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明的感觉里，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然而他要做的事情才刚开了个头。
这是一件复杂而且繁重的工作。对“主神”提供的兑换清单了解得越多，想要找出称心合意的装备就越困难，有太多可供选择的物品，性能与品质相差无几，价格也没有明显差别，对于有选择困难的人很不友好。
一个简单的例子，如何在M41A脉冲步枪和MA5D突击步枪之间做出选择？要是只看设定参数，二十二世纪的殖民地陆战队的制式武器显然要比二十六世纪的联合太空司令部的标准武器先进得多，十毫米无壳弹，电磁脉冲开火，弹匣容量高达九十九发，并且附赠三十毫米泵动榴弹发射器和四发榴弹，而它的竞争对手使用的仍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诞生的.308北约步枪弹，弹匣容量只有三分之一，也没有榴弹发射器，仅有的优势是配备光学瞄准装置，因此哪个更好一目了然——可这只是理论上，实际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具体的说，大部分恐怖电影的时代背景被放在二十世纪后半期到二十一世纪前半期，正好是.308北约步枪弹广泛使用的年代，MA5D的使用者比较容易的获得弹药补给，遇到的问题不外乎子弹性能和质量不如二十六世纪的版本，可能导致枪械故障，但是总要好过完全得不到补充的M41A，那样意味着只能自己携带大量弹药，不但增加负担，同时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够用，要不然就是兑换无限弹药的版本，为此需要承受二十倍以上的价格，根本不用考虑。
而且无限弹药只是个没有实际价值的噱头，要是真的遇到几百发子弹解决不了的目标，最好的办法是立即撤退，或者换一件威力更大的武器，不是拿着一把明显派不上用场的破枪继续开火，祈祷量变引起质变。
那是奇迹，意思是基本不会出现，或者就算出现，需要的时间通常也足够对方把要做的事情做完，然后？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所以无限弹药的武器不行。
扣掉这个选项，M41A和MA5D就成了各有优劣，需要认真考虑，最好进行系统评估，然而这正是目前难以完成的工作，何况它们也不是仅有的选项，类似的枪械还有更多，比如曾在《极度深寒》出现的M1-L1三重脉冲步枪——不是卡利科M955改造的道具，是货真价实的能够一次装填一千发子弹的加特林武器，发射小口径的无壳弹，就像M41A一样采用电磁脉冲开火，相当合理——想要合理选择无疑困难重重。
不仅如此，“主神”提供的还有为数众多的魔法道具，虽然恒定了法术效果的武器价格惊人，一把带有辟邪效果的桃木剑就能标价一千两百个奖励点数，然而仅限一次使用的消耗物品却廉价得接近离谱，大部分法术卷轴的价格仅比杀伤手雷高出一倍，有了它们，是不是还要兑换热能手雷就成了一件麻烦事。
吴明怀疑这是报应：更早之前他曾把郑吒比作突然走进百货大楼的、被琳琅满目的精致商品晃瞎眼睛的乡下土财主，结果现在自己也是一样。
“吴明，你是活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早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
不过这是废话，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自怨自艾。吴明强迫自己恢复冷静，重新整理需求列表，然后再次开始。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
等到他睁开眼睛，立即发现自己变成了焦点人物，四位“队友”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原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的面前停着一辆平板推车，上面放满黑色的储存箱，全部是他兑换的装备和物资。
太多了，不像一个只有三千一百点数和两个C级支线剧情的人能够承受得起的负担。
吴明知道他们的想法，脸上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上前一步，打开距离最近的储存箱的盖子，里面恰好就是他最终选择的三重脉冲步枪，两支，连同四个备用弹鼓，放得整整齐齐，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他伸手拿起一支——它的手感像是真的，冰冷，沉重，不过能不能用还是需要进行检查才能知道——扭头对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四位“队友”咧嘴一笑：“先生们，还有这位女士，跟中国的M1-L1三重脉冲步枪打个招呼。”他模仿着电影里的雇佣兵头子的语气，“旋转枪管，一千发弹容量，自动冷却，完全防水——”
“够了。”女作家摆出一张忍无可忍的面孔，“我们不是来听你介绍你的宝贝机枪的。”
“你想听什么，女士？”吴明反问。
李萧毅抢先开口：“你的奖励点数真的只有你说的那么多？”
“当然。我选择的东西非常便宜，就像这件武器，”吴明拍着手中的步枪，“单价只有五十。”
“五十？”中学生拒绝相信，“张大哥的沙漠之鹰都要一百！”
“那是无限弹药的武器，老弟。”吴明摇头叹息到，“要是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向主神求证。”
“我当然会。”李萧毅态度坚决，毫不退让。
不过，没等他真的闭上眼睛联系“主神”，张杰已经完成了这点小事：“他兑换的那种步枪确实只要五十。”
中学生愣住了，好一阵才想到新的切入点：“其他的东西呢？”
“那要看他选择的是什么。”张杰说，“不过我认为，他不会选择很贵的物品——他很聪明，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这跟聪明没有关系。”詹岚面露不悦，“难道你想告诉我们，他兑换的东西没有一件价格比得上郑吒的戒指？”
“什么戒指？”吴明问。
郑吒向他伸出右手，露出中指上的黄铜戒指，看起来毫无特色，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在表面雕刻了一条不明显的龙纹。
吴明知道它不是普通饰物，没有别的原因，吸血鬼子爵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这个戒指的名字叫做纳。”郑吒开心的笑着，“要了我一千五百奖励点数和一个D级支线剧情，不过它是修真技术制作的灵器，可以对灵体造成伤害，也可以容纳一点五立方米物资。”
“听上去还不错。”吴明由衷的说到，怀疑戒指是古圣为自己后裔准备的赠礼。
“确实不错。”张杰说，“有了这个戒指，郑吒就有了应付神怪类型恐怖电影的能力，而且他已经表示会把剩下的一千奖励点数全部用于采购治疗剂和解毒剂，用戒指携带，如此一来，不管谁受了伤都能得到治疗。那么你呢，吴明？你准备怎么应付神怪类型的恐怖电影，又能为团队做些什么？”
他的质问要比女作家和中学生严肃得多，直指中心。吴明想了想，把脉冲步枪放回原位，翻开另一个箱子的盖子，亮出同样码放整齐的白色金属方块。
“这是什么？”张杰问。
“银。”
“用来干什么？”
“对付血族。”女作家脸色阴沉，就像结了霜。
她的表情影响了郑吒和李萧毅，风暴开始酝酿，而且迅速发展，眼看着就要成型，但是张杰拦住了他们。
“血族在恐怖电影里很常见，狼人也是，银质武器对它们很有效。”他拿起一块银锭，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你打算用这东西制造子弹？”
尽管对张杰的真实意图感到困惑，吴明还是点了点头。“对，还有手雷的预制破片。”他转向郑吒，“无意冒犯，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仅仅考虑对付吸血鬼，紫外线子弹的效果更好。”
郑吒没有吭声。
“也是一种办法……”张杰沉吟片刻，丢下银锭，接着问：“如果我们要对付的是幽灵呢？”
“我还有几张法术卷轴。”吴明神色轻松，“都是神圣系法术。”
“都是消耗品，用了就没了。”
“但是很便宜。”
“我想知道的是，”张杰靠近了一点，“要是卷轴用完，我们还是没能除掉幽灵，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看着，不然还能怎么办？”吴明耸了耸肩，指向郑吒。“真的遇到那种情况，他的戒指也起不了作用。”
这话不怎么好听，所以郑吒提高了音量：“我还有内力和血族能量。”
“那么你就是我们的救星了，队长。”吴明对着他点了点头，重新看向张杰，“你还有什么想问？”
张杰继续靠近。“我猜你没有强化身体素质。”
吴明怀疑张杰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过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否认，只是把没有强化身体素质的原因归于自己的信念：“强化了也没有用。血肉苦弱，我相信装备。”
张杰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反对，继续问到：“所以你还兑换了什么东西？”
既然他问了，吴明也就照实做了回答：“两套盔甲，加上一些零散的小玩意儿，强光灯，夜视仪，热成像装置，无线电设备，战术数据终端，袖珍无人机，野外求生工具，还有急救用品。”
“我感觉你是要去打仗。”
“我就是去打仗。”
张杰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像是你这种人会说的话。”他挥了挥手，像是要把笑意赶走，“你不觉得身上穿着盔甲，手上却拿着自动步枪，这样的打扮显得很滑稽吗？”
“大人，时代变了。”吴明答到，却发现似乎没有人听懂，只好叹了一口气，“是帝国泥地部队的盔甲。”
还是没有人听懂。
“没有人看过《游侠索罗》？”
张杰与其余三人交换了眼色，反问：“我们应该看过吗？”
有那么一会儿，吴明以为这些人是在开玩笑，不过很快，他意识到实情并非如此，他的几位“队友”确实没有看过那部电影，甚至没有听过它的名字。
他想起克鲁格带来的信息，他的世界与古圣的世界没有交集，所以这又是一个例子。
这不好。吴明想，他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暴露了一个秘密。
“不用在意，”他开始弥补错误，“我已经想起来了，那是星球大战的影迷拍摄的同人电影，只不过找了几个没有名气的三流演员，弄得像是真的……”
“星球大战”这个词总算让他的“队友”有了正常反应。
张杰用力吸了一口气。“你弄了两套白兵盔甲？”
“那可真是太好了。”李萧毅不无讽刺的说，“我听说那种盔甲穿上以后什么也看不见，所以白兵打不中人。”
郑吒做了一个安慰的手势。“我认为主神提供的兑换物品应该没有这种缺陷。”
“但愿如此。”詹岚在一旁摇头，“但愿。”
“这可真是……”吴明捂住额头，不仅苦恼于应该如何解释，也苦恼于自己没有足够的奖励点数兑换冲锋队盔甲，甚至就连泥地部队的盔甲也是缩水的版本，没有呼吸面罩和其他一些配件。
“也许我应该兑换殖民地陆战队的盔甲。”他咕哝着，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要我说，什么装备都不如自己的力量好使，你应该学会相信人的潜力。”张杰拍了拍他的肩，转向其余三人，“我没有问题了，你们呢？”
三个人同时摇了摇头。
“那就这样。”张杰笑着说，“好了，带上你们的女人，到我家去吃你们嫂子弄的饭菜——”
“很遗憾，张杰。”吴明打断他，充满歉意的对他笑了笑，“恐怕我只能缺席你的宴会了。”
张杰的笑容消失了。“给我一个理由。”
吴明用手指敲打了敲自己的脑袋。“作为我在两年前的汽车炸弹袭击中侥幸逃生的代价，我的部分大脑神经受到严重损害，结果就是一切食物都变得跟肥皂一个味道。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也不让其他人扫心，我会避免参加任何宴会。”
“真的？”张杰给了他一个严厉的、代表“不许说谎”的眼神。
“骗你能有什么好处？”吴明认真的说——然而他就是在说谎，“和平制造者”的手术非常成功，汽车炸弹袭击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他只是对参加社交活动心存抗拒，从小便是如此。
这种理由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但要把问题归咎于死里逃生就很容易，因为他有非常过硬的证据。
吴明低下头，分开头发，将一道很长的伤疤暴露在张杰眼皮底下。“瞧，现在还能看见手术的痕迹。”
其余三人一起靠了过来。
“所以你是个怪人。”詹岚似乎明白了——她以为自己明白了，郑吒和李萧毅同样如此，“也是大脑神经受损的后遗症？”
“你可以这么认为。”
“既然是这样，你可以不参加。”张杰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接着问：“但是下午的训练你会参加，对吧？”
“当然。”吴明回答得很快，“我会准时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