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8605800000027

第27章 我所生活的世界(11)

这场快乐的嬉闹几近疯狂。舞者是我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有悲伤的想法和快乐的想法、与各种气候和每个季节有关的想法、每个年龄时期的独特想法、对每个国家的标志性特征的想法、愚蠢的想法和聪明的想法、关于人和事物或《爱丽丝漫游仙境》是英国童话作家刘易斯·卡洛尔的一部中篇童话。

任何无关紧要的想法、好的想法、顽皮的想法、复杂的和仁慈的想法。它们牵动着彼此拉紧的双手,蜿蜒地行进。一个穿着金绿相间衣服的傻里傻气的小丑在前面领舞。其余的来宾们没有秩序和规则地随意跟随在后面。每个想法都独来独往,与其他的没有瓜葛,甚至连四十分之一的关系都没有。它们之间也没有国际联盟。每个思想似乎都是一首新创作出的诗篇。

“他张不开的嘴里,却流淌出华丽的词藻。”

不可思议的抒情诗——啊,如果我能写下这样的诗篇!让嬉闹的思想拥挤在我心灵隐蔽的大道上。当这混乱的疯狂场面从眼前消失后,用酒神的歌曲召唤抒情诗的降临。

闭上你的双眼。你看,我狂欢的骑士和淑女们来了!他们一个个经过精心的梳妆打扮、戴着头巾向我们走来了。骑士们身披铠甲,女士们穿着丝滑刺绣的盛装,温顺的女仆一身灰色的教服打扮,快乐的王子们披着鲜红的斗篷,风情女子头戴玫瑰花,蒙着头的修道士的道服像包裹高耸的敏斯特塔一样将他们全身紧裹,害羞的少女怀里紧抱着纸玩偶,嬉闹的男孩脸蛋像红宝石一样朝气勃发,健忘的教授胳膊下夹着鞋子貌似有个智慧的头脑,亲密的朋友、仙女、小精灵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仿佛是从洪水中的诺亚方舟上解救出来的队伍。他们有的漫步走来,有的昂首阔步踏将过来,有的飞过来,有的游过来,有的甚至穿过火堆向我走来。一个小精灵顺着藤蔓编成的梯子爬上月亮,施展魔力让露水冻成冰。孔雀在石榴树中钻来钻去,用大大的钩喙啄食玫红色的果实。它响亮尖利的叫声惹来太阳神阿波罗的注意。于是他调转金色马车,举起亮闪闪的弯弓向孔雀射出金色的利箭。没被射中的孔雀张开宝石般的羽翼,将神奇的、燃烧着火焰的尾巴向太阳神的脸庞挥动。和我的石膏雕像一模一样的维纳斯女神走了过来。她安详宁静,眼神镇定,像高贵的伊丽莎白女王一样前来解决纠纷。一群可爱的天使脚踏玫瑰色的云彩,簇拥在女神身边。和风轻轻吹拂,鲜花和小溪在风中翩然起舞,罕见的日本矮樱,花瓣也随风洒落。快乐善良的绿头发牧神潘紧随其后,他的凉鞋上镶满宝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潘的旁边是一个谦逊的修女,她一边数着项链上的念珠一边走来。不远处有三个手挽着手的舞女,一个是面黄肌瘦的陈词滥调,一个是红润快乐的笑话,还有一个是铁骨铮铮的命运说教。她们身旁走过来一连串头发飘扬的夜晚,白昼被捆绑在它们身后。突然,我看见生命丰满的身影从混乱前进的队伍中脱颖而出。它一手托举着一个赤裸裸的婴儿,一手举着一把亮闪闪的宝剑。一只熊蹲伏在它的脚下,许许多多闪闪发光的微粒组成一个光圈环绕在它身上,它们齐声唱到:“我们是上帝的旨意。”微粒与微粒潘:希腊神话里掌管树林、田地和羊群的牧神,有人的躯干和头,山羊的腿、角和耳朵。潘生性好色,经常藏匿在树丛之中,等待美女或俊男经过,然后上前求爱。

结合,化合物和化合物联姻。宇宙的舞蹈不停地变换,又永不停息地延续着,直到我的脑袋像圆锯一样嗡嗡作响。

正当我考虑离开这诡异的场景,准备去安静的沉睡丛林里散步时,我发现其中一个迷宫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窃窃耳语和乱哄哄的嘈杂声,很明显更多的名人已经来到。我首先见到了重见光明的荷马,乘着阿加人用金色链条驾驭的白喙鸟船向我开来。不听话的巨鸟上下蹿动,像一群白天鹅一样发出粗厉的叫声。柏拉图和鹅妈妈紧随其后,一群孩子随后跟上。单纯的西蒙、吉尔、头脑修复好的杰克、掉进奶油中的猫咪在旋转的平衡滚筒上跳舞,而柏拉图却在一旁神情严肃地宣读混乱世界的法律。面无表情的加尔文和头戴紫罗兰花冠、面带微笑的莎孚一边跳着波尔卡舞一边走来。阿里斯托芬和莫里哀也加入了进来,他们立刻展开热烈的交谈,可是莫里哀说的是希腊语,而阿里斯托芬却说的是德国。这一幕让我感到很奇怪,因为在阿里斯托芬生活的那个年代德语还没被创造出来。眼睛明亮的雪莱带来一只振翅的云雀,它嗖的一下向乔叟那只正在打鸣的荷马雄鸡飞去。亨利·艾斯芒德在一曲高贵的小步舞曲中伸手邀请站在交叉路口的戴安娜跳舞,他明显不了解生活在19世纪的戴安娜的风情,他完全没有被她的笑话打动,也可能是他对聪明的女人没有兴趣吧!但丁和斯韦登伯并排走过来,他们认真地谈论着遥远而神秘的事物。斯韦登伯说天气很暖和,但丁却回答说晚上可能会下雨。

突然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看见一场书籍的论战如火如荼的爆发了。此时有两人正在展开激烈的争辩,一个人穿着朴素的土布衣服,另一个人则在杂色衣服外面套了一件学者的长袍。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才认出他们分别是科顿·马瑟和威廉·莎士比亚。马瑟坚持认为《麦克白》中的女巫应该被逮捕并处以绞刑。莎士比亚反驳说女巫遭到舆论的谴责,已经为自己的罪恶承受了足够的痛苦。这时十二个圆桌骑士骑着马呼啸而来,他们不得不赶紧躲闪到一边。急驰的骏马把一只盛放着用会下金蛋的鹅烹制而成的美味托盘打翻在地,盘中的美餐变成了马蹄下的祭品。我从读过的书中知道“教皇的骡子”和“金色的公牛”在历亨利·艾斯蒙德:英国作家萨克雷小说《亨利·艾斯蒙德》中的人物。

十二圆桌骑士是中世纪传说中英国亚瑟王的朝廷中最高等的骑士。

会下金蛋的鹅出自《伊索寓言》。

史上和小说中都曾经交过手,但我未曾亲历过这场战斗。鲁德亚德·吉卜林得意洋洋地坐在一只高大威猛的大象鼻子上,大象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悠悠地散步,骡子、公牛这些矮小的动物远远的看见大象急忙仓皇逃窜。突然之间大象变成了一艘快船(我不知道快船是一种什么样的船,但它非常轻快灵巧)。我猜它肯定是一艘被南方海域猖獗的海盗们遗弃已久的老船,当我抓紧帆索时,我仿佛听到船出海时的阵阵欢呼,我看见一个穿着天鹅绒夹克的男人双眼中充满了征服的欲望。船逐渐从视线中远去,福斯泰夫狂冲到船上貌似去搭救那个孤独的船员,事实上他偷走了船员的钱包。米兰达劝说福斯泰特把钱包归还给船员。史蒂文在一旁说:“我的钱包里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偷它简直就是偷走一堆垃圾。”福斯泰夫止不住地大笑道:“妙极了妙极了,这可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好笑的事情。”

一大群字词文句听到集合令后急匆匆地从四面八方蜂拥赶来,包括一大堆不完整的短语、残缺的句子、拙劣的抄袭论调和闪亮的比喻。我无法从中分辨出哪些是我创作的短语和表达的思想,但发现一个贫乏、歪歪扭扭、干瘪的句子,我猜测这可能是我的作品。这个句子抓住公平思想的翅膀,沐浴在思想天才的光芒中,头顶上仿佛环绕了一圈夺目的圣光。

舞者们并没有提前邀请并征得舞伴的同意就时不时地更换着舞伴。想法与想法一见钟情,还没有来得及求爱,它们就已经结合在一起,手拉着手甜蜜无比。如果两个想法没有经历过一段恋爱的过程就结合的话,这样的婚姻的确有些怪异。而它们如果没有经历过求婚的过程就结合的话,这样的婚姻则容易产生家庭内部的矛盾,甚至导致一个传统恩爱家庭的破裂。在这些已婚的夫妻中夹杂着一部分目前仍然单身,并极度推崇未婚生活的明喻。它们在其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差点破坏了整个舞会的欢快气氛。未婚的和已婚的凑在一起,显然并不合适,于是它们最终分道扬镳。另外一部分明喻似乎习惯于不和谐的生活,它们反复结婚和离婚,变成了一群臭名昭著的混合比喻。

一群身穿让人焦急的遗忘之服的幽灵在空中飘来飘去,它们正要加入到跳舞的行列就立刻消失不见。它们反复现身了六次,但从没有暴露它们的面孔。淘气的好奇心扯着记忆的袖子问:“它们为什么要跑掉呢?这真是奇怪的恶作剧!”记忆冲出去想要抓住它们。记忆追赶了半天,连哄带骗地捕获了几个逃跑之徒,并将它们带了回来。但当它们撕下面具时,一些是令人失望的陈词滥调,一些是四处流浪、企图隐藏身上的标点符号的引述。垂头丧气的记忆懊悔自己花了大力气追回来的只是让人讨厌而粗俗的淘气鬼。

混乱的队伍中昂首阔步走来四位高贵的巨人,他们自称是历史学、哲学、法学和医学。他们的表情太庄严肃穆,与这场化妆舞会的气氛格格不入。当我凝视这些令人敬畏的客人时,他们全都裂成飞速旋转的碎片,在各门科学、各门科学的各个学科、各个学科分支领域的一派科学的胡言乱语中跳起了舞蹈。历史学分裂为语言学、人种学、人类学和神学,这些学科继续分裂为更小的学科,就如同头发的分岔一样微细至极。每个学科拥抱着自己所掌握的少量的知识,一圈一圈地跳着华尔兹舞蹈。队伍里的其他人开始打盹,我也感到有些昏昏欲睡。为了终止这些沉闷严肃的舞步,一群仁慈的仙女将罂粟花瓣从天而撒,飘落到我们身上。化妆舞会渐渐退去,我的头搭拉下来,我猛然地惊醒,醒来后发现老朋友波顿站在我的身边。

“波顿”,我叫道,“我刚才做的梦完全超越人的想象,所以很难将它复述出来。我想没有人能够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梦。他的眼睛听不见声音,他的耳朵看不见东西,他的手品尝不到味道,他的舌头理解不了思想,那么他如何用心来复述我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