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来吧。”
如圣旨一般的召唤,让电话这边的方东凌一愣。他原本估摸至少得忏悔上几个小时才能消掉她心里的委屈和怨气,却不料话才起个头她就答应了。这完全不像她的作风,他知道呆会儿见面一定还有但书。
尽管如此,他仍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病房。刚进门时,首先遇上原希雅的目光,丫笑得别有深意地说,“方东凌,乃自求多福吧,能帮的我们可都帮了。”
方东凌再看边上的莫冠尘几人,均是如出一辙的表情,唯独兰斯摇头表示“我和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要不你们聊,我们这些电灯泡就自动消失去?”莫冠尘边说边作势往外走。
“不用,你们都留下来给我作个见证。”宇文捷目光移向方东凌,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
什么见证?房里两个男人都有疑问,除宇文捷之外的四个女人则都保持着别有深意的微笑。
方东凌走近床边,先是看着一宇文捷,再迟疑地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小婴儿。
宇文捷顺着他的目光看,而后一脸平静地把襁褓中的婴儿抬高到他胸前,淡淡问:“想抱一抱吗?”
方没有伸手去接,因为那婴儿太小,又白又嫩又水灵水灵的,仿佛用手一碰就会坏掉的棉花糖娃娃。特别是在对上小婴儿好奇纯真的大眼睛时,他心里忽然爬上一股陌生怪异的感觉,让他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表情古怪地和小婴儿大眼瞪小眼。
多年以后,当他回忆起来时,才明白原来这种感觉是因为怕自己身上的罪恶亵渎那份纯真。
互瞪了一会,一脸懵懂的漂亮小婴儿突然冲他咧嘴大笑,露出一排粉红色的牙龈,口水从粉嫩粉嫩的小嘴里流了出来,开始对他手舞足蹈。
他见状,本能的又退了一步,视线极不自然地从婴儿的笑脸上移到一脸无波的宇文捷脸上。病房里除了宇文捷一脸平静之外,其它人已经憋笑憋得快得内伤了。
方东凌发现小婴儿的眼睛和宇文捷的眼睛很像,只是那双当初让他疑为天使的纯真眼睛此时蒙着一层灰暗,由此他意识到,想与她和好如初还需要再接再励。
“不抱拉倒,反正以后你也没机会抱了。”宇文捷收回手,把小宝宝放在身边的枕头上,任他自己在枕上扑腾。
什么叫以后也没有机会抱?房里一众闲杂人等开始面面相觑,猜测着说话者的用意。
当事人之一方东凌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反正他也不打算抱那稚嫩的小婴儿,万一碰坏了宇文捷不找他拼命才怪。
房里有短暂的寂静,接着宇文捷冷不丁问:“姓方的,你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说得头头是道么?怎么见到我就不说了?我等着你继续解释呢。”
其实在他来之前,原希雅和莫冠尘已经将方东凌为什么没能及时赶到医院的事对她解释了一遍,包括他利用钱丽莉对他的爱慕达成对付顾清宏的事。但有些事情,她即使心里明白情有可原,也做不到心无介蒂。
东凌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了房内一干闲杂人等一眼,说:“我想和你单独谈。”
“不行。”宇文捷摇头,“他们都不是外人,而且我刚才也说了,要他们当见证,因为法律上只承认有第三方证人在场的谈判。”
于是众人恍然,敢情她这是要和方东凌谈判来着。
“谈判?”方东凌勾起嘴角,只要有谈判,就代表万事好商量。虽然她今天的举止说话都有些和他熟悉的宇文捷不一样,但这不影响他对她的志在必得。
他在床边拉了张椅子上坐下,说:“你说罢,我全部照办。”
宇文捷扯了扯唇,皮笑肉不肉地说:“凡事不要说得太满,就算你现在已经掌握了整个阴阳门,也不代表我说的你都能做到。”
“你不说,怎么断定我做不到。”他能来这里,就表示有足够的信心赢回她,也有足够的诚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愿意。
“那你先回答我,在我差点死掉的第十一天后,你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宇文捷的口气是尖锐的,目光是火辣辣的。
既然她问得这么直接,方东凌也回答得直接:“我已经处理掉所有麻烦,以后没人可以阻止我们一起,所以,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闻言,房内的闲杂人等全部自动消音,但心里同时存在一个想法:方东凌啊方东凌,你能不能在一个刚生完小孩情绪还不稳定的女人面前说话稍微委婉些?人家都还没答应原谅你,你自己就说要人家回你到你身边,天下哪有这么好康的事?
果然,宇文捷眉一挑,恶声恶气地问:“你以为我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依稀记得以前她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仅是为了反驳而反驳,但现在说出来的心境与那会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是真的想退开了。彻底离开他的世界,无关爱与不爱,只是单纯想离开。
“我知道你不是。”方东凌说:“回到我身边,你可以尽管发泄所有委屈和不满,直到你心里平衡为止。”
宇文捷淡然一笑,笑容飘忽地说:“可是怎么办呢?在方晨逸出生的那一天,我躺在产床上告诉自己,如果还能活下去的话就要离你远远的,永远不再见你。”
“不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跨步就坐上病床,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我不允许你从我身边走开,永远不!”
宇文捷任他抱着,既不推开他,也不回应他,只是继续说下去:“这句话你在玛格丽特岛已经说过了,后来不是一样让我离开?我知道这半年里发生的事都情有可原,所以我不会怪你,你也不用补偿我或是求我原谅你,以后咱们两不相欠!”
他抱紧她,除了感觉到她身体比以前柔软和孱弱外,更通过她毫无反应的躯体,感受到她心里的一片冷然。他试着用言语驱逐她心里的冰冷,“相信我,那只是例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不会有人再阻止我们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微微一笑对他说:“意外是人生在世的不可抗因素,就算你是皇帝也无法保证永远不再发生这种事,明知道这样,就不要再对我保证任何事。”
“我可以保证。”方东凌再次强调,那语气就像他就是神一般。
宇文捷语调一转,尖刻地反问:“你凭什么保证?你以为把顾清宏的势力架空了,以后就不会出现第二个顾清宏?或者是一个比他更疯狂更不可理喻的对手?如果到时你需要花十年的时间才能扳倒那个人,是不是又会选择离开我,然后再告诉我十年后补偿我失去的一切?你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失去的东西是你说补偿就补偿得回来吗?我先不说其它,有一样东西,它叫做时间,就是你倾尽一切哪怕用尽生命也不可能补回来的!”
方东凌说:“不会再有那样的人出现!所以你说的也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她被他抱在怀里,依旧没有推开他,只是语气开始咄咄逼人:“不会吗?你是认为不会再有人阻止我们,还是认定再没有人能与你抗衡?”
事实上,在方东凌心里,确定这两者都不可能再出现。他说:“你以为所有人都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专门来拆散我们?”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烧油。宇文捷闻言火大的推开他,口气变得蛮横,“就是有怎么着?如果哪天小雅对我心生爱慕非要把我据为己有,你认为她会没有能力拆散我们?”
“噗——”在场所有闲杂人等都被她的震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尤其是抱着原希雅的兰斯洛,俊脸一绷,健臂一伸就把原希雅紧紧圈在怀里宣示自己的主权。原希雅窝在他怀里,边看着被宇文捷问住了的方东凌边窃笑不已,
最后,方东凌有些气极败坏地爬梳一下头发,妥协:“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肯回到我身边。”
宇文捷不耐烦地回答:“我说了,我不想回到你身边!”
“为什么?”他脱口问。
“没为什么,只是在产房里经历了可怕的一天之后,忽然觉得生命太脆弱了。”她幽幽说,刚刚的强势彪悍劲一下子就蔫了。如果那天不是方翊在她弥留之际握着她的手一直鼓励,她真的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仅是一念之差,她就要和孩子一起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那这该死的和你跟不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关系?”他松开她,改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逼她正视她,想从她眼中探究她的真实想法。他不明白她在了解一切真相后为什么还不肯原谅他?
“因为生命太脆弱,所以我不想陪你玩危险的游戏,不行吗?”宇文捷提高了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威胁到你。”他重新抱住她。
下一秒她却猛地推开他,退开后说:“不必,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
“不可能!”方东凌骨子里的霸道蛮横劲上来了,撷住她的手就要强吻她。宇文捷怎么可能会让他得逞,左躲右闪,挣开被他撷住的双手后握拳向他胸膛招呼过去。
他再次捉住她,力道比之前更重一些,吼道:“你别想逃开我,永远别想!”
“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听见没有!”她也吼起来了,比他还大声。
眼看着两人妈将由拉扯演变成“拳脚大比拼”,房内看戏的闲杂人等终于有了旁观者的自觉。
首先是原希雅,她跳离兰斯洛的怀抱奔至床边,把枕上的小婴儿保离战场,免得大人打架小宝贝儿遭殃。
接着是莫冠尘和安远琪,她们跳到方东凌和宇文捷之间,一人拉一个将他们各自分开,再好言相劝。
莫冠尘瞪着方东凌说:“干嘛呢?阿捷还在坐月子,身体还没恢复。”
安远琪则看着宇文捷说:“阿捷你真是,想要揍方东凌就交待我们一声,包准揍得你满意,何必你亲自出手呢?”
于晓曼说:“有话好好说,干嘛要动真格呢,吓到小宝宝怎么办?”
原希雅去来了句:“不会不会,你们继续打,宝宝看着正开心呢。”说着她把小宝宝的小脸转给病床前的宇文捷和方东凌看,一边还拿着宝宝的小嫩手向两人打招呼。
还没长牙齿的小婴儿又笑了,口水直流,开始手舞足蹈,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宇文捷一看到儿子的笑脸,烦燥的心情一下子冷静了下了。她深呼吸了两口气,整理整理思绪,而后再次望向方东凌,说:“既然你那么想回到我身边,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做到我接下来要求的三件事,我就回到你身边,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自觉点别再来缠着我,直到你真正完成这几件事为止。”
方东凌理了理被她扯乱的衣裳,看着她问:“哪三件?”
“第一,解散阴阳门,从此不涉黑道。”经过了一系列发生的事,宇文捷确实反感他黑道大头目的身份。
方东凌闻言沉默,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问:“第二呢?”
“第二,收养七个十岁以下的小孩当义子,照顾他们,让他们喜欢你并且打从心眼里尊敬你。记住,是打从心眼里的喜欢和尊重,不是高压强迫下的害怕畏惧。”
“第三呢?”
顿了顿,略略思索了一会,宇文捷才又继续说:“第三,在前两件事情没有完成之前,你不能跟任何人上床,对象包括男人女人。什么时候完成这几个条件,什么时候可以来找我。但如果你违反了这三个条件中的任何一条,约定会自动取消,并且你从此不能再来骚扰我和宝宝。”
小样,前两条绝对够难你几年了吧?再来个禁欲几年,我倒要看你怎么禁!
看着方东凌一脸严肃的表情后,她郁闷的心情就一扫而空,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小鸡肚肠的小心眼女人,因为她确实带着报复的成份提出这三个条件。
方东凌隔了一会,下了决定:“好,我做到了,你再无借口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