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饭店就收到兄长的短信，问她在干嘛。她看了眼时间，现在刚好六点整，不吃饭还能干嘛？略纠结地回了条“在吃饭”，大抵是脸上的神色太过苦大仇深，对面的司景臣目光自她头顶上轻飘飘地扫过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弯唇笑了一下。
杜萌略觉诧异，低头检查没发现什么异样，看他还在笑，不禁疑惑起来：“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忽然想到我父母家养了一只猫，我妹妹很喜欢逗它。面前的食物被拿走了或者抓它去洗澡，它就会露出很有意思的表情。”
“……哦。”
司景臣的笑容像两人头顶上悬挂的水晶灯，又灿烂又耀眼。她脚的对方笑得有点碍眼，两个人的关系又没到可以让她翻白眼反唇相讥回去的地步，只好低下头摆弄手机。恰好哥哥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吃的什么？在哪儿吃的？拍给我看一下。”
杜萌：“……。”
菜还没上完，两个人之前喝了点东西微饱，所以桌上看起来还十分有序。她发了一串省略号回去，怕对方偏执症上来又不依不饶，征求过司景臣同意后才拍了一张微信发过去，附言：“这下满意了吧！”
兄长果然不说话了。
她收起手机，夹了一筷子西兰花，这边做的味道还不错。抬眼一看对面的人抿了口茶，眼底隐隐有些紧张，问她：“诶，不会是男朋友吧？”
“是我哥。”
对方的笑容果然瞬间灿烂起来。
“之前好像没听你提过啊，那他现在应该工作了吧？”
“只比我早出生一分钟而已。之前是同级，后来因为觉得学习太简单……所以现在已经毕业工作了。小时候应该就是那种很多人都觉得超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嗯，我也觉得很讨厌。”
“这么厉害呀。”
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对这个话题似乎十分好奇。由这里引申又七七八八聊了好多东西，简直要把这段时间没说的话都补上似的。司景臣一向健谈，整顿晚餐下来基本都是他主控局面，也不会让人觉得烦。
两个人吃到七点多就打道回府。学校离得很近，下了出租他一定要送她，杜萌看着对方眼底闪闪烁烁的光，想起来之前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也就没有拒绝。
逼近圣诞，这个学期都快结束了，来来往往有许多人往图书馆的方向赶。今天降温有点凉，大多数人都穿得很暖和，走在路上还有风从袖口灌进衣领。杜萌缩着脖子走了几步，听见身旁人温声问：“冷么？”
声线低沉却又柔软，像静夜里悄悄响起的萨克斯。她抬头看他，他已经很清楚她的性格，并没有冒昧解下外套，只是睁大眼看着她，眼神清澈。杜萌不知怎么记起刚刚吃饭是他聊到的猫，略抿唇笑了一下：“还好。”
“那我们走快点儿吧。”
“嗯。”
两个人加大步伐像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快。走了一半快到操场，杜萌觉得有点热，刚想说慢一点吧，凉风裹着浓浓的秋意，夹杂在过路人的说笑声中，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用“今天有点冷”这样平静和缓的口气说：“我大概下周就离开了。”
“……。”杜萌一怔，回身看他。操场周围竖着高高的路灯，错落的光落在他眼睛里，竟然显得那张脸有些失落。他不知何时站住了脚，她之前以为他只是单单准备退回朋友，没想到……
“去哪里？”
“出国呀。”司景臣想表现得洒脱一些，可惜不是很成功。操场上有人在打篮球，那头的喝彩和对话声穿过来，越发衬得他像被人抛弃的小狗般，眼神都有些可怜巴巴了。
被人用那样隐隐失落又带着期冀的目光一看，杜萌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他看起来不需要安慰，她又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半响才干干地憋出一句：“那很好呀。去哪里？未来也不回来了么。”
“大概是吧。”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不过是鼓足希望后再一次被打落地面而已。司景臣看来已经比之前释然很多，不过是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耸耸肩，一边重新往前走一边跟她解释：“之前就有计划了，这个学期才确定下来。家人暂时不会全部离开，不过陆陆续续都会移民去那边定居。地点是澳大利亚，以后如果去那边玩的话找我，免费导游哟~有漂亮妹子陪同倒贴都没问题，哈哈。”
他笑得十分开朗，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杜萌也被调动得笑起来，“喂喂，不要这样见色忘友吧。这件事陶然知道了么？”
“还没敢说，一直在酝酿，总觉得她会很生气，所以还是上飞机那天再告诉她吧。等我下次见到她，肯定已经气消了。走之前还会请大家最后聚一次，记得不要说漏嘴啦~我拜托了好几个人了呢。”
“……好。”
已经能看见宿舍的大门，只有五十米不到的距离了。她莫名心情复杂，面前这个笑容毫无阴霾的家伙是真的已经释然，或者真的已经想通了吧。这个时候说拒绝跟谢谢都显得很多余，什么也不说，才是最好的道别吧？
她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只是有些难过。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个地方，这条路，这个路灯底下，没想到才这么久，就已经要说再见了。
似乎回忆起同样的画面，司景臣也笑了，摸着后脑勺有些害羞：“说起来时间过得好快，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知道我躲在路灯底下紧张了好久，才鼓足勇气打给你。后来看到你下来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嗷女神！终于见到女神了~此生无憾~”
他状似荡漾地捧着心，故意做得很夸张。本来奔涌着说不定还能酝酿酝酿情绪挤几滴眼泪出来，最后被对方弄得神马情绪没有了，杜萌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瞬间被人魂穿了。
她的表情实在太僵硬，司景臣捧了一会儿见她不理，摸摸下巴，爽朗地笑起来。
“好啦，不管怎样，我肯定过了好久好久好久都会记得，当年我在某市某大学追了一个女生，嗯她一直没有答应我。她叫杜萌。我那个时候很喜欢她，现在也很喜欢她，肯定后来也很喜欢。我们会成为很久的朋友，一直到我不记得或者是有了更加更加更加喜欢的女生。我还会记得有天我最后一次送她到宿舍楼下，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路灯底下，她连哭都没有哭QAQ但是抱了我一下~”
说到这里他张开双臂挤眉弄眼地示意“快来呀快来抱我呀”。杜萌很想糊他一脸，犹豫再犹豫——把心一横还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除了哥哥跟爸爸以外的初抱啊混蛋……
可是忽然就安下心来了。
“嗯，她抱了我几分钟，听我说了很多话，也许没有很多……总之我们进行了一个完美的道别，也许作为好朋友，也许我那秒钟还在心里幻想了一下‘怀里的是窝女朋友女朋友’这种事。但无论如何，我非常开心遇到她和喜欢她。因为她真的是个很棒的姑娘。”
耳边是男生温热渐渐熟悉的气息，柔和轻缓的声音，目光所及处是宿舍大楼前的灯光。闪烁的光线不知怎么糊到了一起，变成一片绚烂的光影，闪闪烁烁，像年少时田野中的萤火虫。
她觉得有些失落，也有点小遗憾，但并不后悔。即使重来一次，即使明知道假如答应这个家伙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却还是会按现在的路走下去。司景臣本人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脑中隐约出现一个名字又很快被抹去，她只觉得视野模糊以后再度清晰。
喂喂时间差不多了吧，这家伙还想抱到什么时候？
她正准备松手说话，视野里有个状似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她眯了眯眼还没看清，搂着她那厮忽然嘿嘿笑了一声，在她耳边飞快说了一句话，然后低下头更快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像火烧屁股似的跳开几步，一边挥手“嗷嗷我什么都没做啊再贱”，一边扭头跟只兔子样的向着来路迅速逃生了。
杜萌：“……。”
这个时候她应该感动还是生气？
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还没有一秒钟，她还情绪复杂没有平息下来，从最初开始一直忽视的树荫底下，忽然冒出来一个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略扬起下巴神色冷静地走出来。
橘色的路灯光线打在他脸上，那个熟悉的脸，那个熟悉的表情，那个熟悉的眼神——
他目光落在她额上，点赞似的停了停，明明面无表情没笑却偏偏要笑两声：“呵呵。”
杜萌：“……。”
“桌子上有两副碗筷，如果是你舍友，她放筷子永远是横放不是竖放。原来你偷着交男朋友了没告诉我么，呵呵。”
“……。”
……哥你是我亲哥啊！救命原来短信根本只是踩点为了铺垫最后的突然袭击么？！
瞥着对面人的神色，杜萌缩起脆弱的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她隐隐觉得这次真的要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