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从少年到中年，你一直很喜欢纳兰性德的这首词。特别是第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简直是太忧郁、太浪漫、太完美、太多情了。你怎么都想不出300多年前的翩翩公子纳兰性德如何能写出这般优美的诗句。这隽永的诗句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愁，直抵你的心房，令你不能自拔。你和佳，人间的一对翩翩少年和纯情少女，就像纳兰性德和他的表妹，穿过时空隧道，意气风发，笑意盈盈，款款走来。
1979年9月，17岁的你风华正茂，翩翩年少，嘴唇上还是绒毛，凭着你的聪颖一举考上了全省的最高学府。你从小城出发，乘火车直奔省城，去放飞你青春的梦想。火车开动之时，在你的对座，坐上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只见她1.7米左右的个头，几乎和你一般高。白嫩得接近透明的肌肤，就像刚拔节的春笋；曲线凸现似魔鬼般的身材，挺拔而又丰满；一头乌黑发亮的浓密秀发披在双肩，芳香扑鼻；一对大大的机灵的会说话的迷人眼睛，顾盼流离，就像早晨的太阳放射着迷人的光芒；酷似瓜子型的脸蛋，十分好看，清纯得就像山涧的溪流，叫人一见便不能忘怀。就像纳兰性德所说：“妲娥应是羞分镜，故倩轻云掩素华。”那样子像极了演《窗外》时的林青霞。这便是佳—一个出生于1964年，小你两岁的年仅15岁的女孩。没上高中的佳，从初中直接考上了位于省城石岗的省卫校。感谢上帝，让佳出现在你的眼前。火车开动了，羞涩腼腆的你俩互相打量着，揣摩着，多少话欲言又止。喜悦、羞涩、等待、期盼，尽在不言中，那情景像极了纳兰性德和他的表妹：“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钗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情，转过回廊叩玉钗。”多少柔情多少泪，都印证在你非常喜欢的纳兰性德的凄美词篇中：“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翩翩年少的多情才子—你和清水出芙蓉般的纯情少女—佳，从火车上“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很快便在省城鸿雁传书，秋波频递，谈起了恋爱。那时候，你还太年轻，你还不知道，年轻、多情的公子哥的爱情故事里都有一种固定的情节，爱情的男女主人公总是在幽静美丽的浪漫地点和氛围中相遇。辘轳金井畔，满地落红处，秋雨霏霏，斜阳残照；奔驰列车上，飘摇小舟中，四目相对，情意绵绵……幽美确实幽美，但总是带着无法示人的凄清，相逢总是蓦地，回廊一瞥全是偶然。但这偶然中却必然引发一见钟情，一片相思，一段佳话。然而，这种爱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比如你和佳，可你当初并不知道。狂暴的激情，荡漾在你年轻的心中，你想到的第一句诗，便是纳兰性德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多么好啊！一切都是那么简单、纯情、自然，除了爱，还是爱，没有别的。在省城的青山湖畔，你和比你更年轻的佳，看湖水荡漾，看斜晖脉脉，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和憧憬。美好的画卷正在你的眼前展开。短暂的离别，无尽的相思，真个是：“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尔，还惹思量。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见回廊。”
两年后，17岁的佳又被分回了生她养她的江南小城，做了一名普通的护士，整日和病人打交道，脾气变得非常的坏。当年的温柔和美丽离她渐行渐远。也许是佳没有受过正规的系统的高等教育，文化底子太薄，也许是心路历程和文化历程的差异，也许是小城和省城文化氛围的差别巨大。总之从那时起，你们的内心便有了隔阂。但是信仰理想主义和追求浪漫情怀的你，对此浑然不知，你只相信爱情，发出了一声声的长叹。在省城后来没有佳的日子，你一遍一遍地吟哦：“昨夜个人曾有约，严城玉漏三更。一钩新月几疏星，夜阑犹未寝，人静鼠窥灯。原是瞿塘风间阻，错教人恨无情。小栏杆外寂无声，几回肠断处，风动护花铃。”多少次，你把美好的相思留在簟纹灯影的孤寂中，留在了然无痕的春梦里，留在小栏杆外无望的企盼中……
在佳中专毕业的两年后，你留在了省城，一举跨进了当时人人羡慕的省报。尔后，便被作为驻京记者派驻首都北京工作长达10年之久。再以后，远在北京的你和身在小城的佳分道扬镳。原因是佳无中生有地认为你看不起她，认为她没文化。佳不愿留省城，进北京，佳对生她养她的小城充满着眷恋。就像纳兰性德所说：“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在佳看来，小城比首都更适合她，小城就是她心目中的首都。你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为什么？长久的压抑和相思喷射出一声悲愤的呼号：“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小城的平凡和岁月风雨终于无情地把佳打造成了一个小市民。正因如此，你才发出急促的管弦，直露的宣泄，真率的表白。佳，由一个美丽纯情少女变成了一个小城小市民的太太，由浪漫多情的温柔女孩变成了一个脾气暴躁的物质妇人，使你痛心疾首。你是一片痴心可问天啊！你怎么都搞不明白，情况为什么会是这样。当初火车相逢的美好时刻都哪儿去了？当初“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誓言都哪儿去了？难道这一切都如西方谚语所说的“女人善变”吗？
再后来，你在北京遇见了你的大学校友、现在的太太，一个真正纯情得像白纸一样的出生在南方的北方姑娘。再后来，你娶妻生子，漂洋过海，把妻儿送到遍地枫叶的加拿大多伦多，再到美国的天使之城洛杉矶。再后来，你在美国拥有了带泳池带花园的大别墅，奔驰轿车，锦衣玉食，实现了你的美国梦。你的足迹差不多遍及全球，你春风得意，豪情满怀，但却忧郁满胸。因为虽然你身在美国，但你却一直心念祖国，无比热爱自己的祖国，一直铭记诗人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是的，出于对这片土地痴心的爱，你主动放弃了美国绿卡，放弃了美国优裕的生活，放弃了你的美国梦，毅然返回到亲爱的祖国，返回到培养你成长的省城。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可就有这么巧，在你从美国返回省城的一个月后，你被上级派到小城来做“七品芝麻官”了。小城，你爱情之航的扬帆之地，同时也是你的伤心之地。你却阴差阳错地回来了。在这里，你又一次偶遇了你的初恋情人佳。20多年过去了，你们都由少年走到中年，这时候佳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水灵和漂亮了。岁月的打磨，使她的脸上刻满了风霜；日子的艰难，使她早生华发；人到中年，使她身材不再窈窕。佳已做上了护士长，但也成了单身妈妈。负心的无诚信无责任感的丈夫离她而去，她一人带着孩子，苦撑时日。在小城的街头，当你和佳再一次相逢时，你们都愣住了，你们都快认不出对方了。四目相对，泪水涟涟。“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佳，后悔当年没留省城，没跟你上北京、去美国，才落得如此下场。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不见。”你对佳说：“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20年前，你都干吗去了，你为什么不跟我留省城，进北京，去美国？”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一切都可以重来啊！可事实是，一切都不能重来，包括青春、生命、事业、爱情、家庭。看见佳的愁容惨相，你禁不住喟然长叹：“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愿。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说完，你的泪又一次流了出来，流在令你伤心欲绝的小城的土地上。你的眼前似乎出现了20年前的佳，很美、很浪漫、很青春、很清纯，跟你一样很喜欢纳兰性德的这首词—“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惜，一切都晚了……
杨花如雪雪如烟
去年，我从美国小住回国，朋友们在南昌凯莱大酒店为我接风洗尘，席间有一位含笑不语风姿绰约的姑娘，她便是雪。朋友们大多是文人，三杯两盏下肚，便诗兴大发，夸夸其谈，有一位哥们竟大谈白居易，说白居易迁谪江南小城期间写过多少好诗，特别是《琵琶行》。我说，你们个个都认为自己是江南才子，把栏杆拍遍，吴钩看了，无人会，登临意。请问，《琵琶行》是多少行？多少字？甲朋友说，太简单了，白居易自己在序中说了“凡612言”。我说，白居易自己笔误了，还有谁知道？这时，雪口吐莲花地说，88行，616个字。举座皆惊……
说完，雪轻轻地朗诵起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杯欲饮无管弦。……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盆江地底湿，黄芦苦竹绕宅生。”朋友们为白居易的落寞凄苦而不平，更为雪的深情吟诵而陶醉。那一顿宴席，因为有雪的加盟，我和朋友们的心里充满了欢乐。雪，就是童话中的白雪公主，就是上帝派到人间的快乐天使。
席间，我知道，雪不光是我的校友，而且是我的系友。我们出自同一所大学的中文系，这不，雪正在母校上中文系的研究生呢，而且研究的方向就是中国古典文学，所以雪能流利地背出《琵琶行》就不足为奇了。
也许是，不是冤家不聚首；也许是，对博大精深的中国古典文学的爱好，我们走到一起，共同探讨社会、人生，更多的是探讨我们非常挚爱的中国古典文学。雪碰到什么难题会发个短信给我，我们一起商榷。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也会告诉她，请她释疑解惑。这时的雪真不像一个在读的研究生，倒像一个充满柔情的知心大姐。她的分析鞭辟入里，既体现了她的人文关怀，也体现了她的文学涵养。她读了我新近发表的《我来扬子江边买一把莲蓬》后，发来短信说：“拜读了你的散文，从字里行间体味出你的苦闷，其实，换个角度去思考，你不正有了个相对远离世事、潜心修炼的时光和机会吗？洪城离你很近，但你的愁苦却把距离拉至绵长。两年的交往，我似乎可以读懂你的全部情怀，但我还是愿你早日调整心志，偏安一隅也能自得其乐啊！”经她这么一说，我觉得心里舒坦了些。人在、心在、情在，梦就在。她知道我自从到小城流浪，满心里都是忧郁，又发短信说：“豪情万丈曾几时，一把莲蓬落。自古英雄又几何，能为世人知。”阅后，我对着手机屏幕粲然一笑。心想，雪这家伙，不光人艳如花，而且还才华四溢啊！大有三、四十年代的才女加美女林徽因、蒋碧薇、王映霞、陆小曼的做派。她发来的短信，既有诗情哲理，更有古诗韵味。所以，我每有拙作发表，她必先读而后快，经常不吝赐教。因为是朋友，她对我的作品既说褒扬的话，也说存在的不足。而我经常是照单全收。前两天，她又读到了我的《怀旧上海》，发来短信说：“《怀旧上海》有你散文的鲜明特点，我不看作者的名字也知道是你的作品。你近期的文章有太多的苦闷、彷徨和孤寂。我希望你的下一个作品是充满喜悦和快乐的。我希望你快乐起来，真的。”她知道郁闷是我的永恒旋律，随后又发来了一首小诗：“一千年前／我曾是海上的风／吹过高原的天空／留下碧蓝的踪影／千年后／我是碧蓝的天空／向往高原的微风／和那些前世今生恍惚记起的梦。”我不知道这诗是不是雪写的，我想，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诗的意境很美，像雪的空灵，像我的飘逸。
雪知道我客居小城的苦闷和无奈，每逢我回洪城，便约我吃饭闲聊，以解我的苦闷和无尽的忧愁。而每次吃饭，她都抢着埋单。当然，最后肯定是我抢赢了，可雪的那种无私的品德、大气的做派，真的令我感铭五衷，不能忘怀。在我走过了大半个地球之后再来看雪，我觉得雪确实是那种美到极致的东方大美女。外型酷似香港影星张曼玉的雪，集东方美女的古典美和现代美于一身，可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训。”
和雪独处的时候，我最爱看雪笑。我觉得雪的笑特别有韵味，是那种甜甜的、淡淡的，是那种薄荷的香味。她一笑，我就给她背诗。“笑是她的眼睛／口唇／和唇边浑圆的旋涡／艳丽如同露珠／朵朵的笑／向贝齿的闪光里躲／那笑—神的笑／美的笑／水的映影／风的轻歌”。雪静静地听着，不说一句话，我朗诵完了之后，她又是嫣然一笑。那样得体，那样迷人，那样高贵，简直像一个笑的美神，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三月的杨花，如雪如雾，如云如雨，如烟如缕……
桃花朵朵开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江南三月，莺飞草长，到处是一片明媚的春光。久居都市的我，正琢磨着到啥地方去踏青呢？这不，接到了德安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赵和平春天般的邀请，热情地邀请我去德安县赏桃花。
一脚踏进三月的德安县的原野，人像是沉进了花的海洋。在一望无际的鄱阳湖边的阔野山岗上，粉红色的桃花，洁白的梨花，金灿灿的油菜花，紫红色的燕子花，粉白色的荞麦花，淡蓝色的苕子花，黄中点彩的豌豆花，像是鲜明艳丽的色彩，淋漓尽致地倾泼在春风渗透的田垄里，山岗上。风吹过，花丛起伏，涌动着彩色的波浪，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啦。
到了德安县城，我对赵和平部长说，别说是去桃花源了，就是我沿途所见，德安县的春天也是美不胜收啊！赵和平笑笑说，等会儿还要让你惊叹不已，诗情大发。
吃过中饭，我便想急匆匆地去看我梦中的桃花源。全程陪同我的德安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刘劲楠说，桃花美，还得美人陪衬啊！不急，我叫上我们县的几位美女陪你一块去。
汽车沿着德安县修葺一新的水泥路约摸驰骋了40分钟，便到了德安县高塘乡政府，乡党委书记罗颖和副乡长张晓俊，听说我远道慕名而来，热情有加。因为她们均毕业于大学中文系，对故乡，对大学，对美丽的大自然均怀有同一样的情感，同一样的热爱。所以才一同陪我向德安县高塘乡的万亩苗木基地桃花源进发，加上从县城陪我前来的德安县委新闻中心主任张晓莉，德安县委宣传部新闻宣教室主任钱真真，德安县博物馆副馆长卢娜……我们一行，可真称得上是一个美女团队了。
汽车没走几步，便看见了一个大花园，梨花白，桃花红，煞是好看。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片梨花。几位久未下乡的女孩子也是兴奋不已，张晓莉脱口而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则轻轻地走入梨花丛中，品咂着梨花的味道，细细地观赏梨花的颜色。如果说，白莲像出浴池的少女的皮肤；玉兰像无瑕疵的白玉；月季像月下的白雪；玫瑰像在牛奶缸里浸过……那么，我敢放胆地说，我在德安县高塘乡看到的梨花就是白色花种之魁首、之王冠、之大成。
梨花是够美的，她是那样的洁白，碧透。而比梨花更美，更有诗情画意，更象征浪漫爱情的便是桃花了，连形容一个人情场得意都用“桃花运”三个字，描写侯公子和李香君千古绝唱爱情的名剧叫《桃花扇》，可见人们对她的向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