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弄到钱？”
李萧毅终于把这个问题说出来的时候，他和吴明正守候在一座距离公园不是很远的公共电话亭的外面，无所事事的看着不断经过的车辆与行人，等着半机器人打完几个至关重要的电话——必须指出的是，吴明吩咐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声音很低，用的是两人独享的加密通讯频道，还有许多暗语和手势，所以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
中学生的心中积攒了许多问题，都让他困惑不已，不过考虑再三，他觉得最好还是从头开始。
“老实说，我没有看出郑吒的安排有任何问题。”他接着说到，“黄金是我们拿得出手的最有价值的东西……至少是其中之一，用来兑换现金真是再合适不过，顶多会有一些损失，不过零点应该能够拿到大部分，他看起来挺靠得住，把任务交给他，就没有必要让我们……让你亲自跑一趟了。”
毫无疑问，他的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吴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还是告诉他：“无论如何，我们总要走这一趟。当然，要是你不愿意，现在回去还不算晚。”
“我当然愿意跟着你走，大佬。”李萧毅急忙表明心迹，完全是下级对待上级的态度，然后他就变回了老样子：“可钱是想要住酒店的那些人的问题，不是我们的，而且这要怎么解决呢？”
吴明嗤笑到：“我们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一个发达的现代社会，而你竟然想不到怎么弄到钱？”
李萧毅想了想。“抢劫银行？”
“这是犯罪，我是守法公民，不会——”吴明停了下来。他不得不这么做，几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年轻男女突然围到两人身边，礼貌但是不失坚决的要求合影，而且想把半机器人叫出来，他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这些银河帝国的忠实拥护者打发走。
“我们就不该穿着这一套。”李萧毅抱怨着，半真半假，“不过他们是怎么看出我们是在假扮星球大战的角色的？”
“我也很想知道。”吴明说。他的好奇发自真心：在《咒怨》的时代，帕帕诺伊达男爵仍然把持着《星球大战》，距离黑暗尊主达斯米奇接掌大权和《游侠索罗》诞生还有好几个年头，而泥地部队的盔甲虽然与《帝国反击战》的维尔斯将军的装备如出一辙，却不是人们熟悉的帝国装束，应该不至于几个偶然遇到的路人就能够一眼认出，再说，这是电影世界，不是现实，有人知道《星球大战》本身就是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
吴明怀疑这又是“主神”动的手脚，给这个人造的世界添加的补丁，不仅让它变得更加真实可信，也让轮回者的某些不经意的行为不至于立即露馅。
可惜它正在起到与预期相反的作用，导致他变得引人注目——这里是东京的郊区，遇到影迷的概率可能不会很低。
“我们需要尽快换一身服装。”他低声说，一半是自言自语。
“你早该意识到这一点。”李萧毅觉得自己可以指出吴明的失误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套装备会引起注意吗？”
“我原本以为人们只会认为这是普通的cosplay……”吴明摇了摇头，强行转回最开始的话题：“比起抢劫银行，还有很多合法的途径能够帮助我们得到需要的活动经费。”
“比如？”
“高利贷。”
“高……你是认真的？”李萧毅睁大眼睛，“我们怎么还得上——”
“谁说我们要还了？”
“不还？这怎么……等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恍然取代了中学生脸上的疑惑，“我们只需要在这个世界停留七天，到了时间就会返回主神空间，等到高利贷公司上门催收欠款，就会发现根本找不到人。”
吴明笑着摇头。“你必须想得更远一点。”
“使用伪造的身份？”
“很接近了。”
李萧毅又被弄糊涂了，不过当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仍在打着电话的半机器人，吴明的计划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你打算让杜勒伪装成别的人？”
“这很容易做到。”吴明说，“这个国家有许多无家可归者，每一天都会有人成为其中的一员，也会有人突然失去踪影，没有人会关心他们去了哪里。要是再把层出不穷的自杀者和意外事故的受害者算进去，我们就会得到许多可供选择的身份。”
“但我们要怎么得到这些身份？”中学生露出好奇的神色。
“警察局和医院。”
“警察和医生会把信息透露给我们？”李萧毅拒绝相信。这种事毫无道理，要是用钱，或许还有收买某些人的机会，然而现在缺的恰好就是钱。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
电话亭的门打开了，半机器人走了出来，于是吴明顺理成章的掐断话头，然后接上新的：“怎么样？”
“过去二十四小时本地区有十二起失踪报案，四起自杀事件和九起意外死亡事故，死亡十六人，其中三人无法确认身份，两人无法联系家属。”半机器人接着说，“我已经找到一个合适的选择。”
吴明接受了她的决定。“如果是这样，我们应该去警察局还是医院？”
“医院。距离这里只有二十分钟路程。”
“就去那里。”吴明点点头，又看向李萧毅，“不过首先得换一身装束。”
在这之后又过了大概三十分钟，穿着笔挺的西装，打了领带，而且皮鞋擦得铮亮的吴明带着同样装扮的半机器人走进了一家医院的大门——他们“借”到了这些服装，尽其所能的没有造成连带伤害。
两人在负责接待的护士面前停住了脚步。
护士礼节性的鞠了一躬。“欢迎光临，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吴明亮出证件——他的万能身份卡，套上了黑色的外壳。“公安。”
惊讶在护士脸上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让她把腰弯到了九十度。“请问两位有什么需要我的服务？”
“昨天傍晚有一起车祸的死者被负责案件的警官送到了这家医院。”吴明用起了正式的、公事公办的腔调，“我们是来确认这件事的。”
护士开始摆弄她的电脑，用了差不多一分钟才给出肯定答复：“是的，有这件事。”
“我要检查尸体，还有死者的随身物品。”吴明要求到。
“请稍等。”护士答到，用电话叫来一名医生。这个年轻人检查了吴明的证件，把他和半机器人带到停尸间。被选中的伪装对象就躺在一张金属桌子上面，女性，可能有三十岁，个子差不多和半机器人一样高，不过一张脸已经在事故中变得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原木的模样。
趁着他们装模作样的检查尸体的时机，医生又把她的随身物品拿了过来。吴明扯过一双手套，戴好以后从死者的钱包里拿出驾驶执照，递到半机器人面前。
“是她吗？”
“就是她。”
吴明点点头，告诉一旁认真听着的、好奇心十足的医生：“尸体就留在这里，东西我们都要带走。”
“请自便。”医生说，“不过方便的话，能告诉我这位女士惹上了什么麻烦吗？”
“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医生。”吴明板起脸，“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非常抱歉。”医生的腰弯了起来，接着又问：“我需要向院长和主任报告这件事吗？”
吴明继续打着官腔。“如果这是你的职责，我不会阻止你，医生，不过我们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医生答到，又鞠了一躬。
吴明让自己看起来还是很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和半机器人一道拿着东西离开了医院。在几个路口之外的另一座公共电话亭，李萧毅正在那儿等着，焦躁不安的在原地不断转着圈子，看到两人出现让他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回来了……”他迎向吴明，嘴里念个不停，“我真的紧张得要死，一直担心伽椰子会在我的身后突然冒出来，我有很不好的感觉，她不怕阳光，很可能也不怕圣光……你们拿到东西了？”
吴明用竖起的大拇指做了回答。半机器人越过他和中学生，走进电话亭，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我**……”李萧毅张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我们又去哪儿？”
“当然是能够拿到钱的地方。”吴明说。
三人再次上路，又走了五十分钟——不停的走，只是在经过一个社区的小型公园的时候停了不到一分钟，以便吴明放出侦察无人机——最后停在一条巷子的入口。半机器人选中的高利贷公司就在它的尽头，本地黑道设立的事务所，无人机传回的影像显示共有七个热源，所以最后一段路程被交给半机器人独自完成，吴明和李萧毅留在原地，没过几秒又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
“我想过了，在你们去医院的时候。”中学生一停下来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发现，既然我们可以借了高利贷不还，那么同样可以不付房钱。退房的时候酒店才会要求结账，但我们不会退房，在那之前就已经回到主神空间了。”
“没错，就是这样。”吴明表示自己早已想到这一点，“只要把结算的时间拖得足够长，后付费的支出都可以省掉。”
“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走这一趟。”
“总还有一些需要立即付款的时候，所以我们仍然需要一笔活动经费。”吴明说，“不过不需要太多，几十万日元大概就能满足全部需要，或者稍稍放宽一点，一百万也应该够了。借高利贷要比兑换黄金方便得多。而且，如果条件合适，我更倾向于直接征用高利贷公司的现金储备。”
“抢劫，你的意思是。”
“按照旧日本军队的说法，这是现地调达。”
“我没看出这跟抢劫有什么不同。”李萧毅不无讥讽的说到，“而且我记得你把抢劫称为犯罪，并且标榜自己是守法公民。”
吴明面带微笑，继续为自己进行辩护：“抢劫银行是犯罪，抢劫高利贷公司是除暴安良。大部分借贷者被这些机构整得很惨，甚至被逼上绝路，但你应该听过那句话，出来跑，迟早要还，所以我们就是他们的报应。”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抢劫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李萧毅向吴明赠送了一对白眼。好在这个中学生不是真的反对计划，就是想找个机会对他冷嘲热讽一番，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关心别的问题：“接下来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没等吴明回答，他就开始抱怨了：“你为什么不能把整个计划告诉我呢？难道你还不能信任我？”
“还记得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楚轩给我们的通讯器吗？”
“当然。”李萧毅撇了下嘴，神色不悦，“没有我的，那个混球只做了五个。”
吴明笑了。楚轩的奖励点数大概只够制作五个通讯器，或者只有那么多的时间，要不然就是认为没有必要在一个不起眼的跟班的身上浪费宝贵的精力，总而言之，楚轩制作了五个通讯器，把它们送给了除了李萧毅之外的所有人，每人一个，但他拿到以后就把装置丢给了半机器人，然后得到一个不出意料的分析结果：它不仅是通讯器，也是窃听器，而且不需要开机就能工作。
“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得到一双间谍耳朵。”吴明说。
“那个混球，”李萧毅叫起来，接着又是嘲讽：“我就知道他没有好心。要我看，他离开团队也是为了在暗中监视我们。”
吴明的笑容变得更明显了。“幸运的是，半机器人对那个小装置进行了一些修改，现在我们可以通过信号反向定位他的位置。”
“将计就计，做得好。”
“谢谢。”
“但这跟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完整计划有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会儿，吴明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像是面具，但在李萧毅注意到之前就恢复了正常。“我需要不定时的向他传递一些信息。”他解释到，“暂时不告诉你全盘的计划，就是为了让我们的交谈变得更加自然。”
李萧毅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又把我当成了诱饵？”
“我们都是——”
半机器人的脚步声让吴明找到了结束这次谈话的机会。他迅速转过身，看着她拎着一个巨大的提包走出巷子，同时也注意到，最新的影像中，七个代表活着的人类的热源信号已经消失了。
他耸耸肩，忘掉有关她对那些人做了什么的一切疑问，问到：“你拿到多少？”
“五百万。”半机器人说，“现金都在这里。”
“比我预期的多。”
“钱再多也不够花。”
“仅就现在而言，我希望你是错的。”吴明轻笑两声，做了一个手势，“走吧，把剩下的事情做完，我们的队友应该已经开始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