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一涂这个名字潦草随便,像一个随手涂在墙上的名字。而他本人,也如同这个名字一样潦草随便。从没和人红脸吵架,脸上永远挂着慵懒和善的微笑,与世无争、随遇而安。如果不是长相白净清秀,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留下一点印象的话,大概会像花园里打杂的疫仆、厨房里洗刷的老嬷嬷一样,没有丝毫存在感。投入青冥派十年,依旧是最低级的九品弟子。
师父志玄对他早已失望,手下十个弟子,九个都出类拔萃。唯独这个一开始他认为天资最好的涂一涂功夫最差。入门玄功清玄吟就练了五年,目前玄气也只达到第三层,而同门师兄弟,最差的也有五层,被誉为志玄门下第一高手的蒙剑,玄气已经突破第九层,玄念和玄功也不容小觑,如果在今天的狩灵仪式中狩获高品级的玄灵兽,在即将举办的青冥会试中有望一举夺魁。
天刚蒙蒙亮,灵兽山下广场已经站满了人。因为狩灵仪式十年一次,机会难得,除了入门已经满十年,将要参加狩灵挑战的弟子之外,其他弟子也悉数到场。
距离仪式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青冥派掌门人凌武真人还没有到,但是三大支门执守志永、志存、志玄已经在暗中较劲,平日里见面客客气气的师兄弟这个时候看对方的眼神也充满竞争的敌意。这个也不难理解,凌武真人年事已高,早有退意,而他的继承人将在这三个师兄弟里边选出。谁的弟子狩获更高级别的玄灵兽,就有可能在之后的青冥会试中脱颖而出,获得师尊青睐,谁就有可能传承师父衣钵成为青冥派新的掌门人。
青冥派虽然是下玄门,但是也因为他们的灵兽山而小有名气,因为凌武真人年轻时候曾在这里捕获高品级的玄灵兽赤狰。虽然之后青冥派举行过六次狩灵仪式,再也没有人捕获高品级玄灵兽,但是大家相信那只是运气差些而已,既然高品级玄灵兽曾经出现过,就说明这里有适合他们生长的灵气,再次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投入青冥派年满十年,获得进入狩灵场狩灵资格的三十名弟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哦,不,除了涂一涂,他还是那副慵懒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为他们加油助威的师兄弟们神游天外。
人群中,一个身着黄衫的美貌少女兴奋地冲涂一涂喊了一声“一涂师兄加油”。这个少女正是师叔志永的独生爱女柔霜。一直以来,即使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女孩肤浅浅薄,喜欢上一个窝囊的绣花枕头,但是她丝毫不避讳对涂一涂的喜欢,大胆地表达自己的爱意,直到她感到父亲凌厉的目光瞪视自己,才急忙捂嘴,然后俏皮地吐吐舌头,说不出的可爱。涂一涂的脸红成酱紫色,佯装看不到女孩那可爱的表情和四周能把他扎成蜂窝煤的嫉妒目光。
看着眼前站成一排,即将进入狩灵场的弟子们,志玄心潮澎湃。十年了,这批弟子终于长大成人了,再过不久,他们即将狩取自己的玄灵兽,踏上玄士之路。如果蒙剑能够捕获稍高一点级别的玄灵兽,以他的悟性和修为,一定能在青冥会试中夺魁,到时候师父对自己刮目相看,掌门之位自然不会旁落。因为对蒙剑抱着太高的期望,志玄看着眼前的蒙剑,眼神也热络起来,轻轻拍了拍蒙剑的肩膀,热切说道:“蒙剑,遇到低级别的玄灵兽,不要贸然出手。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捕获高级别的玄灵兽。”
蒙剑明白师父的话,进入狩灵场的人,只有一个狩环,理想状态是捕获和自己能力匹配的最高等级玄灵兽。否则的话,早早捕获低级别玄灵兽,等到心仪的玄灵兽出现,没有狩环可用。而没有能力的人,也不要去招惹高级别的玄灵兽,因为他们的反噬之力过于强大,一旦捕获失败,他们往往挣脱狩环,伤害狩灵者。
师父的眼神热切真挚,似乎还有泪花,蒙剑觉得有些好笑,但认真地回答:“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不会给你丢脸。”志玄点点头,然后依次看向其他弟子,在他们肩头拍了拍以示鼓励,当他看到涂一涂那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表情,志玄生气了。“一涂,你就这么满不在乎?”
涂一涂吓了一跳,忙收起疲懒表情,正色道:“弟子不敢!”
志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涂一涂肩膀,“一涂啊,待会见到低级别玄灵兽,你就早点出手,哪怕是最低级别的玄灵兽,比如食草鼠什么的,也尽快出手,不要犹豫。否则以你的修为,为师怕你在规定时间内连最低级别的玄灵兽也捕获不到,师父丢脸倒在其次,你也会永远失去成为玄士资格,被打发下山,成为低贱的奴隶。”
涂一涂打了一个寒战,他明白在青洲大陆,被玄门开除后,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忙用少有的严肃表情认真地说:“师父方向,徒儿一定不会给你丢脸。”和蒙剑的回答一模一样,可是给师父的感觉却天差地别。他对这个徒弟,着实不放心。叹了一口气,玄真不再说什么。
鼓乐声响,凌武真人乘坐玄灵兽赤狰翩翩降落广场中央。以三大弟子为首的数百弟子一起跪拜。“恭迎师父(师祖)!”声音震撼高山。凌武真人眉须俱白,紫色道袍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赤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跪拜的众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蒙剑看着赤狰,眼中流露出极度渴望与羡慕的神色。据说师祖当年在他们那一代弟子中并不出色,只是因为在狩灵仪式中得到了强大的赤狰,才力压其他弟子成为掌门。如果我能够像师祖一样狩获高级别玄灵兽,必然能够像师祖一样强大,不,比他还要强大,到时候顺理成章成为青冥派第4代掌门,到时候青冥派一定会在我手里发扬光大,晋升中玄门,高玄门……甚至成为一代宗师,联合各玄门抵御其他四洲入侵,重振青洲大陆往日辉煌……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凌武真人用带着笑意的苍老声音说道:大家平身。衣袂声响,众人一起起身,继而鸦雀无声,唯有秋风吹过树梢呜呜作响。
此时,涂一涂也微笑着看着凌武真人,和蒙剑不同,此时他却是另外的心思。入门十年了,像这样近距离接触师祖的机会并不多呢。师祖看起来和蔼可亲,不像师父那样严厉。如果自己真的不能狩获玄灵兽,求求师祖,也许并不会被赶出师门,说不定会让自己留下来,做园丁,厨师之类仆役的工作。当蒙剑想着怎样继承掌门之位,称霸青洲大陆的时候,涂一涂已经想好自己狩灵失败后的退路。
凌武真人当然不会注意到人群中两个徒孙奇怪的小心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四周跪拜的众人,然后示意大家起身。清了清嗓子,凌武真人看着眼前正准备进入灵兽山狩灵的三十人说道:“孩子们,你们来到青冥派已经十年了。今天终于可以进入灵兽山狩获玄灵兽,继而成为玄士。承担起保家卫国、除暴安良的重任……”
凌武真人眼中满是殷殷期盼,让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涂一涂也有些感动。因为玄士是一个伟大的职业,也是青洲大陆有出息的男孩子唯一能选择的道路。自从百年前青洲女王明玉失踪后,昔日盛极一时的青洲大陆自此沉沦,其他四洲对青洲进行肆无忌惮的侵略和骚扰。青洲百姓沦为任其他四洲贵族鱼肉的奴隶。至今仍有数以百万级的青洲奴流落其他四洲。好在青洲玄士不甘外侮,各玄门在三大玄门带领下,团结一心,用了十年时间顽强抵抗其他四洲虎狼之师入侵,再加上其他四洲矛盾重重,最终四洲罢兵而回。但是青洲大陆已经不复往日盛况。
因为群龙无首,各玄门互不服气,大家明争暗斗。青洲大陆已经处于失序的无政府状态,各地盗贼横行,穷人潦倒无依,生活只比十年战争之前更苦。人们只能把孩子们送进玄门学习玄功,成为玄士之后摆脱底层被奴役的生活。而各玄门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对这些前来学习玄功的孩子们往往来者不拒。不过穷人家的孩子是没有资格进入上玄门的,而下玄门的师父灵力往往也不怎么高,比如凌武真人,据说玄力也只有二十三层。而师父志玄,玄力也只有十六层。
正当一涂胡乱想着的时候,隐约听到凌武真人说道:“记住,天玄星照耀我们灵兽山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内,灵兽山上的灵兽是通玄的,才是真正玄灵兽。时辰一过,那些玄灵兽就变回普通灵兽……孩子们,出发吧!”一涂就在其他人的挟裹下,与其他二十九名弟子一起向灵兽山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