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萌觉得自己绝壁是招惹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大号一上线就被人杀，怎么解释都没人信。论坛上的帖子她前几天看了一眼没空说话，结果直到现在也没消停。更不要说不管大小号都能碰上奇葩。
在半路上杀她的很明显就是之前破碎如蝶一伙人，虽然她根本猜不透只不过是件几十金的小装备，对方何必动刀子。
东走西顾来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她把话发过去以后十几秒，他便如天神降临般十分牛逼哄哄地出现在她面前。
任何游戏不缺少愿意在网络世界里一掷千金弄装备买时装找存在感的土豪，即便是一毛钱都不想投的平民玩家，通过活动和努力刷本倒卖也能整出一身还过得去的装备。杜萌还是第一次见到从内到外这么“表里不一”的玩家。
从远处狂奔过来的道士骑着一只折合RMB400的金貔貅，背后顶着一对至少800RMB才能堆出来的烧红大鸡翅，穿着的游戏刚上架的最新时装。而他顶在头上的金色ID也显而易见地显示这厮还买了会员，还没走近便觉一股土豪之气扑面而来。
杜萌险些惊呆，难道自己不知不觉走了小言路子随手捡个师父都能遇上游戏里的大土豪？她甚至没忍住破了自己一贯的习惯，在对方咻地一下奔到她面前还没站定开口时就以挺尸状态点开他的人物面板看装备——
……蓝后她就后悔了。
彼时东走西顾还没开口，前几秒还在叫嚣让她把橙装扔出来的破碎如蝶没搞懂现在的情况，也摸不着她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的关系，沉默了几秒，大抵也是在打量他的装备。
杜萌也沉默了几秒，在默默地把自己掉下来的下巴扶上去之前，她甚至想自己要不要现在就装出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样子，面对自己这个还没认到手的师父就因为自己的关系被人给杀了？
虽然他满级了但是她还是怕他被杀呀……
来不及把划清界限的话打出来，便看坐在貔貅上的男人吹了口气收起坐骑，平平地立在她面前。
游戏的建模做得十分逼真，站她面前的道士一张脸五官端正，比起其余几种脸型，这种最寻常。此时衬着背后流光溢彩的大鸡翅和身上的时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丑，只是觉得不适合。
[附近]东走西顾：徒弟，你怎么被人杀了。
[附近]破碎如蝶：？？
[附近]我不忙：……
此时此刻杜萌心内还怀有一丁点侥幸，实在是脚的这个世界对她不好这么惨痛。
而且就算是她接触玩家少，也能看出光从外观来说面前这个满级道士简直牛逼哄哄一般平民玩家拍马都追不上，所以他身上那身装备应该是个意外吧是吧，他仓库里肯定还有一套锻造满镶嵌最棒属性最好最难出的神级满级套装吧是吧……
杜萌泪流满面抢在他再次开口前敲了一句密语发过去。
[悄悄话]你对东走西顾说：师父，小心他们突然开红。
[悄悄话]东走西顾对你说：？？
[悄悄话]东走西顾对你说：为什么要怕。
[附近]东走西顾：想打架？我是她师父。
[悄悄话]你对东走西顾说：……
为了顾及对方的面子，她特意用了侧面提醒的口气，没料他不但完全不领情，还十分不客气地直接切换战斗模式，一点都不担心在这种地方开红。
《天涯》在郊外开红会累积罪恶值，欺负等级越小的号罪恶值就越多。洗掉罪恶值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挂满多久多久，一种买超贵的洗白卡缩短时间或者直接洗掉一定点数。对小号的保护也分情况，像杜萌这样的完全是他们在商城买了道具强制杀人。
不过只要她一直在地上不起来他们也没办法，比起这个，杜萌更在意的是——
就算已经满级，可是作为一个只能召宝宝而且穿着一套属性一般50级装备的道士，在对方开口之前直接挑衅式地用同样道具手段秒掉他们队伍里等级最低的小号，而且做出挑衅动作这样真的好嘛？？！
那边已经直接烧红眼了好嘛！
[悄悄话]你对东走西顾说：……师父快点换装备啊！他们人太多了！五打一会死的！
[附近]东走西顾：？
[附近]东走西顾：换什么装备，我就这一套。
[附近]破碎如蝶：……！
[悄悄话]你对东走西顾说：……
救命这个家伙真的不是买号的新手吗！？连切频道回悄悄话都不会，这种话大大咧咧地打出来，他难道没看见对面已经完全狂暴了！
眼看画面中一道接一道的技能光如同烟花般争先恐后此起彼伏地响起，画面仍旧黑白一片的杜萌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脸。
——她忽然觉得，之前自以为新找个师父就能甩掉之前的阴影跟从前道别开始新篇章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这个分明比之前那个还要蠢。
而且一脸浩然正气，让人无法指责他的蠢，偏偏他真的很蠢。
然而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倒下，道士的血量跟宝宝有关，东走西顾在技能光闪出来那刻手速奇快地召了一群宝宝围在身边，把攻击分走后又秒回三分之二的血站在原地屹立不倒。
趁着对方的攻击被宝宝分走没有波及自己时，他甚至有精力不紧不慢地打字，连攻击技能都懒得再放一个——
[附近]东走西顾：啧，你们才五个人？
[悄悄话]东走西顾对你说：人太多了徒弟我们快点下线吧半个小时以后洛阳城集合白白。
[悄悄话]你对东走西顾说：……
面前神情严肃面色端凝的男人她收到这句话后的第二秒化作一道白光猛然消失在眼前，只留下还趴在地上躺尸的杜萌目瞪口呆地和其余人面面相觑，此时此刻她心内惟有一句话可以概括现在的心情——
……她高估自己了这一刻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个小时后还要重新上线去洛阳城么？
……绝不。
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也不能将体内躁动的荷尔蒙瞬间压制下去，相反当看见围在场边不断喝彩大气的女生时变得愈发糟糕难辨。
直到此时，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这次盗号，真的再也不出现了。
面无表情的男生用力将球扣向篮框，力道太猛失了准头，球在篮框上一磕，没进。场边上稀稀拉拉响起一阵遗憾的议论，大多是女生的声音。球被反弹到场外，他勾着头过去捡，无视离自己不远处小小的吸气声和殷切的注视，抱着球就往回跑。
不料跑了没几步，忽然听见一个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再一抬头，便看见一张很是有些眼熟，并且伴随着某些不太妙的记忆一同浮现在眼前的脸，对方正用十分热烈和其余女生无二的目光注视着他——他下意识就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的顾衍心里的情绪是，如果可以，他半点不想沾到和那人有关的人和事。
尤其这个看起来跟她关系十分不错的女生。
盗号事件过后，工会里有人说还看见她上线了两次，但有了之前那次盗号的人假装自己是主人骗钱的事情发生后，即便看见那个号在线，他们也没有轻易相信。
后来果然就没见过她上线了。
游戏里的感情的确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是一组游戏数据而已，那个人反应那么慢，不会一看被盗号了，就干脆连找回都不弄，直接A掉懒得玩了吧？
他并不是没遇到过那种一声招呼不到，下线以后就再没出现的人，却只是觉得，她应该不同。
至于是哪里不同……
眉头微蹙的男生并未察觉自己敲着桌面的手不经意地停了，对面的女生却以为是自己的话题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脸上笑容更大了：“诶，你也玩这个游戏么？你在哪个区？我跟杜萌在一个区，她之前不玩游戏，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她，不过她最近玩得比较少。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来，或者我们换区？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们等级都不高，尤其是杜萌，她才三十多级，换个区一起练，很快就能上去的嘛。”
被对方话里提到的名字扯得心脏微微一跳，回忆起某些不太妙的往事，连带着这场在基友怂恿下被迫答应的小聚也令他有些焦躁起来。
他略皱了皱眉，口气不太好地嗯了一声，随口问：“你们在哪个区。”
女生以为他是默许的意思，一时情绪更加高涨起来，也不在意他稍显冷淡的反应：“我们在空山月影，你要一起么？”
他眉心莫名一跳。“你之前说，你们多少级了。”
“我六十多级，杜萌只有三十多级，她玩得比较少，我让她拜师带她她还不要，自己找了一个，结果好长时间还是这么多级，慢死了。诶，你也在这个区么？”
“……。”
神情沉静的男生抿了抿唇，光从外表看半点都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他端起桌上瓷白的茶杯啜了一小口，看见自己的手指映着剔透的杯身，不知怎么想起那人之前瞥见自己和小时候截然不同的肤色时略显诧异和纠结的眼色。面上却十分冷静，好似若无其事般问：“她怎么最近不玩了？”
“好像是被盗号了吧，我让她去找回，结果她说一上线就被杀，干脆不玩了。你玩的什么职业呀，下次我们一起刷本吧~”
内心已经激动到嗷嗷叫，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若无其事。许多条相同点忽然在一夕之间联系起来，夹杂着从前零零碎碎从朋友口中听到对那个人的评价猛然炸开——
他垂下眼皮，眸光淡淡地凝在杯中上下浮沉的茶叶上，看似极其沉稳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玩剑客的，你们的ID是什么，回去加好友。”
对面的女生粲然一笑。“我叫陶然悠悠，我玩法师的。她玩剑客的呀，好像叫……叫我不萌吧，起个名字都蠢死了还偏偏不用我帮她取的。那你什么时候上线呀？你叫什么名字？”
“……。”
话音未落，她便看见面前那个整个下午都沉寂非常，甚至认识他以来就一直十分严肃黑脸示人的男生忽然勾起唇笑了一下——那秒钟她脚的自己看到春天第一缕阳光房突破云层融掉水面上的后冰，清澈的泉水倏忽涌动出来，叮叮咚咚如同乐曲般奔涌而下，妈呀她心脏都不跳了！
……这秒钟她觉得就算对方除了一张脸以外，其他地方都平平无奇也没关系。
只要有了这张脸，妈呀就算不谈恋爱搬回家自己时常看得到的地方供着都好呀！
虽然布吉岛坐在对面的男神为神马忽然露出了“迷の微笑”，也拦不住关陶然此时此刻热血沸腾嗷嗷叫的心情。她鸡冻得手都在打抖，抖着两个爪子在桌面底下手速飞快地给对方发微信，顺便附上一张桌底偷拍图——
【To杜小萌：嘤嘤嘤我男神帅炸了简直！我脚的他一点都不控我这种类型看在你们老同学的份上杜小萌你快点来搞定他啊！妈呀要是我天天都能看见男神，让我请你吃一辈子饭我都不介意啊嗷嗷嗷！[照片]】
【Form杜小萌：……就算在桌底偷拍，拍照的时候能不对着人家的裤裆么？】
……屏幕这头的杜萌扶着额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万万不会想到，自己就在几分钟前，“被”，面，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