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亿尘因为新入职,又马上面临着新项目的实施,每天都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去处理。
子枫已是鹏程的首席设计师,美舟这个案子数额巨大且合作前景广阔,老板十分重视,接连召开了两次会议商讨相关事宜,已下了最后通牒,让他务必在月底前研讨出一套完美的方案。
自杨亿尘回来,子枫便一直心思恍惚,强自打起精神连加了几天班,终于敲定了一个最初设计图稿,他几斤崩溃边缘,关了电脑就从公司逃回家去。
杨亿尘竟然也在。
自那次扫墓回来,两人已好久没能好好说上一会儿话了。
子枫见他也没有什么事,便商议着给仙人掌换换盆。
杨亿宁找出来两把小铲子,递给子枫一把,看他熟练地掘起了土,便笑着说:“我记得以前是放在你的房间里,怎么挪到阳台了”。
子枫闻言微一挑眉,手下动作不停,“换个地方,也许长的更好些。风水上不是有种说法,这样大型的盆栽尖叶植物放在阳台上,可以趋吉避凶。”
“是吗”,杨亿尘蹲下身子,帮他把花盆挪到阳光更充足的地方,“盆也该换了”。
“是该换了”,子枫转身去找喷壶,“长得越来越大,换一次太麻烦了。”
杨亿尘道:“换盆前三五天内都不要浇水。”
“这样啊”,子枫将喷壶又放了回去。
杨亿尘笑了:“春天温度不高,换盆后浇少量的水就行了,你这个爱浇水的毛病还真是千年不变啊。”
“难得你还记得”,子枫挑了挑眉,也笑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他说着起身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杨亿尘看了一眼,笑道:“哪里弄来这么多烟灰?”
子枫笑了笑,将烟灰中的几个烟头拣出来,又在花盆中撒了一把,才道:“爸爸平时抽烟不多,这可是攒了好久的。”
“少抽些烟总是好的……用草木灰也行,或者鸽粪牛粪也……”
不待他说完,子枫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鸽粪,牛粪?……好吧,我觉得还是收集爸爸的烟灰更容易些。”
杨亿尘也笑,正要说话,见子枫猛然间低下了头,手中的烟灰盒子也随之扔在一边,抬起手就要去揉眼睛。
“怎么啦?”
“烟灰吹进眼睛里了。”
“别揉”,杨亿尘急忙凑过去抓住他的手,顺势搬过他的脸庞。
子枫闭着眼睛,只觉一股浅而温的气息铺面而来,杨亿尘对着他的眼睛微微的吹气,那般轻那般绵软,是他这许多年都不敢奢望的温存。他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清晰而雀跃地回荡在耳边,每一下都那么欣喜,带着似曾相识的甜蜜。
被抓住的手一动也不敢动一下,他的手心微微汗湿了,那点温润的暖意悄无声息地爬上心头,他在心里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片刻,手上一轻,近在咫尺的清浅气息也慢慢远离,他听见杨亿尘柔和的声音:“好点了吗,睁开眼睛试试。”
阳光落在脸上漾出微烫的光晕,子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中逐渐清晰的面庞,俊美至极也沉静至极,并没有自己期盼中的那样泛起一丝迷乱甚至一丝丝的涟漪……耳畔急促的心跳声骤然消失,所有的感觉又一瞬间回归原位,他心灰意懒地垂下眸子,平静地拍了拍手上的烟灰。
“很难受吗?”
他知道杨亿尘问的是他的眼睛,它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杨亿尘的眉心马上蹙了起来,眸中一缕淡淡的如有若无的担忧,他忍着伸手扶上去的冲动,绽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没事了”。
肖青走进来,见两人围着大大的花盆,全神贯注地撒着烟灰,登时一副无奈的神情:“亿尘啊,你看,这么多年也没见它开过花,亏着子枫还当个宝贝似的养着。”
“妈,我哪有”,子枫脸一红,起身连推带拉的把肖青弄出阳台,“你去看你的电视剧吧。”
杨柳听见这边动静,目光从电视上移开,坐直了身子等着他走过去,“子枫,晚上还回新区那边住吗?”
子枫的表情淡淡的,还未开口,肖青便皱起了眉头,“就在家住吧。你这个臭小子,这几年你在家住过几天?先是住校,就周末回来看看,后来在新区又买了房子,干脆连周末都不回来了!”
杨亿尘进来坐在了肖青身边,肖青拉着他的手不住地抱怨:“亿尘,你是不知道,这几年家里冷清的……晚上一回来,就我和你爸两个老东西晃来晃去。”
杨亿尘脸色微微变了,握住肖青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妈妈,对不起。”
“你这孩子,这哪里是你的错……”,肖青说着瞪了眼子枫:“那花店就关了吧。以后你和小柳都回家来住。”
子枫对肖青是毫无招架之力,无奈地看向江宁:“爸,你别光坐着听,也说句话啊!”
“你妈说的对,现在能回来住就回来住吧。以后你们都结了婚,有了孩子,想回来住都没有地方”。
子枫脸色白了白,低下头不做声了。
军事栏目插播了广告,杨柳见空忙换了个频道,向江宁嘻嘻笑道:“爸爸,我们看些别的节目吧,国家大事离咱小老百姓远着呢,还是关心关心民生疾苦吧。”
肖青一瞧,却是一档娱乐节目,摇头笑了,“小柳,给你爸调回去吧,让他看这些明星八卦,可不要了他的命。”
“妈你就偏心爸爸”,杨柳撇了撇嘴,说归说,还是将频道往回倒,视线忽而一顿,指着屏幕兴冲冲地嚷道:“子枫,你看,这人是不是你们公司总经理舒蜃楼啊?”
这是一期财经栏目,里面正与财经专家们侃侃而谈的俊雅青年,正是舒蜃楼没错。子枫嘴角抽了抽,“你倒是眼尖得很,不过他已经不是总经理了。”
杨柳扭过身子,双眼灼灼地望着他:“前几天在公交车上听了新闻,鹏程的总裁心脏病去世了,你们新的总裁敲定了吗?”
子枫下巴点了点电视,“就是你看到的这位。”
杨柳一阵唏嘘,“没想到私生子还真有转正的时候啊,这戏剧性堪比妈妈看的肥皂剧了!”
肖青听出了些眉目,惊讶地道:“这小伙子是私生子啊?”
“那还有假”,杨柳笑嘻嘻地将频道调回军事栏目,“这人去年作为优秀人才出席了A大校友会,如今在我们学校论坛里,可是男神一般的人物啊,那群小女生迷得七荤八素,恨不得将他祖宗八代都扒拉出来。”
子枫挑了挑眉,漫不经心一笑:“不好好学习,成天竟瞎捉摸。”
杨柳吐了吐舌头,放下遥控器站了起来,笑着伸了个懒腰:“我这就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子枫暗叫不好,忙道:“我待会儿也得赶个设计图。”
杨柳瞅着他,弯着唇笑:“我明天一早学校有事,今天得回去,要不明儿一早从这里过去来不及。”
子枫摸了摸鼻子,只当自己没听见。
杨柳在他身旁坐下来,拉着他的胳膊不住摇,只望着他笑,也不说话。
“怕了你了”,子枫最终在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拍开她的手,站起来道:“走吧。”
杨柳欢呼一声,麻利地回她房间提了包出来。
杨亿尘也站起来,“小柳,我送你去吧。”
杨柳挥手笑道:“A大周边的路况这几年变了不少,你就算能找到也得费一番功夫,子枫送我就成,你最近工作也忙,难得今天有空,多陪陪爸妈吧。”
她说的句句在理,杨亿尘也不好再坚持,含笑望着他们在玄关处换鞋出门。肖青跟过去叮嘱道:“送完小柳,你今晚就别回来了,太晚了那边打车也不方便。”
杨亿尘眸光一转,泛起一丝疑惑:“打什么车?直接把车开回来不就好了。”
玄关穿鞋子的两人都没有作声。
肖青笑了一下,回身望了杨亿尘一眼:“明天小柳怕是还要用车子,子枫的单位离新区的房子和A大都不远,步行也就三十四分钟的事儿,他用不着开车。”
杨亿尘点了点头,微笑与二人道别,目送他们出了门。
他站在窗前看着车子缓缓驶出车库,在子枫身边停下。子枫打开车门,轻车熟路地坐到了副驾位上。车子发动,不一会儿便转了弯儿,消失在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