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是一个打了很大折扣的、不能准确指出事态严重程度的描述，吴明相信这跟零点的性格有关，并且不合时宜，因为当前的局势实际上已经到了只差一点就会弄出人命的程度，而且死掉的人不是一个，是三个：郑吒毫无疑问的想要杀死楚轩，但如果他成功了，就会立即因为奖励点数变为负数遭到“主神”抹除，于是他的小女朋友也会跟着遭殃。幸运的是，张杰把他抱得很紧，同时詹岚的警告也让暴跳如雷的吸血鬼子爵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冲动将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所以在零点带着吴明、半机器人和李萧毅赶到的时候，楚轩仍然活着，只是失去了一只手臂，断了几根骨头，还有部分内脏受了损伤。
“这是怎么回事？”吴明扫视众人，又看向地面，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对事件起因一无所知，“你们怎么会把这里弄得一团糟？”
郑吒将手中的匕首指向楚轩。“你问他。”
吴明如他所言的把视线投向罪魁祸首，得到的答复不出意料：“我通过郑吒验证了几个猜想……”
这话等于没有说，因此郑吒的怒气又开始翻腾。“去他*的猜想！”他咆哮着，“这个**把他的手表的定位仪藏进送给我的匕首，让我被安全局找上了门。我是拼了命才能在最后关头赶回这里。*的，我的父母还在安全局的手里，不知道会被关到什么时候。就算我不能亲手杀了这个**，我也会……”
“冷静，郑吒，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吴明劝诫到，实际是对吸血鬼子爵打算怎么处置楚轩没有哪怕一点兴趣——不管他想做什么，楚轩都是咎由自取，真的死了也是活该，不值得同情，可他毕竟是在气头上，说的多半就是气话，最后肯定不会落到实处，所以没有认真倾听的必要，那是浪费时间。
时间应该被用在更为重要的关键问题上面。
吴明继续让视线停留在楚轩身上，让自己看起来很关心个中缘由：“验证猜想？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尝试弄清主神的运作规则。”楚轩说，平静得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也没有一个怒火滔天的吸血鬼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不仅如此，他还有胆量向受害人提起那颗惹出麻烦的追踪设备：“定位仪呢？你把它扔了？”
“当然。”郑吒冷笑着，“难道你以为我会带回来还给你？”
楚轩点了点头，将郑吒的语气和表情全都视为无物，镇定自若的告诉他：“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父母不会有事。那颗定位仪不仅可以锁定位置，也可以储存一些信息，我向其中输入了有关这个空间的消息，以及兑换的高科技设备的图纸，如果你将它丢在安全局，那么上面肯定会放了你的父母，甚至还会给予更好的安排。”
郑吒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不过声音还是冷得死人。“向我保证？我凭什么相信你？还有，你没有认真回答吴明的问题。”他向前走了一步，“楚轩，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宁可让我们的盟约出现裂痕，也必须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很好的理由，我一定会把你的四肢全部切下来。”
危险还是没有起到用处，让吴明忍不住怀疑楚轩的大脑神经是否受了损伤，以至于表现不出太多情绪，只能摆出一张扑克脸，要不然就是始终把笑容挂在脸上，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感受。
幸好大校同志并不打算隐瞒他的动机——至少不是完全隐瞒。为了解释，也可能是炫耀，或者两者都是，他还是会回答问题。
“有三个理由。”他说，“第一，为了测试你去的现实空间确实是我们来自的现实世界。因为主神可以创造恐怖电影世界，所以你去的现实世界也有可能是它创造的虚拟世界，唯一可以证明的方法，就是出现你根本不知道的情况，就好像我把定位仪藏进匕首，你对此一无所知，而它的信号也只有我的记忆里的基地可以接收，因此，如果你平安无事的归来，也就证明你去的现实世界是主神虚构的现实世界，但如果你遇到了安全局的工作人员，那么这个世界就是真正的现实世界。同时，根据你返回时的伤势判断，我们应该都是身体进入了主神空间，那么我们兑换的物品和强化的身体都可以带回去，而这也是我想要证明的推测。”
“第二，”楚轩换了口气，接着说到，“我想，返回现实世界的时候，主神肯定会给你一些限制，那么能把这些限制告诉我吗？”
郑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是，但在吴明看来，他的态度还在继续松动，表现出的强硬只是一层浅薄的伪装——他竟然如实回答了楚轩的问题。
“是的，也是三条。”郑吒说，“不能将主神空间的信息以任何方式告诉任何人，必须在规定时间以内回到进入时的那个地方，返回时必须触碰一切属于自己的物品，否则它将被留在现实世界，如果是主神空间的特有物品，那么它将被彻底抹去。”
楚轩又把手放到了眼镜上面。“果然，和我的猜测几乎一致。绝对不能向外界透露主神空间的信息？但我没有遭受任何惩罚，所以我的第二个理由是，主神实际上没有思维能力，只是一台按照程序行使的超级电脑。”
“你想说的是，你钻了规则的空子？”吴明差不多已经弄清了楚轩的意思，“返回现实世界的人是郑吒，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携带了一颗存有主神空间信息的设备，你向外界传递了信息，却没有返回现实世界，所以你们都没有违反禁令，而主神不能识别这种简陋的手段，所以它没有思维能力，只是在执行既定程序。”
“这能代表什么？”郑吒怒斥到，“我不管主神是电脑还是别的什么，因为他的算计，我和萝丽几乎丢掉了性命！”
“要是他弄错了，你们都会死。”李萧毅的在火上浇油的毛病又犯了。
半机器人立即把他拉到一边。吴明用手势让郑吒保持冷静，接着告诉他：“他在赌博，失败的代价同样包括他的生命，幸运的是这一次他赌赢了。”在说话的时候吴明也在惊讶于楚轩的胆大妄为，在他所知的范围内，没有人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这让楚轩看起来不像正常人，像是疯子或者机器，“单凭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我们与他划清界限，但同时，测试证明可以通过某些方式绕开主神的限制，从而实现我们的任何目标……”
吴明突然意识到张杰就在利用漏洞避免履行自己身为引导者的职责，因此条件反射般的停了下来，而楚轩接上他的话：“在恐怖电影世界也是一样……当然，对你们说这些也没有用处。第三个理由，我希望通过你把一些高科技装备的设计图纸带回去，如果前面两个猜想都能成立，那么图纸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政府手中，还有我的信息，建议上面挑选一些士兵，将他们催眠成对现实失望的心情，接着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电脑前面待命，这样我们很可能会得到一批受过特殊军事训练的新同伴，而这将极大提高我们的存活率……”
就像我。吴明想到。
楚轩的计划差不多就是他正在执行的任务的某种翻版，复杂而且充满不确定性，因为“和平制造者”不需要催眠和等待，阻止上面派遣更多人参与任务的唯一因素是“主神”的安全机制，如果可以绕开它，这儿就会有整支高级成员组成的特遣分队，每个人都武装到了牙齿，团队的其他人或许未必乐于见到此种情形，不过对他无疑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可以摆脱任务，回归期待已久的假期生活。
或者就算大佬们仍然要求他继续执行任务，一队“和平制造者”也要比一队来历不明的普通市民省事得多，用不着费尽心思拉拢和掌控某些人，还要想方设法让他们变得可以派上用场。
可惜，绕开安全机制的方法似乎并不存在，否则最顶层的大佬不会盯着一个四级职员。吴明对此深感遗憾，接着想到另一个可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短暂返回现实世界的方法确实存在，他的目标说不定会做同样的事，毕竟这位先生跟“公爵”的后裔有一笔账要算，一旦接受强化甚至开启了基因锁，或许就会非常自信的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因此迫不及待的投身复仇大业……
这是好事，只要安排另一支特遣分队守在那位尊贵的小姐身边，目标就会自己一头撞进罗网，而他也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吴明认真的考虑了这种可能性，觉得它肯定行得通，那位脾气暴躁的大区总监女士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家庭成员的安全存在潜在隐患，也不会把亲自解决那个开后宫的混球的机会拒之门外，而且她掌握着一支“打击舰队”，或者可以调用这支神秘的军事力量，不会缺少执行任务的人手，于是决定把它写进交给弗莱迪克鲁格的报告。
他把一切考虑妥当才回过神，随即发现闹剧般的骚乱已经演完最后一幕——正如预料的那样，郑吒说的都是气话，最后不会落到实处，或者换一个说法，尊贵的吸血鬼子爵展示了自己宽宏大量的一面，把招致不幸的匕首扔到地上，牵着小女朋友的手回了房间，几位观众随即散去，而后被遗弃的另一位主演默默退场，当然没有忘记带走价值六百奖励点数的昂贵道具。
顷刻之间，广场上只留下了三个人，吴明，半机器人，以及一脸意犹未尽的中学生。
“就这样？”李萧毅看了看吴明，又看了看半机器人，向他们抱怨到：“这就结束了？我还以为能见点血呢。”
“这儿就有。”吴明指向地上的一滩属于楚轩的血迹，弹了一个响指，“去拿个水桶和拖把，把这里清理干净。”
李萧毅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去？”
“反正不会是我。”
“杜勒也可以。”
“你可以试着说服她。”
“草，这种事也得由我来做？”
吴明看了中学生一眼。“不做也行，但你就得把这点时间用来进行训练……”
“我现在就去拿水桶和拖把。”李萧毅迅速换了一套说辞，接着一溜烟的跑开了，急于逃离吴明和半机器人的注视。
直到中学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一扇门的后面，吴明才把视线从他的身上收回来，转身向半机器人吩咐到：“记住我的话，把他看紧一点，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
半机器人低下头。“你说过了，长官。”
“对，但我仍然要重复一次。”吴明说，“我担心你会因为楚轩的发现产生别的想法。”
半机器人沉默片刻，问到：“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也很想叫来增援，这就是原因，杜勒，我们的职业背景决定了我们的思维方式存在某些共同点。”吴明吐出一口气，“但那是不切实际的期望，我们仍然只能依靠这个团队的这些人。”
“你认为不可能避开规则的限制？”半机器人接着问。
“如果存在那种办法，就不会只有一个人被送进这个世界，并且只是低级的四级职员。你会在这里看到一名大区总监领导的整支突击部队。”吴明自嘲的笑了笑，“所以麻烦不是如何把信息传递出去，而是怎么让人进来，这是情报部门的分析专家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们就更不可能找到答案了。”
半机器人隔了几秒钟才表明态度：“恕我直言，长官，这会让任务变得难以完成。”
“我们的处境跟楚轩发现主神的运作漏洞之前完全一样，那个时候你也有这样的顾虑？”吴明质问到，没等半机器人回答，他接着说：“楚轩的胆子大得出奇，可以用任何人的生命冒险，包括他自己，但是我不会做同样的事情，而且不希望身边有这样的无所畏惧的勇士。那么你是勇士吗，杜勒？”
半机器人的头放得更低了，眼睛盯着地面：“不是，长官。”
“但愿如此，杜勒，但愿。”吴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李萧毅总算带着水桶和拖把回来了。
“他是你的了。”
半机器人抬起头。“我会把他盯紧。”
吴明笑了一下，没再说话，转身走向房间，与中学生擦肩而过。他走进屋子便立即关上房门，准备把自己交给沙发，休息一会儿再做别的事情，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间圆形房间的正中位置，耀眼的灯光从头顶照下，而四周一片昏暗，只能看到几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弗莱迪克鲁格。”他立即叫出那个名字，“你又想做什么？”
“上面认为你的格斗技巧需要得到加强，这个任务落到了我的头上。”梦境恶魔的声音在吴明的耳朵边上响起，本身却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所以我找了几位恰好有空的朋友，对你进行强化训练。”
“训练？”吴明觉得这是扯淡，“在梦里？”
“别忘了我是谁，四级职员，我制造的梦境可以影响现实世界，你在这里受了伤，你的身体就会得到反馈。”女恶魔欢快的笑着，“不过别担心，我知道分寸，你不会真的有事，只会感到很痛。”
像是得到了指示，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迈出步子，缓缓向前，将自己暴露在灯光之下。
哪怕没有镜子，吴明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就像活着见了鬼：哪怕出现在他面前的家伙穿了一身日本风格的黑色盔甲，手上拿着一把红色刀刃的太刀，要猜出此人的身份也是毫不费劲。
“达斯维达？”吴明叫起来，“你的朋友？”
“当然。”克鲁格的语气突然变得正式起来了，“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位尊贵的大人，我的朋友，幕府将军维达。”
“所以这不是cosplay或者你的某种非常个人的特殊嗜好……”吴明胡乱猜测着，看见维达举起了太刀，声音瞬间走了调：“等等！”
“怎么？”
“我没有武器。”
“那就是了。”梦境恶魔理所当然的说，“你得首先学会挨揍。”
“什——”
吴明的声音戛然而止。维达骤然上前，太刀同时挥出，把后面的那个字堵回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