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夺权野兽朱棣(套装1-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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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一万人对三十万人,朱棣不怕(2)

景清见跑堂的来上菜,便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没什么。”

隔壁房间里,纪纲夹着花生米喝着酒,眯着一只眼不时地趴板壁窟窿向另一个房间看。跑堂的来上菜了,同时又进来个女跑堂的,她正是险些被处死的桂儿,大难不死,如今流落在坊间。她一眼看见了纪纲在偷听隔壁动静,觉得这人不正经。

一见有人进来,纪纲又若无其事地退回桌旁坐下。桂儿把一坛子老酒放下,指着猪膀胱蒙着的坛子口,啊啊地比划着。纪纲这才知道她竟然是个哑女,也就不怎么在意她了。

纪纲皱起眉头说:“你比划什么?没舌头啊?”

跑堂的说:“她是个哑巴。”

纪纲说:“怎么挺好一个酒楼雇个哑巴上酒,扫不扫兴?”

跑堂的说:“能说会道的也没有她勤快,不然店老板会收留她?”

桂儿启开坛子封口,给纪纲倒了一碗,指指碗,又指指嘴,做了个仰脖饮酒的动作,才走了。

随后,桂儿又转到了景展翼这个房间,向三个人分别鞠了个躬,为他们启封一坛酒,绘孟泉林、景清、景展翼斟过酒,笑着,啊啊地叫着,又指嘴、又仰脖地比划着。

“是个哑巴。”孟泉林说。景展翼说:“多水灵一个姑娘,好可怜。”她赏了桂儿几个铜板。桂儿向她又鞠了一躬,蘸着洒在桌上的酒,用手指头写了“谢谢”两个字。

“你会写字?”景展翼很高兴地问。桂儿又微笑着点了点头。

景清觉得奇怪,她显然不聋。一般来说,十哑九聋,不聋说明不是天生的聋哑人。

桂儿又听懂了,眼含热泪不断地点头。孟泉林说:“若是后天的哑巴,好像有偏方能治的。”这么一说,桂儿那眸子里闪烁着无限期望的光焰。跑堂的又来上菜了,斥责桂儿说:“你怎么还在这打扰客人?快走吧,连规矩都不懂了?”

桂儿有点留恋不舍地出去了。孟泉林给景清夹菜,劝他多喝几杯,他们父女在这险恶之地重逢,不容易啊。这是不幸中的有幸。

景清心事重重地小口抿着酒,并无高兴的表示。

景展翼说:“父亲,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景清说:“没有啊,这不挺好的吗?”

景展翼说:“你在燕王府里受尽了折磨吧?”

景清说:“这倒没有。燕王是个渴慕人才、敬重贤达的人,不说待我为上宾吧,也并没受过苦。”

进了染坊哪还有白布

当桂儿又来到“大都”雅间给纪纲倒酒时,再次发现他撅着屁股趴在间壁墙处偷看。

桂儿犹豫着正要退出去,纪纲发现了,恶狠狠地训斥她说:“臭哑巴,我不用你倒酒,再不准进来。”说罢将她一推,推出房门外,用力关上了房门。

隔壁,孟泉林喝了一口酒说:“他们不严密地监视你吗?我没想到,一听说找你出来吃饭,燕王传下话来,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景清说,燕王不在北平,是徐王妃答应放他出来会客的。

孟泉林很惊讶,北平危在旦夕,朱棣不知道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放心地离开?

景清称朱棣是个奇才呀,一般人不会想到,北平城里只有几千老弱残兵。精锐之师悉数东进了,在救援永平后,又打下大宁,这会儿也许正和宁王俩饮酒呢。

孟泉林也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难以琢磨的人,李景隆大兵压境了,他这边却敢唱空城计。这正是朱棣用兵奇诡的高明处。他把李景隆几十万大军诱到北平城下,对南军来说不是好事。

景展翼很敏感地说:“父亲方才说什么?南军?你也管官军叫南军?这不是谋反者的叫法吗?”

景清苦笑着说:“在朝廷看来,我不也是协同谋反的人吗?不然何以下谕旨诛我三族。”孟泉林说,后来皇上不是又格外开恩了吗?

景清并不会因此而轻松,格外开恩,只是改杀头为发配而已,并未宣布景清是无罪的呀。

难道景清说的不对吗?孟泉林和景展翼一时也答不上来。

这时桂儿又像个幽灵似地进来,默默地给他们斟酒,她看了一眼板壁墙上的洞,仿佛正有一只偷看的眼睛在闪动,桂儿偷偷拉了景展翼的衣襟一下,景展翼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孟泉林却说:“你出去吧。”

桂儿犹豫着,只得出去。

女儿见景清始终提不起兴致来,就说:“父亲还是有心事,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景清说:“哪有什么难言之隐。”

景展翼说:“他们这么放心让你出来,他们不怕你一去不复返吗?”她倒想和父亲趁此机会一起远遁他乡。

景清喟然长叹道:“从前也许怕,天天、时时有人监视,我上过吊,都死不了。现在不用看着我了……”

景展翼诧异地与孟泉林交换了一下目光,景展翼问:“父亲,你不会是真的降了燕王吧?”她提出一起逃出虎口的设想。

景清眼里汪着泪,他没有正面回答,说:“你走吧,再也不要来看我了,我也不可能跟你走,我能去哪里?哪儿也不是我的归宿。展翼你也躲起来为好。就当你的父亲已经死了……”说毕,站起来就往外走。

景展翼追到了走廊,拉住他的袖子,又把他拉回到房间里,女儿说:“父亲,我求求你了,不要再回燕王府了,那是魔窟啊!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是可以洗雪的,不能深陷不拔呀。父亲,你可是最把人格、操守看重的呀。”她给父亲跪了下去。

景清悲凄地说:“从染房里扯出来的布,还有白色的吗?”

女儿似乎明白了父亲的难言之隐是什么了,他真的成了燕王朱棣的人!她不认识似地打量着景清,她的心隐隐作痛,心在流血,全家人为父亲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他却变节了……景展翼还不灰心,她说:“可不从染房里退出来,不是越染越黑吗?”

景清想甩脱女儿,可景展翼抱住他的腿不放,景清说:“你再逼我,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景展翼只得松开手,眼巴巴地望着父亲走了,背影消失在楼梯下。门开处,哑巴桂儿站在门外不断地比划,这次引起了景展翼的注意,走到门口问:“你要告诉我什么吗?”

桂儿松开攥着的拳头,里面有个小纸团,景展翼打开,上面有这样一行字:隔壁有人监视你们。景展翼又惊又怒,扭头一看,墙洞处真有一只眼睛。她用手撕了一块馒头,一塞,堵死了洞口。

纪纲的眼睛上糊了些馒头渣,他揉着眼睛离开板墙,又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伸着脖子从楼窗向下望,见景清上了轿,这才又坐下吃饭,他听见隔壁房间里景展翼招呼跑堂的说:“跑堂的,来,算账吧。”

景展翼好不失望、好不惆怅,急不可耐、千里迢迢来寻父,却是这样悲惨的结局,她不甘心,也不相信父亲会真的堕落。

大战在即,全民都得搬石头

已到了晚秋时节,天已渐凉,月色下,卢沟桥上一片白霜。官军浩浩荡荡向北平开来,正从十一孔卢沟桥上源源不断地通过,马蹄声、车轮滚动声震撼着燕赵大地。

李景隆带一批将领驰近,他骑马站在建于金代大定年间的桥上,望着桥下卢沟河滔滔而去的河水,手抚着护栏间壁柱上栩栩如生的石狮子,李景隆不屑地举着马鞭说,都说朱棣会用兵,这是自己吓唬自己。几十万官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奔燕赵而来,他却舍本逐末,去救什么永平。眼前这卢沟桥乃兵家必占之地,北平的咽喉,他不设一兵一卒,足见他是徒有虚名,必败无疑。

众将附和着怪笑,李景隆遂召都督瞿能过来。都督瞿能策马来到他面前。李景隆说:“快到冰雪封河季节了,你父子要速战速决。军到城下,立即筑垒于九门之外,然后不惜代价,日夜攻城。”

李景隆分析,有利条件是我众敌寡,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朱高炽带几千老弱残兵守北平,能守得住吗?

他又下令给陈晖将军,率所部万余轻骑兵作官军的前哨,立即前往通州,拦在通州与北平之间,准备击溃燕军通州之敌。李景隆部署完攻城事宜后,会同主力赶到郑村坝一线驻扎,准备截击从大宁回来救援北平的朱棣。陈晖等响亮地答:“得令。”

就在官军里三层外三层围困北平城时,景展翼和孟泉林已经走不出去了。他们只能躲在玄武门客栈里过着一夕数惊的日子。

这天半夜时分,有人急骤地敲着景展翼的房门。景展翼从床上坐起来问:“半夜三更的,是谁呀?”

外面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是店家的。官府有令,都要上城去守夜、搬运砖石瓦块。”

景展翼穿衣下地,拉开门,门外站着个女店家。景展翼说:“我没听错吧?你方才喊什么?让我上城墙去守城?”

女店家说:“这不是南军来攻城了吗?嘿呀,你从城上往下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燕王妃和世子有令,八岁以上儿童、七十岁以下无论男女,都得上城,今晚是搬石块。”

景展翼问:“搬石块干什么?”

孟泉林也被吵起来了,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他说:“这还不明白?官军攻上来,站在城上用石头、砖头往下砸呀。”

女店家说:“还是这位大哥明白,就是这么回事。燕王妃说,这叫民军胜官军。”

景展翼说:“我不去。这关我什么事,我是过路人,守北平是你们北平人的事。”

女店家竟板起了面孔:“话不能这么说,住在北平一天,就得喝北平水、吃北平粮吧?那就得为北平出力。万一官军攻破了城,杀人放火,他知道谁是北平人、谁不是北平人啊,谁脑袋上又没贴个帖。”

景展翼看了孟泉林一眼,孟泉林没等言语,几个士兵从外面进来了,开始轰赶住店的人去运石头。孟泉林见躲不过去,只得对景展翼说:“咱也去城上瞧瞧热闹吧。”

成功的男人少不了贤内助

北平城成了不夜城,灯笼火把充斥街道,大街小巷涌动着人流,人声喧嚷,老人、妇女和孩子居多,有人挑担、有人推小车,也有人肩扛,运送的全是石头、瓦片、砖头,分别奔向四方城墙,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像是很自愿,并没有当兵的押送监督。

景展翼大为惊讶,向一个挑一担砖瓦的老头问:“这北平城哪来这么多砖瓦呀?”老头一指附近胡同说:“你没看见吗?”

景展翼和孟泉林一看,在火把照耀下,有几个人在扒门楼里的砖,有的人连房子也不要了,在房上揭房瓦,景展翼问:“谁家的房子让他们乱拆呀?”

老头笑着说:“这是我们自己家的房子呀。拆别人的行吗?”

孟泉林问他,是燕王府下了死命令了吧?不拆,一定是要杀头吧?

老头说,真下令,也不管用,这得他们自个乐意。景展翼大为不解,自古兵匪扰民,百姓不堪其苦,他们打仗无非是狗咬狗,老百姓又得不着实惠,谁会乐意?

老头说,这是将心比心。去年河北、山东一带闹蝗虫,市面粮荒,粮商囤积居奇,一斗粮卖十两银子,谁买得起!这不得等着饿死呀!燕王听说了,处置了黑心奸商,又把自己府里几乎所有的粮食全拿出来赈灾。北平百姓才算没逃荒、没饿死,朝廷管他们死活了吗?拨来的赈灾粮款,还不够贪官们自己中饱私囊的呢。这么一比,还是燕王爱惜子民,他有事,百姓本该出力,况且保住北平城,百姓也不遭殃啊。

景展翼看了一眼孟泉林,心里想,没想到,燕王如此得人心。胜负还真难说了呢。孟泉林也很感慨。押送他们这些“外来人”的兵士又催他们干活了,孟泉林只好去凑个热闹。二人便抬起一个装满砖石的大筐,向城门方向走去。当景展翼和孟泉林抬着砖瓦、石块沿着城墙马道向上攀登时,听见朝阳门城外响起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城外火光冲天。孟泉林判断,可能是官军在攻城。景展翼说,不会这么快吧?

他们登上城楼时,望见城外火把烧天,官军果然在攻城。兵士如潮,箭矢齐发,冲得快的,已到城下,泅过护城河,正扛着云梯全力攻城,城上守城的除了燕军,多数是老人、妇女,他们临危不惧,搬起堆积在城墙上的砖头、石块向城下砸去,砸得官军抱头而逃。一些顺着云梯爬上城的南军又被市民们推翻了云梯,纷纷倒栽葱似的跌下去。

他们看见,在城上指挥的就是带刀的徐王妃。她显得镇定自若,她指挥别人,也亲自抛石块。景展翼说:“这个大概就是徐王妃吧?”

孟泉林见过徐王妃一面,说是。他不由得感叹,朱棣竟有这样一个贤内助。朱棣带大军主力走了,却把北平丢给老婆孩子,带男女老幼守城,这真是不可思议。有人跑来向徐王妃报告:“王妃,世子让我来禀告,彰义门那里快守不住了,南军的骑兵太厉害了。”

徐王妃说:“用火罐,告诉他沉住气,我马上调二百人过去。”

徐王妃从他二人跟前走过去了,景展翼说:“走吧,孟师傅,咱俩在这算怎么回事?难道能帮着朱棣守城吗?”

孟泉林说:“不能帮他守城,还不能帮官军破城吗?”

景展翼说:“对呀,咱们何不来个里应外合?”

两个人耳语了几句,开始从马道下来往下走。景展翼不小心与一个低头背筐的女孩撞了个满怀,女孩被撞了一个跟头,背筐里的石头、砖瓦滚了一地。景展翼忙伸手去拉她,二人同时认出了对方,那女孩原来是哑女桂儿。景展翼说:“是你?你也来了?”

桂儿露出了笑容,擦了擦汗。她跑到摆茶水的地方端了两杯茶给景展翼和孟泉林。这时一阵呜呜的声音传来,这是箭群掠过的鸣音。有经验的孟泉林忙把桂儿和景展翼扑倒,但还是迟了,桂儿左腹部中了一箭,倒在地上起不来,疼得她直咧嘴,血很快浸湿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