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的心情很糟。
由于某些人的无理要求和弗莱迪克鲁格的威胁，他被迫用了几乎整个晚上撰写报告——起初，他想让克隆人接手这件破事，不幸的是，现在仍不是向她透露与梦境恶魔的秘密联系的时候，也就不能给出合理解释，他只能把美妙的念头扼杀在萌芽状态——在一艘危机四伏的破烂飞船里来回奔波了几个小时，还要彻夜加班，换成谁的心情都不会很好。
不仅如此，克鲁格拿到报告以后又发表了许多个人观点，大部分是批评和训示，认定他在第二轮死亡游戏的表现……按照打了折扣的说法，相当不尽如人意，没有想过拉近与其他人的关系，主动配合他们的行动，完全游离于团队之外，而且准备极不充分。
“你就没有想过带上几个治疗卷轴，或者药水？”梦境恶魔说话的时候又在用刃爪戳他的胸口，仿佛习惯成了自然，“只要几十个奖励点数，撕开或喝下就能让伤员恢复如初，如此重要的道具你竟然一个没有，反而带了没多少用处的急救包？你跑团和玩电脑游戏的经验都到哪儿去了，四级职员？还是说，你对超凡力量的不信任和抵触情绪影响了你的行为？”
她的指责不无道理，吴明无法反驳，只能老老实实的认真听着。
“别犯傻，士兵，也许你暂时用不着那些东西，但是有些人需要，你得把他们考虑进来。记住，只靠你自己和克隆人，想要完成任务纯属白日做梦，你必须依靠其他人，你的队友，特别是更早加入的那些，只有他们才有机会获得足够的奖励点数，强化到能够配合你的行动的程度。如果你认为他们不合格，就把他们变得合格。”
吴明想到他的计划。梦境恶魔的要求也是他准备着手进行的工作，于是把它说了出来，但是没有起到效果……
不对，它起了效果，可惜是相反的。
“只是有想法还不够，重要的是实际行动，但是我没有在你的报告里面看到这一点。”批评还在继续，女恶魔的刃爪也在继续戳他的胸口，“你必须把计划付诸实施，不能让它停留在纸面上。当然，我想我不用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执行过许多训练任务，应该懂得如何教导新兵。”梦境恶魔最后说，“记住，大佬们都在看着你，亲爱的四级职员，不要让他们失望。”
一个警告。
有了她的临别赠言，吴明的心情当然不可能好得起来。
“真是难得。”李萧毅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孔，揶揄到：“我还以为只有你让别人生气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把你气成了这样？”
“你。”吴明绷着脸。
他不完全是在迁怒：送走梦境恶魔，他原本打算舒舒服服的睡上一段时间，最好睁开眼睛就是第二天清晨，把损失的休息时间补回来，而且是加倍，结果这个中学生却在这个时候跑来敲他的门——破天荒的第一次，但是吴明一点也不感到高兴。
“你想做什么？”他没好气的问到。
“你的态度就不能稍微好点？”李萧毅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放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面，“瞧，我可是非常诚恳的前来拜访我的救命恩人。”
吴明怀疑的盯着中学生的眼睛，试图找出阴谋的痕迹。“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李萧毅躲开他的视线，极不情愿的承认到：“没有。”
克隆人拿起礼物盒子，用力摇晃了几下，把它扔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向吴明报告了检查结果：“长官，盒子是空的，没有危险。”
“所以，你带着一个空的礼物盒子，是为了找我的乐子？”吴明盘算着是不是应该让克隆人把中学生痛揍一顿——虽然亲自动手效果更好，但他现在确实没有力气打人，刚刚灌下去的一大杯浓咖啡只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能带来额外的效果。
像是看出了他的打算，中学生举起双手，澄清到：“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只是想不到什么礼物合适。”
“最合适的礼物就是……”吴明本想让他赶紧离开，但是突然想起克鲁格的忠告，于是改了口：“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李萧毅开口之前，他又加上了一句：“不要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否则我会把你踢出去。”
“我需要你的指导。”
“现在你又需要我的指导了？”
“以前是我不对，对不起。”李萧毅说得很快，显然考虑了很长时间，或许也是整个晚上，“我想过了，如果想要活着回家，你是唯一可以帮我的人。”
“我不能。”吴明说，“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活到最后。”
“你肯定是活得最久的人。”
“别忘了郑吒和张杰。”
“他们也许可以活得很久，但我担心他们又会把我丢下不管。”
“所有人都会犯错，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误就对一个人失去信心。”吴明劝解到，当然，主要是为了装装样子，以免落入陷阱——现在很难说清李萧毅的反常举动和激进言论是不是一次大胆的试探，某人的安排或者他自己的主意。他不能赞同中学生的观点，也不能深入批判，只能绕过：“不过，既然你请求得到我的帮助，我也不会把你拒之门外，只要你承担得起相应的代价。”
听起来这是一个职业的私人军事承包商应该说的话，李萧毅没有感到意外，反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问：“代价是什么？”
“奖励点数，就目前而言，这是你唯一能够支付的有价值的东西。”
“多少？”
李萧毅的急切态度让吴明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提议——要求得到报酬实际是另一个迷惑人的烟雾。他不需要中学生的奖励点数，或者别的任何东西，只是不希望他发现自己改变得太快，从而怀疑其中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深层次的原因。
他没有想过实际的收费标准，也不能立即拿出一个标准。
而且这仍然不是需要完成的第一个步骤。
吴明用手势示意李萧毅稍安勿躁。“在敲定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收费标准之前，我们需要首先弄清楚奖励点数是否可以交易。”
“你是对的。”中学生点了点头，接着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不要急于一时，时间还有很多。而且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都需要做好准备工作。”吴明暂停了一下，寻找能够用上的词，再把它们拼凑起来，“不过，作为我的诚意的表现，谈判和指导可以同时进行……让我想想，这样吧，就从明天上午开始。”
他只能想到这些。就此刻而言，他的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还算清晰，那就是赶紧把李萧毅送出门，这才是最重要的、必须尽早实现的目标，即使需要做出少量让步也可以接受，
再说那其实不是让步。
他的花招起到了作用，李萧毅的喜悦像是发自内心：“那么我们就说定了。明天——”
门又被敲响了。
吴明感到脑袋涨得厉害，还有一点隐隐作痛：不管门外的人是谁，都意味着睡眠离他越来越远，而且到底有多远还要取决于访问者打算耽搁多久。
“需要我把人打发走吗？”克隆人建议到。她对吴明晚上做了什么一无所知，但是看得出来，他不想接待更多客人。
吴明没有同意，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咖啡，吩咐到：“让他进来。”
“我应该回避吗？”李萧毅问。
“不用。”吴明继续摇头，大口大口的把咖啡吞进肚子，然后又倒了一杯。
克隆人打开门，张杰走了进来。
“快出来……”他只说了三个字就停下了，似乎没有料到会在房间里面看见李萧毅的身影——当然，这种程度的意外不能让他耽搁太久。
“正好你也在。”张杰重新开始，“都出来，楚轩有几个重要信息打算告诉我们。别的人都到了，只差你们三个。”
“重要信息？”
“至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最好跟他说的一样。”吴明在自己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愤恨情绪，赶紧做了几个深呼吸，又灌下一大口咖啡，然后拿起还剩一半的咖啡壶，带着克隆人和李萧毅出了门。
正如张杰所说，其他人都在广场中央等着，几位女士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看起来已经相当熟络，三位男士站在另一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像电线杆子多过活人。吴明对此毫不意外，零点一贯沉默寡言，楚轩同样缺乏与人交流的意愿，因为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他跟郑吒的关系也不是很好，把他们凑到一起只会得到让人尴尬的结果。
只有在缺席的四个人加入人群，三座雕塑才重新变得鲜活起来。没有问候，没有寒暄，楚轩习惯性的推了一下新的眼镜，然后便正式开始了。
“我发现了两个问题。”他的声音不大，并且缺少抑扬顿挫，很像照着剧本念诵台词的机器，“第一，创造人物。理论上，根据主神的条件，我们似乎连神都可以创造，因为种族、年龄、性别和能力全部没有限制，任何东西，只要想象得到，就可以造得出来。不过这只是看起来是，根据我的测试，其中仍然存在一些隐藏条件。”
楚轩转向一个房间，突然提高了音量：“阿诺！”
过了十几秒，一个身材高大的、可能接近两米五的男人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站到了楚轩身边，扮演起了另一座无声的雕像。
吴明能投听到的只有楚轩的声音。
“最开始我选择的是异形和舔食者，不过主神没有给予回应，似乎不能选择异种生物，于是我选择了人类，男性，二十二岁，这是我认为的战斗力最强的年龄，身高……如你们所见，极限大概就是两米五。至于他的能力，就像我刚才说的，起初我想创造的是无所不能的神，但是没有成功，我只能一点一点减少实力，甚至用可以兑换的基因和血统进行了测试，结论都是不行，这些东西全部无法制造，所以我得到了一个假设，人造人的能力只能以人类作为蓝本……”
吴明喝下第三杯咖啡，还是觉得大脑昏昏沉沉：除了对身体机能自身对睡眠的渴求，楚轩的长篇大论也在起到催眠的作用。
推导过程毫无意义，只有结论才最重要。
他举起手。
“什么事？”楚轩问。
“请说重点，大校同志。”吴明把想法说了出来，“你的最后结论是什么？”
“主神赠送的制造名额不是为了让你们找乐子，而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制造一名护卫，就像你做的那样。”楚轩说，表情没有一点变化，音调也是，“五百奖励点数就可以制造一个实力相当于普通人两倍的特种部队士兵，也就是说，一场恐怖电影的奖励点数可以制造两个。并且我试过了，人造人同样可以强化，这无疑可以使你们的生存机会变得更高，结果你们……几乎全部做错了。”
他用了“几乎”这个词，因为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犯错，不过吴明知道自己只是歪打正着，碰巧中了彩票——既然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引导者，整天想着如何弄死所有人，这个团队必然会踏上一条歧途，走得越来越远。
他接着想到，可惜楚轩不知道张杰起了什么作用，这就让他最终还是走到了错误的方向。
“这就是凡人的智慧，人类的劣根性，真是够低劣的了……”
吴明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这话不对，没有几个人会喜欢如此大范围的群体嘲讽。再加上他的态度，楚轩把自己推到了多数人的对立面，不仅让他的结论变得不再那么有说服力，也让他变得孤立和容易受到攻击。
郑吒和零点现在还能控制情绪，但是李萧毅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还有张杰，他肯定急于推翻楚轩的结论，即使做不到，也要削弱它的影响，楚轩给了他一个机会。
“对，我们只有凡人的智慧，那又如何？”他摆出一张因为恼怒而变得冰冷的面孔，“老子就他*的创造女人了又如何？现在老子还是活得好好的，而且还会越活越滋润！你他*的……”
郑吒挡在张杰面前，从他的手中夺走发言权。“你应该没有这么无聊，对吧？”他盯着楚轩，“你说了这么多，总不会就是为了嘲笑我们。”
“恐怕这就是他的目的。”李萧毅做了他最喜欢的事情，在火上浇油。
楚轩看了他一眼，告诉郑吒：“我没有嘲讽你们的意思……”
“也许你没有，大校同志，但结果就是。”吴明打断他，“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你认为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警卫比漂亮女人更有价值，这很好，你可以那么做，但是你不应该轻易否定其他人的决定，因为有些人会认为心理或者生理的慰藉才是自己最需要的东西。你把这称为人类的劣根性，但傲慢同样也是。”
“说得好。”李萧毅开始鼓掌，继续煽风点火。
楚轩没有理他，沉思了一会儿，问到：“即使那样做会导致他们死亡？”
“他们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在这一点上，你、我和他们没有区别。”吴明看向沉默的巨人，“你的阿诺并不能完全保证你的安全。”
“但他可以提高我的生存几率。”
“杜勒同样可以提高我的。”吴明给自己倒上第四杯咖啡，不过这一次只喝了一小口，然后告诉楚轩：“你弄错了一件事，把警卫和漂亮女人对立起来，认定只能选择其中之一，但实际上，两者也可以合并到一起。”
“一个漂亮的女性警卫？”楚轩看了克隆人一眼，若有所思，“这就是你当时的想法？”
“这不是很好？”李萧毅眉飞色舞的说，“不但有战斗力，而且比你的大猩猩养眼。有事警卫干，没事——”
克隆人用一个凶狠的眼神让他把后面的字吞了回去。
“少说两句不会有人把你当成哑巴。”吴明补上一个严厉的训斥，更多是为了装模作样，接着回头继续看着楚轩，“我仍然认为，把免费的造人名额用来制造什么，是每个人的个人权力，其他人可以提出意见，但是不应该干涉。”
“我支持你的观点，吴明。”郑吒总算找到了表明态度的机会，“楚轩，我会把你的分析告诉以后进入团队的新人，让他们自己选择怎么做。”
楚轩想了想，同意了。“似乎也只能如此。”
“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