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霄汉禁不住老泪纵横,手脚多年病痛,愈发严重,本已经放弃了希望,不再奢望自己还能有站起来的一天,只能每天被人抬来抬去的等死。
可是今天……
他站起来了!
麻木,疼痛,并且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着力而虚弱的疯狂抖动,但真的就是站起来了。
那种感觉……
如获新生!
站了一会便支撑不住,晃了两下,却依然坚持不想做下,很快就一个趔趄,险些倒下去。
还好冷凝双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爷爷,这药有效吗?”
“有效!有效!乖孙女,爷爷这老伤让你费心了……不过你说这是萧家的小子萧云弄的药?”
冷凝双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满脸气愤。
一五一十的将整个过程对冷霄汉讲了,临了还补了一句:“我饶不了他!”
冷霄汉哭笑不得,私心作祟的劝解道:“一个膏粱子弟突然有了本钱,自然会变得更加狂妄一些,不过是孩子心性,倒也不用惩罚。”
“爷爷是怕他不给药?”
“这……”
冷霄汉被说出心事,难免尴尬。
“放心,我讨来药,再打!”
说着,冷凝双就气鼓鼓的冲出去了。
那些家丁一看,便也同样跟了出去,于是路上变成了浩浩荡荡,吓得周围百姓和权贵纷纷避让。
有些公子正高高兴兴的准备出街游荡,结果看到她这一队人马,立即灰溜溜的躲进胡同里去了。
……
李国辅府邸门庭若市。
萧云远远看着,苦笑一声说道:“还以为老爷子是搭了人情,让我单独拜访,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人。”
他转过头问道:“不是说品评的日子还没有到吗?怎么有这么多的人?”
上官晴儿想了一下,而后突然说道:“不会是预先审评吧?倒是有许多大中正喜欢私设评谈,到了正日子只需要把品评提交上去即可,之前没听说李国辅也喜欢这么弄啊……”
萧云皱了下眉头,低声道:“事出有异必有妖,看来要打听一下了。”
没有直接登门递拜帖,而是先找到附近一家茶社,坐在街边跟附近居民打听了一阵。
两盏茶的功夫,就真的让他打听到了一件事。
萧云心中有了判断,这才向李国辅府邸走了过去。
各方贵公子见到萧云,眼中化不开的都是一股子鄙夷神色。
“哟,这不是萧云萧大少爷吗?听说你之前差点病死,这么快就好了?可惜了!能出来走动了?不过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勾栏瓦舍可不在这个方向!”
萧云没有停下,权当做没有听到。
“哟?怎么装聋啊?还是真聋了?莫非这一场病下来,耳聋眼瞎了?”
萧云却依旧不理,自顾自的走着。
上官晴儿皱着眉头,心中不忿,小声说道:“云少,听说你每次见了这赵公子都会吵上几句,有时候还大打出手,都闹到朝堂上去过,怎么这次你却无动于衷?莫非转了性?”
萧云余光扫了那人一眼。
这位赵公子,一身装扮极尽奢华,身上光是玉佩就挂了不下七八件,叮叮当当好似个杂货铺。
他心中腹诽,这就是萧云曾经的敌人?也太不上台面了!
想要看一个人的层次,看他的敌人就行。
赵公子这样的敌人,可配不上自己。
他冷哼一声说道:“这种货色,我看他一眼,都算我输了。”
赵公子见萧云对他熟视无睹,心中恼火,直接冲过来拦在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大声吼道:“你他娘是不是聋了?小爷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是吧?!”
萧云此时才抬起头来,目光却并没有看他,反而是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然后苦笑一声,伸手扣了扣自己的耳朵。
“晴儿啊,你有没有听到狗叫?我怎么听到有恶狗狂吠,吵得人心焦,也不知道它主人是如何管教的,这种恶狗应该直接打死,烹了吃肉才对。”
一句话把赵公子气的脸色忽明忽暗,一会黑一会白。
“你敢骂人?!”
说着就要伸手去抓萧云的衣襟。
却见上官晴儿先一步到了萧云面前,伸手一抓,便抓住赵公子手掌,再往自己怀里一带,赵公子重心失衡,身子前倾,中门大开,就在他马上就要扑到上官晴儿身上的时候……
她猛地一脚锥心!正贯在赵公子胸口之上。
就只见赵公子连颤呼都发不出来,喉咙里嚯的一声响,整个人便倒飞而出,摔在地上半天回不过气来。
打人了?!
一群人满脸惊愕的看着他们。
这上官晴儿一句话不说就动手打人,怕是有些过了。
可就在此时,上官晴儿却满脸羞愤,做西子捧心状,悲愤欲绝的喊道:“登徒子!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竟往姑娘家怀里扑?!”
哗!
一众哗然。
这……这女人可够贼的啊!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没想到上官晴儿竟弄来这么一出。
方才大家确实是看到赵公子往她的怀里扑,这难道不是因为两人拉扯?而是因为赵公子见色起意?
嗯!说不准!
这赵公子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没少做,如今撞见这么一位身材异常高挑的女子,兴许是见猎心喜,想占对方便宜。
当然,看出来的人也不少,懂的人也挺多,方才明明是上官晴儿自己把对方拉向自己,再一脚踹出去的,如今却恶人先告状。
不过……秦国对女子名节极为看重,这赵公子只怕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了。
萧云也愣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上官晴儿,正赶上她转过头看向自己,并且……还冲自己偷偷使了个俏皮的眼色……
萧云眼角立即抽动了起来。
看来这个娘们,还是挺聪明的吗,打了人还占着理,未来还是有培养价值的!
此时的上官晴儿对自己方才的表现不以为意,反倒是好奇问道:“哪有恶狗这种说法?不都是说恶犬吗?”
萧云哈哈一笑,见对方如此淡定从容,心中更是赞许。
“他是狗,哪配当犬?”
上官晴儿立即问道:“犬和狗不是一回事吗?哪来的区别?”
其他人也都是满脸好奇,不明白这其中的分别。
而萧云却是笑而不语。
这边说起了笑,那边的赵公子却怒火中烧。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便对身边下人厉声吼道:“你们都死人呢?小爷都被打了,你们屁都不放一个?还傻站着干什么呢?都上去,给小爷杀了他们!尤其那个女人,乱刀砍死!”
下人一阵迟疑。
若说在京城当街杀人……本就是大罪,不过以赵家在京城中的地位,倒是也不怕。可是对面这萧公子可不是普通人呢,谁不知道他是萧家一根独苗?萧老爷子的唯一孙子?若真的杀了他,赵公子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但他们肯定是死定了!
可平日里赵公子淫威犹在,若是不顺他心意,自己家人都有麻烦。
没办法,几名下人只能咬着牙,拼死了冲上去,只希望对方是高手,三两下把自己给打趴下。
落一身伤,总比掉脑袋要好!
见众人冲过来,萧云眯上了眼睛,手掌垂于身侧,中指倒扣按向手腕,却按了个空。
这是他前世的习惯动作,若在前世,小臂上应该有绷簧,里面藏着一把刀!
愣了一下,萧云转动手腕,缓缓握拳。
大庭广众之下打一场,他不怕。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旁边突然走出一个翩翩公子来,大声喝道:“住手!”
赵家家丁转头看了一眼,立即就停手站到了一旁。
赵公子愣了一下,捂着胸口喊道:“这贱人方才打了我,大哥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来人正是赵家大公子。
上官晴儿的眼角抽动一下,难免有些担心。
之前那位赵公子只是赵家的庶出纨绔,只要自己占着理,打了也就打了,即便萧家不为自己出头,上官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罚。
但这位却不同。
京城赵家的嫡系长子,大公子赵凤息!
年仅二十八岁便在统理司做到了四品参事郎,可谓仕途一片光明,更是在京城世家子弟中以才气闻名,堪称诗画无双。
要是开罪了他,莫说是陪嫁地位的上官晴儿,便是连萧云都无法全身而退!
萧云看着这个突然出现,虽严词治下,却显得风轻云淡的男人,终于露出一点重视的表情。
赵凤息走到萧云与赵小公子的中间,左右看了看,便叹了口气。
“你们一个是赵家公子,一个是萧家麒麟儿,平日里打打闹闹倒也罢了,如今来李国辅家做客,却在门口打了起来,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看了笑话?如此行径与泼皮何异?还哪有一点世家子弟的端正?罢了,今日事便在此生,在此结,时候也不早,李府的门应该要开了。”
说话间,李国辅的府门还真的就打开了。
开的是正门,行出几名侍女挽盆洒水,净街洗尘,随后分站两侧,迎接门外诸多贵胄子弟。
一华服男子从门中走出,未近身先拱手,朗声道:“诸位久等了!实在是歉意之至。想必诸位此次前来皆是为了家父品评一事,还请诸位随在下入院,品评事宜稍候便告知诸位。”
出来的人相貌堂堂,三十岁上下,脸上自带七分笑,手中自有乾坤生。
萧云有些好奇,小声问道:“这是李国辅的儿子?”
上官晴儿赶忙小声说道:“李润之,李国辅最小的儿子。”
萧云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声道:“听说李国辅已经年近耄耋,这李润之看起来也就不到三十岁……李国辅的身体着实是我辈楷模啊!”
上官晴儿自然听得懂,脸上一红,啐道:“都什么时候了?云少还开这种玩笑,真是没个正形。”
“你们女人就是不懂男人的心。”
“哼!”
上官晴儿又白了他一眼,随后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赵凤息,小声说道:“这位赵大公子倒是颇有风采,方才一番言论,不偏不倚,就事论事,果然配得上公正之名。”
“怎么?你看上了?”
“啐!云少竟说胡话!”
心中暗道这时就不是强迫自己暖床的云少了?
萧云却低声正色道:“你被他的言论给骗了,这家伙才不是什么好心。”
上官晴儿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方才他表面上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我跟那位赵小公子是一个身份的?他不过就是赵家一位无关紧要的庶出纨绔,继承爵位无望,一辈子最好的结果就是任一个闲职,混过一生。我却不同,我是萧家独苗,未来可是要接老头子爵位的人。却同时被他给骂成是泼皮之流,你觉得公平?却听不到他污蔑之词,诋毁萧家之意。”
上官晴儿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样吗?
配合萧云之前的“恶狗”理论,这不就相当于把人和狗同等对待,各打五十大板?岂不是侮辱人?
上官晴儿嘟嘴道:“果然是坏人。”
萧云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叹道:“姐姐,你都多大了?能成熟点吗?”
一句话说到上官晴儿的软肋上,弄得她立即低下了头,好像在抹眼泪,但经由之前的事,萧云是不信她真的会哭。
不过就在他们的身后,一双恶毒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他们。
赵小公子咬牙切齿。
心中想着:“这次我大哥可是专门为了我写了首应景的诗,我在心中已经打好腹稿,到时候展露出来,必定会受到李国辅的赞许,而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就等着过一阵出丑吧!我必定要好好帮助你,让你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穿庭过屋。
一行几十人跟随李润之走进一个大房间中。
里面很多桌席,一人一桌,一人一席。
矮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纸张摊开,只一排黑字。
李润之笑道:“大家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家父忙完,自会召见你们。”
此时若是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怕都是傻子。
各个才子们纷纷走到桌席前坐下,家丁伴读之类,则是自觉的站到房间一旁,跟自家公子保持一定的距离。
就上官晴儿不一样,她依然是跟着萧云,站在他的身边,看起来鹤立鸡群,极为醒目。
萧云也没有把她撵走,而是低头看向纸面上的问题。
“狗与犬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