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课,杜萌也一直没有回头。
她没有听清他的名字,没看见他的脸,甚至整堂课的过程里,对方开口的次数都十分少。可心内却因着那把男声生出一种奇异的情绪,如同种在土里被土壤阳光和雨水滋润的种子,颤巍巍地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
连她自己都很奇怪,只不过是个从前没见过的陌生人而已,怎么忽然感触这么多?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很快就结束了。收拾好桌上的书本和笔,她便十分平静地站起身,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
那群男生的动作比她要快,只是下楼时打打闹闹地谈笑,她稍一加快脚步便超过了他们。走出去不远,杜萌就感觉身后隐约有道视线追随着自己。她借着低头摸手机的工夫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倒是人很多,却没有人在看她。
她皱了皱眉,握着手机正要拨给关陶然问她们在哪儿,还在翻号码,就听不远处依稀有人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杜萌抬起头朝发声处望去,没想到看见一个自己意料之外的人。司景臣穿着一件看起来挺帅的牛仔外套站在绿化带旁,迎上她的目光后笑得更加灿烂,引得旁边的女生频频回首。
她不觉有些头疼。
不用问就知道是关陶然的手笔。这段时间两个人这样接触了许多次,越接触越觉得司景臣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但也是接触越多,她越觉得自己对这种类型大抵真的不来电。
尽管如此,杜萌还是打起精神,带了一点礼貌的笑容,快步朝他走去:“抱歉,不知道你来了。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
杜萌从小到大当了十多年的班长,也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死板僵硬的性子。小学的时候在老师的指挥下抓纪律抓劳动抓作业,不知道用这张脸吓哭了多少小朋友,连妈妈那个时候都抱着她叹气。大学时稍稍改善了一些,在外人面前表情丰富了许多,但也仅针对于关陶然之类的熟人。至于司景臣,纯粹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她瞥了一眼身旁笑得春暖花开的男生,面对这么一张脸,大概大多数审美正常的女生都没办法冷下脸来,对他冷言冷语令行禁止吧。
挡不过美人计的杜萌暗自叹了口气。
“嗯,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惊喜,有点小失落。”
即使话里说得很失落,光看表情,他明明是在苦肉计博同情嘛。况且这样一招用了这么多次,即便最初感觉有点突然,次数一多,不要说喜,连惊都没了。
杜萌抿抿唇,浅浅地扯了下唇角,算是笑:“是有点吃惊。”
是吃惊不是惊喜,一个字的差别对方显然听得出。他便不接话了,只是弯着唇笑,一副不管她怎么说自己都很开心的样子。
在考虑清楚以后,杜萌不是没有想过要正面地光明正大地拒绝对方,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只是每每都没有适合的时机。再加上关陶然不住地推波助澜,就算她想好了措辞做好了准备,最终也会被挪揄得说不出来。
除此之外就是司景臣自己,不管她做了多少次心理准备,在他有意无意的装傻和打太极下都会被消弭得无影无踪。
久而久之,她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这件事迟早还是得说清楚。
她抿着唇,此时正是午间用餐高峰期,两个人虽然是逆流朝校外走去,也不免受到许多人的注目。早在大三杜萌就已经退掉了所有社团,除开每个学期期末领一次奖学金以外,她自觉自己在Y大熟人不多也不太出名,没想到一路过来还是有好些人同她打招呼。
打招呼就算了,还要拿暧昧兮兮的目光往她身旁的司景臣身上看。偏偏司景臣一脸笑容,不承认也不否认,她介绍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前者像欲盖弥彰,后者像心里有鬼。弄得杜萌最后也急起来了,没忍住小瞪了他一眼,干脆不理跃跃欲试还要扑上来的“熟人”们,加快步子几乎小跑出了校门。
司景臣在身后追了几步,原本就在笑,追上来以后笑得更加灿烂,也不知道他没头没脑地在高兴什么。
杜萌这样的性格也被弄得有点生气,她平时就板着张脸,此时更加面无表情。两个人维持着这样一种僵硬的气氛一前一后进了饭店,直到站在包厢门口都还没有和解的意思。
以至于原本兴致很高的关陶然看见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都有几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思。
今天这场是个关陶然做东,朋友间的小聚。包厢里坐着的几个人互相都很熟。杜萌平时不怎么来这种场合,如果之前接她的是关陶然,她说不定来也不会来,直接去食堂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关陶然才会让司景臣去找她。
杜萌的社交技能初始天赋低,后天点的技能点更低。就算关陶然嘴皮子再溜社交手腕再硬,轮番介绍加数次碰壁冷场过后,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便只剩下司景臣一个人。
眼看好友丢给自己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被丁子晗等人拽去打麻将就不理这边了,她瞄了瞄窝在自己身边孜孜不倦撬冰山的家伙,忍不住头疼起来。
她之前还不知道,他原来也有腹黑的时候。
“你饿么?他们还得玩一会儿,要不我先帮你点一些吃的?或者我们两个出去转转?”
关陶然和她那群好基友都是一个脾气,见面不吃饭,吃饭先打牌,就算饿得半死,场子上没一个小时半小时也下不来。杜萌不想接话,可他一双眼睛在灯光底下亮闪闪地流光溢彩,好似华美耀目的宝石,湿漉漉地像要看到她心底去,简直让人不忍心不理他。
房间里五个男生中就数他长得最好,气质也好。他这么一笑,除开沙发另一端状似在玩手机的女生看得有点呆,连坐在牌桌边的丁子晗也有意无意地朝这里投来注视。
不止杜萌注意到了,司景臣本人都发现了。
也许是察觉了她的目光,他眨巴眨巴眼睛,忽而凑近一点。温热的气息明明隔得很远,却好似要喷到她脸上。杜萌有种被烫到的感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这样就罢了,司景臣还用一种很无辜的口气悄声问她:“她是不是在看我?”
“……。”
他一眨眼,长长的睫毛就像蝴蝶翅膀般扇了扇。杜萌明知自己没有对他心动,可还是忍不住因为这般的美色心颤了颤,“不知道。”
坦白说两个人的距离并不特别很近,只是她没有跟男生接触的前例,对方一靠近就很紧张。没有得到期望中的表现,司景臣显然有几分失落,他也明白自己再往前她就要生气了,往后一退回到原处,很是有些挫败:“可是我不喜欢她,我喜欢你。”
“……。”
不管之前听没听过,不管心里有没有铺垫,毫无准备之下听见这么一句话,只差明确把“我不喜欢你”这几个大字甩到对方脸上的杜萌不免也有些心跳。比起前面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沉默,这次她是真的语塞。
等不到她的回答,面前的男生脸上有些沮丧。可他只是短暂地消沉了片刻,很快便打起精神,继续回到之前兴致勃勃问她要吃什么的状态里。
杜萌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事情。幸好司景臣有时跟游戏里那个家伙一样,拥有一个不管受打击多少次,永远都可以满血复活的技能。
两个人保持着一个兴致勃勃地问,一个干巴巴地答的状况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玩够了的关陶然总算想起来收手来拯救她。一群人风风火火从牌桌前扫荡回饭桌边,这里的上菜速度很快,菜一上酒也上了,酒一上,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女们就有些坐不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然后,不会喝酒的杜萌就准备扑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