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夺权野兽朱棣(套装1-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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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杀谁不杀谁,账要算得清清楚楚(3)

一声令下,燕军环列济南城外的无数门火炮开始同时向城上轰击,火光、蓝烟笼罩着济南城。杀声中,不时地有一股燕军借着炮火的掩护,扛着云梯攻城,城上便用滚木礌石对付。

铁铉在城上指挥反击,他发觉燕军的炮轰是全面开花,稍一碰硬就缩回去,显示不出朱棣攻城的决心。铁铉有点纳闷,他找来盛庸商议,盛庸也不得要领。

好日子是熬出来的

铁铉日夜守城,已经三天三夜没离开城墙了,这天盛庸逼着他回去睡一觉,他才摇摇晃晃地骑着马,一身戎装回府来。夫人早早在大门口迎候呢。

铁铉一下马,夫人急着问:“朱棣真能放凤儿回来吗?”这是她最关心的。铁铉边往院子里走边说:“军中无戏言,一定能放人。更何况他是当着交战双方几万将士的面说出去的;如果食言,他就失信于天下了。朱棣能放了凤儿一马,也是出于取信天下的考虑,这比杀了铁凤要得人心。”铁铉认为朱棣这人还是很厉害的。

夫人说:“我不管你们朝廷的事,他肯放女儿回来,让我们母女团聚,我就说他是好人。”

铁铉说,朱棣失算了。他确实想把凤儿当成一张牌,逼使铁铉投降。现在,凤儿没用了,所以他一定会把凤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回来,做个顺水人情,他让夫人就放心等着吧。

夫人不明白,朱棣这人也挺有意思,这边答应送还女儿,那边又加紧攻城,这是怎么回事?

铁铉忽然有所悟,朱棣大概打不下去了,他攻城越紧,越是虚晃一枪,他快撤兵了。夫人说:“你看,将来会怎么样?这朱棣能胜吗?”

铁铉站住了,他仰天长叹一声说,要讲真话,他最终能胜。官军太无能,只会蹂躏百姓。朝中那些书呆子们,虽不像朱棣说的那样,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奸臣,但也是治国无方的低能者,现在天下烽火狼烟四起,他们还在琢磨用周礼复古治天下呢,其中以他的大舅哥方孝孺为最。太祖皇帝本人肚子里没多少学问,却善于驾驭读书人,他以武力严猛治国,致使天下太平,他就不怎么靠读书人。

一听他贬读书人,夫人很不高兴,你铁铉不也是进士出身吗?况且他方才抨击的“低能者”、“复古治天下者”,不正是她哥哥吗?她马上替哥哥辩护:“我哥哥可是朝廷栋梁啊。”

铁铉笑着说:“坏了,我这是当着矬子说短话了。”

夫人更不依了,这不等于坐定方孝孺是“矬子”了吗?

夫妻二人戏谑了几句,夫人又说,都传说燕王朱棣有点太祖遗风。到底怎么样?

抛开偏见,铁铉认为,如果朱棣胜了,若讲当皇上,他肯定比朱允炆有作为。夫人说:“既然你这样死命抵抗,可就绝了自己的后路了。”铁铉说:“这是没办法的事。这好比自己的父母不争气,没正事,别人来欺侮你父母,难道你可以帮别人打自己父母,打算再换个爹妈吗?”这样通俗浅显地解释君臣之道,说得夫人都笑了起来。

为了迎接女儿回家,夫人决定大动干戈,重新修饰她的闺房,连整个铁府,她都要重新修葺一番,铁铉本不赞成在这种时候大兴土木,但女儿历尽劫波归来是天大的喜事,他不忍心扫她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凭她张罗了。

在铁府准备欢迎女儿归来的当儿,铁凤也在做回家准备,她的心情更为复杂。徐妙锦正亲手为铁凤打扮,敷粉、匀面、上金钗。她望着镜子里的铁凤说:“你多美呀,美得让刽子手都手软、下不了刀。”

铁凤说:“去你的。”

徐妙锦并非开玩笑,是真的,过后那个刽子手亲口对她说的。他说真要是一刀下去,非损寿十年不可。

铁凤说:“你那天若不闯法场,你说他真能杀我吗?”

徐妙锦说:“应该不会。他是个多么精明的人啊,杀了你,得失利害他会看不出来吗?只是当时逼到那一步了,双方都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我去的正是时候,一桶凉水浇下去,他算又清醒了,也给他铺了个台阶下。他过后还说感谢我呢。”

铁凤说:“我的苦日子总算熬出来了,我有今天,全靠姐姐了。可我一走,我怕再也见不到姐姐了,我心里不是滋味呀。”说着说着泪水又流了满腮。徐妙锦说:“你看你,这眼泪就是不值钱,刚敷上粉,这眼泪一泡,不又得重来吗?”

铁凤抱住徐妙锦说:“我真舍不得离开你呀……”

徐妙锦说:“好丫头,你心里想着的不光是我吧?是呀,那个张玉怎么办?这倒是你应该犯愁的。”

铁凤松开她,怔怔地看着她,说,若没有张玉这回事,她走了也会心净。恰好是他帮铁凤逃走,把她背出去的,虽说还是落在了朱棣的圈套里,张玉可冒着背叛主子的危险。能这样,这心也够诚的了。铁凤很知足,还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个有良心的丫头。”徐妙锦说,“这事挺难。除非张玉反正投诚,你父亲才有可能接纳他。你掂量掂量看,这可能吗?”

铁凤悲观地摇摇头。徐妙锦也觉得根本不可能。张玉是燕王手下第一员爱将,燕王待张玉如父爱子,有时候朱高煦都看着嫉妒、生气。试想,张玉肯背弃他吗?

当然也不可能,铁凤犯愁了,那怎么办呢?

徐妙锦说,他们想结合,那只有一条路了,除非铁凤背叛他父亲,跟张玉走。反正他们俩之中必须有一个背叛的。

想到难心处,铁凤又垂下泪来。兵营里到处是忙碌的人群,他们在打包、装箱,要拔寨起行的样子。

张玉显得与兵营气氛很不协调,换了一身簇新的袍服,他身后跟着八个兵丁,抬着四担盖着红布的礼物,向徐妙锦这里走来。

徐妙锦的帐篷里,铁凤越想越凄怆难过,她怕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张玉了。徐妙锦一边为她盘头,一边说:“张玉这人怎么这样没心?明明知道你马上要进城去了,他还不来看你?”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张玉的声音:“徐姐姐在吗?”

徐妙锦迎出来,打趣他说:“徐姐姐在不在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来看我的。”张玉便嘻嘻地笑。徐妙锦一眼看到了他身后的礼品担子,便说:“好啊,四抬大礼都送来了?这是燕王给预备的吗?”

张玉说:“是。”徐妙锦说:“快抬进来吧。”

张玉便指挥兵丁们把礼品抬了进去。一见张玉进来,铁凤显得极不好意思,忙背过身去。徐妙锦看着抬礼品的兵丁出去了,就打趣铁凤说:“哟,这是怎么了?还不好意思了?那天在法场上,当着几万人面,两个人搂得那么紧,怎么一点都不害羞?”

铁凤更羞惭了,她说:“姐姐,你快别说了。”徐妙锦哈哈大笑。

张玉坐下说:“那是生离死别呀,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现在要让我……我都不敢。”徐妙锦感叹地说:“这就叫生死见真情啊。”

说完,徐妙锦站了起来,她说:“你们要分手了,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见呢,说点体己话吧。”

张玉说:“体己话有的是时间说,殿下说了,派我送铁凤进城。”

这消息令徐妙锦和铁凤都很意外,铁凤惊喜地问:“你骗人!”

张玉说:“我骗你干吗,是真的。”

铁凤脸上的笑容旋即消失了。她看了徐妙锦一眼,说:“你看这是好事吗?”徐妙锦沉吟着说:“是好事,又不是好事。”张玉跟着傻乐。铁凤说:“你看你!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呀!”

徐妙锦说:“他跟你去,可免去相思之苦,这还不是好事吗?”

铁凤羞红了脸,啐了她一口:“人家拿你当好人,你尽打趣我。”

徐妙锦说:“我说的不是你们俩的心里话吗?还有呢,让你父亲母亲亲眼看看姑爷,这一表人才,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一定能看中,这不也是好事吗?”铁凤问:“那不是好事又怎么讲?”

徐妙锦说:“我怕你爹翻脸,或逼着张玉投降,或把他抓起来,不放他回来,这就难办了。”

铁凤点点头,这也正是她担忧的。她望着张玉说:“妙锦姐姐说的都对,那你还是别去了吧。”

不去怎么行?张玉说这是殿下的指令,岂可不遵?

徐妙锦说:“他倒有个忠诚劲,小子,万一铁凤她爹翻了脸要杀你,你怎么办?不后悔吗?”张玉憨厚地说,真那样,也是命中注定,也只好认了。徐妙锦哈哈笑着说:“这可真是,棒打的鸳鸯不散啊。那就去吧,是祸躲不过,是福找上门。”

铁铉追杀朱棣

入夜,朱棣大营安静下来,营盘里一片灯火,辕门旗杆上高挑的灯笼尤其夺目。济南城门楼上严阵以待的官军守城依旧,这正是梆声四起的时辰。

然而细看朱棣的营盘,早已人去营空,只是虚挂灯盏而已。铁铉在城楼上向城外察看一阵,突然判断说,这是一座空营,朱棣跑了。

部将说:“不会吧?他还没把小姐送回来呢,总不至于让小姐先在空营盘里待一个晚上再进城吧?”铁铉说打仗就是虚虚实实呀。他马上派人出城去侦察,并与盛庸紧急磋商,城中之兵立即列阵校场,一旦朱棣北撤,就立即追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为时已晚,朱棣骑马走在北撤的军中,前锋已接近了黄河渡口。朱棣感叹不已,当年他极力笼络铁铉,就想到了这一天,希望他有朝一日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在当时,也许是随口道出,却不想成了预言,朱棣果然在他这小河沟里翻了船。

与朱棣并马而行的袁珙说:“这并不算失败。”忽然有人跑来报告朱棣,铁铉带兵追过来了,正缠着断后的朱将军所部厮杀。

朱棣说:“空营盘也没逃过铁铉的眼睛?这铁铉真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呀。”他马上叫:“丘将军!”丘福应声过来:“殿下。”

朱棣说:“加快渡河。你派一部骑兵,回马去救援朱能,记住,不要恋战,击溃他们便可。”丘福答应一声:“是,殿下。”

此时燕军整座营盘里,只有一间是真帐篷,且有灯光。抬礼品的士兵都在外面露天休息,张玉和铁凤在帐篷里围着桌上的蜡烛而坐,地上放着四抬礼品。风声呜呜吹过,声音瘆人。铁凤说:“这声音好可怕,大军一撤,营盘像个乱坟岗子。”

张玉说:“可不是,不过这倒安静。”

铁凤说:“朱棣真是狡诈无比,他不让我们白天进城去,非让咱孤零零地在空营盘里待上一夜。”

张玉就说,这叫兵不厌诈。说好铁凤要回济南去的,她不回去,城里就不会怀疑朱棣已撤兵。铁凤成了燕军撤退的最好掩护。

铁凤心想,朱棣这人,他做了好事也不忘利用一下。张玉方才出去时,听到城门方向有马蹄声,人喊马嘶的,好像是城里官军追下去了。

铁凤说:“这我们都不管了。”她向外张望了一眼,小声问:“兵士都睡了吗?”张玉说:“早都睡了。”

铁凤就起身掩好了帐篷门帘子。她问:“你困不困?”

张玉说:“守着你,十天十夜也不会困的。”

铁凤害羞地说:“你真会说话。我有什么好看的。你既不困,咱就守着这支蜡坐到天亮,聊到天亮吧。”

张玉说:“哪有那么多话可聊啊!”

铁凤故意显得不悦地说:“两个人之间聊一个晚上就没可聊的了?那还谈得上什么缘分。”“你别生气呀!”张玉马上赔笑脸说,“我不是你说的那意思,我这人拙嘴笨舌,是不会说话的人。”

铁凤忽然说:“我当初挺讨厌你,你知道吗?”

张玉老实地承认,知道。铁凤告诉张玉,朱高煦买通小丫环给她下蒙汗药那个晚上,由于张玉没起坏心,她才认为张玉是好人了。

张玉说:“想趁那时候干坏事,那还叫人吗?”

铁凤说:“所以你是好人啊。可说真的,好人归好人,我那时也并没想嫁给你。”张玉说:“我知道。”

铁凤笑了:“又是你知道。你既知道我不能嫁你,你还对我那么好,你不是白费力气吗?你把三千两银票放在我手里,我若是打赖不认账,你不是吃哑巴亏了吗?”

张玉说:“真那样,我也认了。”但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你也不是那样的人。”铁凤笑着说:“你并不傻呀,原来你是断定我不是那样的人,才这么放心的。”张玉嘿嘿地乐了。

铁凤又提出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那天在阵前,朱棣真的在盛怒之下把她杀了,她问张玉,你恨不恨朱棣?

张玉说他当时都蒙了,根本没时间想这事。

铁凤说:“那你现在还没有时间想吗?”

张玉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会恨他。”

铁凤又进一步追问:“你会叛他而去吗?”

张玉说:“不会。我没被阉割成太监,当年就是他发了慈悲,我不能忘本。”铁凤说:“看来,我在你心目中远没有朱棣有分量。”

张玉说:“这不一样。为了你,我背叛过他。我违背他的意志,把你背出营盘,放你走,那不是背叛他吗?”

铁凤点头,觉得自己也太苛刻了,她承认,张玉做得够好的了,还能要求他什么呢?那天在刑场上,他把自己抱得那么紧,张玉的眼泪都淌到她脸上了。她好知足啊。

停了一会,铁凤让他猜,她当时想什么。张玉注意听着。

铁凤说:“我当时想,我这一辈子,临死时有心爱的人这么抱着我,我死了也值了。”说到这里,她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

张玉把她轻轻地拥到怀里,伸出手指头替她抿去泪珠。张玉突然冲动地把她抱得紧紧的,好像唯恐再失去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