片瓦想起仇恨。一片瓦进入豆腐坊是迫于刘少爷的权势。一片瓦手中带来了两坛好酒和两条大鲤鱼,他要和王痞子喝一盅。王痞子叫二妞下厨,二妞说,一片瓦是一只猫,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他吃鱼?二妞把鱼丢在地上,还对着酒坛轻轻踢了一脚。一片瓦说得,都不愿下厨,那我下吧,小时候我就经常下厨王痞子吃现成的。一片瓦说得没错,小时候他们时常在河里捞鱼,然后找个地方聚餐,做饭的事总是一片瓦承担。一片瓦弯腰捡起地上的鱼,朝厨房走去。二妞说,这只猫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乖巧了?
一片瓦做菜的技艺并没有因为他成为包工头而散失,他做的鱼味道好极了。王痞子打开酒坛,一片瓦在接过酒时目光趁机飘向二妞,二妞急忙举起手中的菜刀晃了晃。一片瓦的色性未泯,二妞没有掉以轻心。一片瓦的目光立即收回。
建筑工们手脚麻利,但王痞子一个也不认识了。去年的那一批,一片瓦说换就换掉了,但他们仍旧像依附在大树上的鸟儿,一片瓦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所以他们很听话。王痞子和一片瓦坐在离工地不远的地方吃鱼喝酒时,他们仍然卖力地干活,在没有得到一片瓦的命令之前,他们不敢做出任何别的选择,只有卖力干活。一片瓦端着酒夹着鱼来到工人们中间。他问,我手里是什么?他们说,是酒和鱼。一片瓦说,想吃吗?有人说,老爷真会开玩笑,你不是请我们吃了吗?老爷吃鱼我们吃香气,这就等于吃了!一片瓦说,刚才说这话的是谁?我赏你。一片瓦给那人的嘴里送过手中的酒碗和鱼。
一片瓦喝醉了,他要求躺到王痞子的床上,王痞子叫伙计扶他去休息。事实上王痞子的床就是伙计的床,除了做房事王痞子不喜欢与二妞睡在一起,他宁可与伙计睡一屋。这是大出一片瓦的意外的。他的判断就是王痞子的床就是二妞的床,睡在床上就等于和二妞睡在一块了。一片瓦躺在王痞子的床上意淫了一个晚上。醒来后,他对王痞子说,我睡得很舒服。
睡在那张床上后来成为一片瓦每天要做的一件大事。在床上他做着各种幻想。但是他的精神满足很快就结束了。豆腐坊在一个月后全部竣工,离开那天一片瓦恋恋不舍。他说,下次房子被烧还请我来修建。王痞子说,你家才被烧。一片瓦说,我只是想睡你家那张床,那张床能治好我的多种疾病。
几天之后,一片瓦又来到豆腐坊。那时正是午后,一片瓦说他太困了,想在王痞子的床上睡上一睡。王痞子说,豆腐坊建好了,你想睡在上面已经不可能了。一片瓦在豆腐坊里团团转,说求你了,看在光屁股长大的份上,就让我睡一回吧。二妞说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是讲钱的,只要你肯出价钱,我们就让你睡一回。一片瓦掏出一块大洋,说,我睡了。
一片瓦躺在王痞子的床上感觉仍是那么好。二妞因为要拿东西也常进出那间房。一片瓦看到自己把二妞搂过来了压在床上了,他看到自己看到了二妞的身体和最隐蔽的部位。一片瓦在上面一躺就到了日落西山。王痞子走进去,敲着床板说,快起来,你的一块大洋早就用光了。一片瓦说,天就快黑了,我能再睡一会吗,我再给你钱。王痞子说,不行呀兄弟,你睡在上面,我睡哪儿?一片瓦说,你可以去睡豆腐房,也可以睡在别的地方。
二妞也走了进来,她说,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张床,我们就卖给你吧。一片瓦想了想便答应了。
一片瓦叫来一辆人力车,把床和床铺上所有的东西都拉走了。
伙计说,他把床买走了,我们怎么办?
王痞子说,他出的价钱可以买三张这样的床,这个生意不做白不做。你可以去棉花老板那里将就一夜,我也可以回到媳妇的床上。
11
二妞的肚子越来越大,王痞子也越来越关心她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些夜晚他经常摸二妞的肚子,但他无法判断她的肚子是圆的还是尖的,更不能通过自己的肚子作出比较。他的肚子时圆时尖,就像尿泡时胀时瘪。他甚至混淆了圆和尖的概念。而且二妞进出大门的步伐非常混乱,谁也弄不清她先跨的是哪只脚。
他需要苏师公的帮助。
苏师公被他请了来。
与去年相比,苏师公苍老了许多,步伐也远不如去年稳健。一年后当他即将离开人世时,他对徒弟说了实情。他说,玫瑰镇上有个仙女,她牵引你去想她,她勾去了你的魂,她一点点地耗掉你的精血。那个仙女我见过,我为她按摩过会阴穴。现在我要死了,但是我一点也不甘心。苏师公进入豆腐坊后,还是坐在去年那个位置上,他的目光仍是那么沉稳。苏师公对王痞子一家有大恩,王痞子对他没有任何的戒备。王痞子说,我上街买公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