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半夜，李呼儿说要出去撒尿，李久福翻了个身：小声点儿，别吵着老幺儿。李呼儿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出了院，摸黑向乡长外甥家走去，半道上捡了一块大石头。他走到一处大瓦房门口，隔着院门往里瞧瞧，天上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天底下漆黑一片，李呼儿只能在巨大的黑色天空里分辨出瓦房的轮廓，又隐隐约约看见玻璃窗在夜色下独有的诡秘色彩，继而一阵老鼠钻洞的声音，他没想那么多，稳住蹦蹦直跳的心，一抡胳膊把大石头朝玻璃窗户扔去。
先是当啷哗啦，正中玻璃窗户，然后是一个女人惊恐的尖叫，然后是一个男人愤怒的咒骂：操，谁啊？这男人的声音不是从屋里传来的，而是从院子里传来的，李呼儿这才知道刚才听见的老鼠钻洞是这家老爷们儿在院子里撒尿呢。李呼儿一声没吭撒腿就跑，那乡长外甥也提上裤子猛追过来，两个黑影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上匆匆飞过，李呼儿喘着大气疯跑，乡长外甥一边追一边嘴上不闲着，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干净。这时候全村的狗都来助阵，一只狗叫了一声，像一个暗号，全村的狗都像吵群架似的叫起来，一盏灯接着一盏灯亮起来，灯下影影绰绰，有男人有女人，有开门声，有骂街声，也有娃娃的哭声。
李呼儿跑的时候故意绕了大圈儿，避开了自己家，然后在一个小道拐角处忽然窜进一个柴火堆，乡长外甥跟不上黑影，干脆不追了，站在那又骂了好几句：别让我抓着你啊，王八犊子，抓着手给你剁了。骂完大喘气往回走，这时候狗也不叫了，灯也关了，娃娃也睡着了。
李呼儿轻手轻脚跑回家，一进屋就看见屋里灯亮着，李久福和李桃儿醒着，妹妹歪着小脑瓜看着他：哥，你干啥去了？李呼儿拍拍妹妹脑瓜：老幺儿睡觉，哥给你报仇去了。李久福在一边叼着烟卷儿，指着李呼儿：去跪着，跪到亮天。李桃儿趴在炕上，蜷在被窝里，看一眼跪着的李呼儿，又看了一眼烟雾中的李久福：爹，你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