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楼之禛惜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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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回到贾家,已是十一月,偏因王夫人生日之故,所以亦是分外热闹,又请了戏班子唱戏取笑。

这一大笔银钱出去,王夫人自是十分心疼,不免暗恨贾母。

面对着寿宴上各人眼色目光,凤姐儿只是浅笑,眉挽柳叶,神凝三角,凤穿牡丹大红宫缎狐皮褙子,桃红百子缂丝银鼠皮裙,更见她大家闺秀豪门贵妇的雍容风采,直是压倒众人。

那尤二姐一旁伺候,因侧室之故,早已没了穿红的资格,便是先前在花枝巷子里穿的大红衣裳,也都在进了贾家的时候,叫贾母吩咐人料理了出去,因此一身松花色服饰,虽春色可知,却无丝毫大家风度。

凤姐儿此时已不耐热闹,便借故出去,不想才转过了长廊,却见着不远处梅花树下贾链和秋桐的打情骂俏,便站住了脚冷眼旁观,心中的痛,都已散去。

宝钗却是可巧跟了出来,忙上前亲热地抓起了凤姐儿的手,笑道:“我哥哥才从外面回来,得了最好的胭脂和绸缎,回头就命丫头给嫂子送去。”

冷眼看着宝钗,凤姐儿却堆满了笑,道:“我不过就是烧糊了的卷子罢了,没的叫人唾弃,还要什么好胭脂好绸缎呢!前儿你送的也是无用的,若宝姑娘果然有心,倒不如送了给新二奶奶和秋桐姑娘擦,也好叫二爷见了喜欢。”

宝钗一怔,她原本是想以此来使凤姐儿大闹,未曾料及素日里拈酸吃醋的凤姐儿竟如此不在意。

黛玉正换了衣裳出来,才笑道:“我只道宝姐姐如今还是监察呢,倒是有工夫到这里来的。”

那凤姐儿虽然仍旧雍容华贵,但是却未施脂粉,只有一点胭脂揉在唇上,更显得素丽如梅。

宝钗暗自惊异地看着黛玉和凤姐儿越发清灵的容姿,如今才发现素日里病怏怏的凤姐儿气色竟好了许多,她也知凤姐儿原本不和自己好,便借口寿宴有事情料理复又进去。

那贾琏原是极机灵的,听了声音便看了过来,见到凤姐儿如此,面上亦不免有些得意之色。

黛玉轻叹一声,挽着凤姐儿的手笑道:“咱们在佛寺里住了两日,还没陪着老祖宗说说话呢!”

凤姐儿点头,姐儿俩到了贾母房里,却见宝琴湘云和三春都在。

原来贾母借口身上不自在,又见姑娘们也都无心,因此就到里面歇息来了,外面一概大小事故自有王夫人和宝钗料理。

那宝钗八面玲珑,多少诰命贵妇都赞不绝口的。

大家才寒暄了几句,就见藕官擎着一枝红梅花笑吟吟地进来。

众姐妹见红瓣簇簇,鲜润如玉,扑鼻一阵寒香,霎时溢满屋子,便都笑道:“好俊梅花!哪里来的?”

藕官笑道:“才过了栊翠庵,妙玉师父就送了我一枝!我一个丫头,也没什么福气,就送来给老太太插瓶。”

喜得贾母笑道:“到底是跟着玉儿的,虽是个丫头,却也是个好孩子,连一枝花儿也能想到我这老婆子。”

黛玉抿嘴笑道:“老祖宗要是夸呢就单夸我,可别借着藕官来说,猛然一听,倒是夸了藕官了。”

藕官笑道:“没了姑娘调理,如何能有孝顺老太太的藕官?可见还是姑娘的功劳。只不过,老太太,我们这姑娘身边跟着紫鹃姑奶奶,管得紧着呢,老太太要是念着藕官孝顺,就赏藕官一点子酒吃,也醉一回!”

惹得姐妹们都笑了起来,道:“这丫头淘气!”众人都细细赏玩了一会梅花。

贾母忽然漫不经心地问湘云道:“如今姐妹们也都大了,怎么我恍惚听说你叔叔婶婶给你退亲了?”

湘云登时红了眼眶,伏在贾母怀里呜咽了半日。

贾母长叹了一声,神色萧索,眉梢皆是愁意,喃喃地道:“你们女孩儿家,就算是志气比天大,可也不能一辈子这么着,有了个好人家,也就好过一些。我这老婆子也不求什么,只求你们平安罢了。你姐妹都是好的,唯独你,实在是傻,只受着调唆就由着你叔叔婶婶退亲,你也不来跟我这老婆子说一声。”

姐妹也都沉默无言,凤姐儿和探春上前劝解道:“老太太且别操心着咱们小孩儿家,倒是保养自己身子要紧。”

贾母摆了摆手,道:“我也没什么好保养的,年纪大了,骨头散了,身子自然是跟着弱的。”

说着紧紧瞅着黛玉一会,黛玉心中会意,走到了贾母跟前的小暖杌子上坐下,轻轻地靠在贾母腿上,手也握住了湘云的手。

“姥姥放心,玉儿虽没什么本事,却好歹还有依靠,自能护着云丫头周全的。”

目光忽而看向了湘云,神色间温柔无限,道:“云丫头,多少事情都是要自己心里有数的,你的心意我亦明白,只是,终究做主的是你自己。老太太护得你一时,却是护不得你一世,你可要自己拿定了主意!”

贾母一旁看着湘云点头,湘云心中本存着一段心事,登时红了脸,随即瞅着梅花呆呆出神。

正在这时,王夫人忽然和尤氏宝钗匆匆而至,面色有些惊疑不定,低低地道:“江南的甄家忽然抄了家了。”

贾母面色陡然煞白,颤巍巍地道:“什么时候的时候?怎么没一点子影儿?”

尤氏叹道:“如今皇上龙威难测,自登基之后便强逼着官员吐出银钱,谁也指不定下个是谁。那甄家此时,家里上下几百口人都入了册子,下人官卖,主子三四十口子都要押解到京里治罪。”

贾母心中一沉,自然想到了如今如繁花着锦的贾家,亦极不自在的。

心思沉淀处,忽而想起了甄家比宝玉小了一岁的哥儿宝玉,忙问下落如何。

王夫人道:“也是成丁的哥儿,自然也押解进京里了。几个婆子来,一个个慌慌张张,气色不成气色的。”

贾母心中更是沉甸甸的,凝眸看着王夫人,缓缓地道:“城门起火,殃及池鱼,素日世交,咱们家是摆脱不了的瓜葛,只是官宦人家,就是没瓜葛,亦怕惹了是非,若是你替宝玉着想,还是远着一些罢。”

黛玉听了心中轻叹,探春是管家人,自然明白甄家前儿就悄悄送了好些东西来给王夫人收着,因此便上前道:“老太太说的极是,犯罪了的人家,自有朝廷处置,当今皇上仁义,自不会随意惩治无辜,只是素日世交,若是为了成全一时的情义,明知故犯,又或是藏匿什么东西,势必要搭上一家子前途,可谓是得不偿失了。”

王夫人和宝钗面色登时一变,有些阴郁之色。

贾母却是长叹了一声,道:“三丫头如今管家,自然虑得极周全。这也是前车之鉴,好歹留心,也保全了咱们这一大家子老小,可千万别贪图了一点子的利益,就招惹了他们家,白给他人留下了罪名儿。再说了,”

说着紧紧瞅着王夫人和宝钗,温暖的目光中,竟如刀剑一般锋锐,缓缓地道:“咱们家虽有娘娘,可是娘娘是内宫女眷,不能从政,再者,依靠裙带始终不能长久,若出了一点子事故,谁能保全谁呢?甄家案子不发落,你们就不能肆意做主,落了话柄,可不是小事情。”

王夫人唯唯诺诺答应了,心中却颇不以为然,便急急告辞了出去。

黛玉和贾母相顾长叹了一声,亦有些哀戚之色,和探春都是心中知道王夫人必定贪图了甄家的财物。

姐妹们都不明白,亦是无言以对,倒是贾母咬紧了牙关一会,含泪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到底都是养了一些什么东西啊!因果报应,因果报应,时候不到,一旦到了,如何自处?”

宝琴和湘云三春都是心中自有心事,听了这话,不由得都痴了。

宝玉忽然披着大斗篷进来,抖落了身上的积雪,笑道:“外头好大一场雪,就是去年也不及今日大呢!”

黛玉听了,想起城外佃户百姓,如此风雪?可又如去年那般背井离乡?

可曾穿得暖和,吃得饱足?

贾母探春早知贾家必败无疑,却又有心力挽狂澜,可是力能使在何处?

朽木难雕,她又怎能忍心看着贾家如甄家一般被雍正所治?

可是,这块朽木啊,连贾母的教诲亦不肯放在心中,自己一介弱女,岂不是讨了没趣?

本自绽放了的梅花忽然飘零了几片花瓣,落在膝头,殷红似血,这是对甄家的哀叹?还是对贾家的忧心?

她并非冷心冷情,只是她过于分明,自始至终,四哥才是她心头之重。

宽恕是福,她亦明白,虽然贾家如此,虽然薛家如此,她亦不能冷眼旁观看着唯一的亲戚家亦如这花瓣一般凋零,可是她不能乱了他的心,不能乱了,他治国之道。

冷心也好,冷情也罢,区区一己之私,岂能比得他的天下大任。

蛀虫不除,终将倒塌,不杀鸡儆猴,何以安民心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