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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功成身退 (5)

第十四章  功成身退 (5)

“哼!你认为罗龙文果在老夫府中吗?”老贼大声问。

“下官自然认为不在,但析大人不见得相信。既然吾公有计较,下官倒是多此一举了,告辞。”

“慢着!”老贼沉喝,问道:“似乎你另有打算,说来听听。”

“下官认为,吾公近来大兴土木,工匠人数太多,品流复杂,难免引起误会,可能有人上京告变,因此方有祈大人领兵压境的事发生。下官认为,吾公如果迅速解散那些工匠,祈大人失去藉口,必定不再追究,也许不会带兵入城。同时,下官随即至祁大人的行辕进竭,一力担当罗贼不在吾公府中,有按察使大人的八位亲信作证,祈大人定然碍于情面,不再入城追查了。”

“不行!相府大兴土木,难道也犯法吗?”小贼怪叫不依。

栗推官冷冷一笑说:“大兴土木并不犯法,但建造楼房逾矩,又当别论。不遣散工匠,便会引来官兵搜查,堂堂相府被官兵横冲直闯搜查,成何体统?小相国既然坚持己见。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发。下官有要公待理,未能久耽,打扰了,告辞。”

“回去告诉知府,速替老夫至祈巡抚处,明白表示不许官兵入城,知道吗?”

“下官遵命转达。”栗推官行礼告退,带着八名属员走了。

出了相府,上了轿马,返奔报国寺府衙,沿途留心各处的动静。

在栗推官的公解中,他与八骑土低声商讨得失。

“诸位认清小贼了吧?”他向众人问。

柴哲点点头笑道:“蠢如猪,贪如狼,心如蛇蝎,这种人最阴狠险恶,但贪生怕死。在人前会作威作福,身落死境会搞尾乞怜。栗大人,我保证他会乖乖地跟随钦差上京等死,但必须让他怀有活命的希望。”

“这个……我必须与郭推官商量,他负责逮捕小贼。”

“大人可告诉郭大人,逮捕时不必加铐链,请他走,让他认为你们不敢得罪他,大有可为。同时,沿途可透露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罪状,让他宽心,他便不会拼死了。”

“依常例,圣旨中是不会举出罪状的。”

“那更好办。可惜,咱们未能看到罗贼动手找你泄愤。”

“他当然不敢露面,更不敢公然在相府行凶。哥儿,你认为老贼会不会遣散那些亡命?如不遣散,袁州城将玉石俱焚,五六千贼众……”

“他会遣散的,羽翼未成,举兵相抗未免愚蠢。大人所说的话软硬兼施。老贼必定上当,他不会因为一个罗龙文,而甘愿走上被牵连抄家个大罪。请大人速派人禀报祁大人,分兵把守四门,可以吓阻罗贼随遣散的亡命混出,今晚咱们便可等鱼儿上钩了。”

午后不久,先后有四千余名打手亡命,像漏网之鱼,出城四散逃命,一哄而散。

三更天,云沉风黑,星月无光。八条疾如飞隼的人影,越城南而出,飞渡城墙如履平地,向南如飞而遁。

接着,城根下出现十八个黑影,如同鬼魅幻形,跟踪狂迫。

接着,相府中鬼影憧憧,群雄从四面八方进攻,火起了,刀光闪耀,剑气飞腾,杀声震天,直乱至天色破晓。这一夜,相府灾情惨重,被抢走了无数金银珠宝,死了上百名护卫打手。

骚乱中,城外的大军拔营进城,却不派兵维持秩序。

城南四十里,有一座本府颇负盛名的蟠龙山,自麓至颠,计三十六曲。近山颠处,有一座建自唐末的蟠龙古寺。这儿只有三十余名僧侣,生活十分清苦,山西南,是一条通向属于萍乡县武功山的路。武功山本是山寇的啸聚处,经常有强盗循路下山打家劫舍。

晨曦初现,八个黑影出现在山下。八个人各带了一个沉重的包裹和兵刃,他们是罗龙文、郭帮主郭宁三、副帮主洪斗、贼子严珍、妖道常春羽土、白永安、家祠护法卧龙尊者、严鸿的手下第一铁护卫赤练蛇花振芳。八人在道旁歇息,有点气喘。罗龙文像是惊弓之鸟,坐下说:“我看,不用到卧龙寺打尖了,大行大师已云游湘西,他不在,谁也挡不住小畜生,咱们只有赶快投武功山麦寨主,以免被小畜生追上。”

白永安却不同意说:“柴小狗怎知咱们向此地逃?也许他们还在相府闹呢!奔逃了四十里,肚子空空,不到蟠龙寺而在山下的村落打尖,不啻留下线索让小狗追来。”

“不错,肚子饿跑不动啦!到武功山还远着哩!”卧龙尊者怪叫,这贼和尚痴肥如猪,肚子在咕噜噜怪响。

“好吧!上去打尖。”罗龙文终于首肯,挪了挪蟠龙手杖说。

蟠龙古寺倚山壁而建,风景绝佳。僧人们已做完早课,正在寺西的菜园中干活。

踏入寺前的广场,一眼便看到山门的四大金刚的脚下,挂着一条白布,上面写着四个大黑字:“你来了吗?”

这四个字如果挂在无常鬼手中,并不足奇,在天王脚下,却不同寻常了。罗威是丧了胆的人,骇然变色叫:“不对,恐怕有……”

“哈哈哈……”狂笑震天,四个令他心惊胆跳的人,大步跨出寺门。四个人是柴哲、云笙姑娘、八爪苍龙、总缥头金眼雕吕守正。

贼人大骇,火速转身。糟了,身后草林丛中出来了十四个人,堵住了退路。他们是白衣秀士与千幻剑父子、三寨主金蛇剑。打虎将冯寰、镇八方叶沧海、三个玄装羽土昆仑三剑客太灵太玄太虚、以及北溟四老、毒王、鱼鹰。

妖道常春羽士看清了昆仑三剑客,叹口气丢下包裹说:“贫道投降,认栽。”

白永安却向寺门奔去,笑道:“柴老弟,人引来了,没有我的事啦!”

“咱们冲,入寺后脱身。”罗贼大叫,扭身便闯。

没有人跟他走。柴哲站在寺门亮声叫:“柴某只要四个人,罗龙文、郭宁三、洪斗、严珍,卧龙尊者与赤练蛇,你两人留下珍宝,走,没有人阻你。”

“贫道呢?”常春羽士恐惧地问。

“你作恶多端,本来罪不可赦,罚你将功折罪,行法擒下郭。洪、严三贼,然后走你的路。”

“那还不简单,贫道连罗龙文也一并揭下……”

“不,罗贼与在下还有约会。”柴哲抢着说,举步向前走。

罗龙文知道大势去矣!丢下包裹拔剑,左手握着蟠龙手杖,立下门户怒吼道:“小畜生!山西道上不幸留下你的狗命,这就是约会,上!‘”

柴哲冷冷一笑说:“侯马镇枉死的冤魂在泉下哭泣,无数被你害死的忠臣义士在九泉未曾瞑目,千千万万被你残害的沿海生灵在地狱下等你。可惜我不能杀你,不然蟠龙寺便是你碎尸还债之地。接剑!”

喝声中,拔剑进步出招进击。

罗龙文出剑虚拦,左手的蟠龙手杖突下杀手,指出叫:“鄱阳一箭之仇。”

五枚淬毒问心针射中柴哲的胸口,剑虹一闪,罗贼的头巾带着发结飞走了。

“第二剑!”柴哲低叱,剑虹再闪。

“吠!”罗贼厉吼,不理会柴哲的剑,奋勇进攻柴哲的双脚和****,身剑合一扑进,拚个两败俱伤。

但他直冲出丈外,眼前不见了柴哲的身影,只感到右耳一凉,有水向下滴,伸手一摸,耳轮不见了。他一声厉啸,大旋身连攻五剑,势如疯虎,左手的蟠龙手杖已无针可射,却当棍使用。

攻势未尽,他感到霜华的光芒,神奇地突破他攻出的剑网,连闪两次,便感到胸前一凉,怀中掉出不少宝石和金饰。他飞退八尺,低头一看,只感到魂飞魄落,毛骨悚然。胸衣被划开了,怀中藏着的珍宝全部洒落。

“吠”他厉吼,疯狂地挥剑疾冲而上。

柴哲哈哈一笑,剑诡异地吞吐不定,身形缥缈如烟,连换三次方位,最后则闪八尺,冷笑道:“在下不愿做执法人。你的罪行,自有王法制度。柴某要将你交与栗大人,同样饶不了你的。”

罗贼的左手断了三个指头,手杖丢掉了。持剑的右手脉门受了伤,鲜血外涌。柴哲这几句话,不啻给他眼下一千颗定心丸,擒交栗推官,岂不是放他一条生路?他也是个贪生怕死鬼,丢下剑咬牙切齿呻吟着说:“我投降,跟你去投案。”

柴哲向远处的毒王招手,一面说:“你很好,也很聪明,可是,别忘了天理昭彰。”声落,伸手点了罗贼的玄玑穴,又道:“制你的穴道,不轻不重,不反抗便不会痛苦,运气反抗便会胸痛如裂。现在毒王于老爷子更请你快活快活。”

毒王抓小鸡似的将他抓过,一手将一颗灰色的丹丸塞入他口中,一扣牙关丹丸入腹,笑道:“丹丸入腹,气海受创气功自散,浑身脱力,想碰破脑袋自杀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这 海贼仅受国法制裁,没有人甘心,因此我先让你快活快活,让大家消口怨气。现在,先割断你一手一脚的大筋,割下两斤肉,打一百荆条……”

“饶……饶命……”罗贼哭叫,泪下如雨,浑身战抖。

“你叫什么?十年前兵部员外杨公继盛,不是被你们用同样的酷刑相待吗?杨公自受刑至被斩,未发一声呻吟,你这贼种竟不及一位书生,呸!你忍着点好不?”

受刑毕,罗贼已是气息奄奄,昏死了几次,叫号声惊心动魄。

另一面,妖道常春羽土行法擒下了三个元凶。

返抵府城,已是申时左右了。

次日一早。相府被大军团团围住,两千官兵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

柴哲与三十余位青年朋友,护送郭推官谏臣与中官进入相府。栗推官奉命缉捕罗龙文,捕严世藩乃是郭推官的责任。

柴哲与群雄先行排闼直入,舌绽春雷大吼:“钦差大臣到,着严嵩父子接旨。”

相府乱哄哄,中门大开,郭推官领着三名中官到了阶下,三位中官捧着圣旨直入大厅。别看中官是太监算是半个男人,但嗓门可不小,声如洪钟地叫:“圣旨下……”

严贼父子跪伏如羊。除了柴哲一群草莽英雄,其他的人全跪下了。

圣旨很简单,一,捕拿严世藩和罗龙文至京审讯。二,严老贼削藉赶出府第。三,抄家追脏。

抄家,是巡按祈大人的事。郭推官当堂带走了严小贼,送上了囚车。

巡按大人后到,接收了除严嵩老贼以外的囚犯,男女老幼上千,仅仅严小贼的绝色姬妾,就有二十七名。

抄家的结果是:除了被群雄所夺走的以外,还有属于老贼的金银一项,即有二百五十万五千余两,珍宝堆积如山。属于严小贼的,黄金三万余两,白金也在二百余万两,珍玩总值六百余万两之多。

柴哲与群雄未参与抄家,他们一行老少大事已了,悄然启程西入湖广。

押上京师受审的严小贼和罗龙文,就刑时京师大震,大小官吏与平民百姓,携酒带旗前往看刑。其中有沈炼的儿子沈襄,与及宝安曾受沈公教育的学舍子弟,高举着沈公的灵位与灵旗,号哭叫骂着看两贼引颈就刑。

严家烟消云散,亲属子侄全部充军,严珍与严年等数十名首恶,全部在袁州斩决,民心大快。

严老贼在府城附近行乞,两年后,死在他远房内侄的破屋中。这位远房内侄是他妻子欧阳氏的族中子侄,是替人看墓的贱民,破屋就在乱葬冈的边缘,一代大奸,死得凄凉极了。

六月盛夏,三艘大船溯江而上,后面还跟着岷江墨蛟的轻舟,穿越三峡,驶入氓江直趋嘉定府。三艘大船内,有数十位不愿在中原鬼混的江湖好汉,英雄事业在边疆,他们要在西番打天下。其中有缥缈神龙父子师徒,有古灵文天霸白永安,有一枝花黄祥,有毒王……这 位风尘怪杰,他要到西番信养天年。

柴哲与云笼姑娘盘膝坐在船首的舱板上,偎得紧紧地,没有人去打扰他们。船夫们知趣,不向他俩注目。

姑娘掠了掠被江风吹乱了的云鬓,轻柔地笑问:“哥,何思之深耶?”

柴哲握住她的纤手,另一手轻抚她纤柔的掌背,感喟地说:“我在想,皇上的心肠,比咱们这些武林人阴险狠黑多多。将一个曾经权倾天下富贵可拟皇庭的八十六岁老人,光着身子赶出家门,而且限制他在本乡本土求乞苟延残喘,何其残忍?这种报复未免太残酷了些,他不是曾被宠信了二十余年的权臣吗?严老贼之所以敢胡作非为,难道不是皇上一手所宠坏的?”

“哥,你怎么想这些扫兴的事呢!”

“我只不过是偶然想起世道艰难,祸福莫测的事而已,江湖鬼蜮,但比起朝廷政事,险恶江湖又算得了什么?”

“哦!哥,你是不是想重入江湖创业?”

柴哲大笑,笑声豪迈,笑完在她耳畔轻笑道:“不了,敬谢不敏,人除了活命的希望之外,还有其他的事可做呢!武林人以武犯禁,不足为法,如果学武志在行快仗义,不学也罢,每个人皆以侠义英雄自居,那将是无法无天的可怕局面,也许会天下太平,但更可能遍地狼烟血腥满地。不谈这些,谈我另一桩希望。”

“哥,别实关子,告诉我好不?”她亲昵地倚着他说。

“我想,这不是希望和憧憬,而是真实的,即将获有的。”

“那是什么?”

“那是四周奇峰插天、天河滚滚奔流,中间草原百里、山川壮丽、草木葱笼的一片锦绣天地。那儿,春来满地奇花怒放,夏来飘荡着欢乐的歌声,秋天羊肥马壮六畜兴旺,寒冬瑞雪兆吉祥。那儿,邻人们不论双夷蒙番,全部坦诚相处浑如家人,急难相扶持,欢乐共分享,与世无争,无虞匾乏。”

“啊!你说得多美哪!”

“那就是乌蓝芒奈山。那儿,我们的小儿女将茁壮降生、生长、开花、结果。但他们将不是生长在温室中的花朵,他们得在锻炼中长大,要和天灾人祸奋斗,要为保有美好的人生而付出流血流汗的代价。因为世事沧桑,天心莫测,没有任何温室中的花朵可以抗得住风霜,必须自强,方能克服困难,方禁受得起挫折打击。笙妹,这是我的希望和憧憬的远景,你愿和我共享吗?”

她闭上清澈可爱的秀眸,粉颊酿红,脸上绽起稀有的、痴迷的、梦一般的神采,偎入他怀中,用只有他方可听到的声音说:“哥我……我愿……”

两颗心在兴奋地跳动,发出幸福的共鸣。

“嘉定府快到了!”船艄的老舵工喜悦地叫。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