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夺权野兽朱棣(套装1-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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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昨天打朱棣的人,今天照样拜朱棣(1)

兵都跑了,号召谁?

正当朱棣被道衍顶撞后不知怎样收场时,李谦忽然在门外探头,禀告说,世子有十万火急文书要呈上,信使就在帐外。朱棣和朱高煦相互看看,朱棣让把信呈上来。

李谦便引着信使进来,递上一个密封的口袋。朱棣从口袋里抖出两封信,他先拿起朱允炆给朱高炽的信,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个仔细,并未拆封。朱棣心里忽然一热,已知世子之意。他也没急着拆封,而是先拆看朱高炽写给他的信。

道衍冷眼注视着他。只见他一边看信一边冷汗直流,当他把两封信都看完后,他惊呼起来:“好险啊,差一点误杀了我儿子。”

道衍这才明白,方才经朱高煦一挑唆,朱棣对世子竟动了杀机。

他随即把两信都推给道衍看。道衍说:“我不必看,你清醒了,也就无须别人提醒了。”

朱高煦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心有不甘,又进谗言说:“他又来蒙蔽父王了。”

“你给我住口!”朱棣怒道,“我轻信,你更轻信,这明明是敌人的反间计,我们却差点上了当。去,把朝廷信使叫来。”他有意轻描淡写,只说朱高煦轻信,够给他面子的了。

程济进来了,朱棣说:“程先生不是说不知道皇上写信的内容吗?我来告诉你,他想挑动我父子火并,他好火中取栗,你回去告诉朱允炆,他这一手多么拙劣,连三岁顽童也一眼洞穿。”朱棣这样对朝廷信使兜底,是一种快意的宣泄。

说这话时,朱棣底气显然不足,既然三岁顽童都能一眼洞穿,他朱棣几乎上套,岂不是连三岁顽童都不如了吗?他偷觑了道衍一眼,道衍半闭着眼睛,嘴角挂着揶揄的笑。

朱允炆这并不高明的反间计,把无可奈何和软弱无力这一面更充分地暴露在朱棣面前了。

朱棣放弃了彰德的攻城战,重整旗鼓,大踏步率师南下,不再取道山东德州、济南一线,而由鲁豫临界一带插入,朱棣给部下下达了八字方针:毋下城邑,疾趋京师。目的极为明确。

这一次,朱棣的燕军进展神速,藁城略胜盛庸即走,又在衡水小胜,随即再度进入山东,避坚击弱,取道济南东昌之间,先后攻克东阿、汶上,如疾风扫落叶。接着绕过孔子老家曲阜,秋毫无犯,很得当地孔、孟二圣人后裔和士子之心。稍后,挥师攻破东平,抵达沛县,这已是南京北面的门户了。

建文四年三月,朱棣在淝水一线受到平安将军所部截击,淝水失利,王真阵亡,齐眉山一战,朱棣又没占着便宜,这时燕军甚至发生了军心动摇。

然而朱允炆和他的臣子们没能抓住有利战机,文臣们错误估计朱棣战败将要北撤,京师不可无重兵名将保卫,便不合时宜地把徐辉祖回调京师,使何福、平安处于孤立无援境地,朱棣趁机全力反击,最后竟活捉了对朱棣威胁最大的平安。这一来,朝廷又震动了。朱允炆又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朱允炆问齐泰:“平安的大军不是在淝水和齐眉山两度击败朱棣了吗?怎么又败在灵璧了?到底战况如何?”他几乎疑心大家在骗他,报喜不报忧。

直到此时,齐泰才意识到,也许不该急忙把徐辉祖调回南京,结果使朱棣有了可乘之机,在灵璧全力击溃了平安的运粮之师。皇上还不知道,右副总兵平安已经败了,除总兵何福逃脱外,左副总兵陈晖、右副总兵平安、都督马漙、徐真、都指挥孙成……一共三十七员将领,还有随在军中的内官和副都御史陈性善、大理寺丞彭与明、钦天监副刘伯完以下及指挥以下一百五十名,全部被俘了。

朱允炆闻言,面如死灰,半晌一句话说不出来,这不是忽喇喇大厦将倾了吗?

方孝孺想起了一件事,后来不是派杨文带十万辽东兵马南下,赶赴济南,与铁铉会兵一处,准备切断燕军后路的吗?怎么也没了消息?

齐泰冷笑说,杨文更是个庸才,刚到了塘沽,就被燕将宋贵击溃了,杨文早当了俘虏。

黄子澄说,最可怕的还不是兵败,现在投降燕逆的人越来越多。燕军进抵泗州时,守将周景初举城降敌,还有……

齐泰忙递眼色制止他说下去。他说,原来指望盛庸在泗州最后挡住燕军的。没想到,也是兵败如山倒。

方孝孺说:“朱棣最怕的就是盛庸和铁铉啊。盛庸手上还有几万骑兵、步兵吧?对了,他还有几千艘战船啊,怎么也不堪一击?”

齐泰说,让人从后面偷袭了。听说盛庸是单人逃脱的,这样久经战阵的人,竟然慌得上不去马背。

朱允炆双手捂着耳朵大叫:“够了,你们还要念多少丧经!”

几个大臣这才闭嘴。朱允炆越听越恐惧,让他们说真话,是不是燕军已打到长江边了?

齐泰颓丧地说:“是,燕军取道扬州,我看扬州也未必守得住。”

朱允炆含泪说:“什么也别说了,朕下《罪己诏》,颁示天下,征兵勤王,只有这最后一步了,方爱卿,你替朕连夜拟《罪己诏》吧。”

方孝孺和齐泰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说:“臣斗胆启奏,臣已预备好了《罪己诏》。”

朱允炆苦笑:“好,好,你们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比朕有先见之明。”说着不禁热泪纵横。

他仰在龙椅背上,说:“念给朕听……”

方孝孺便展开诏书,轻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钦奉皇祖宝命,嗣奉上下神祇,燕人不道,擅动干戈,虐害万姓……

朱允炆说:“别念了,就加一句吧,然我臣子其肯弃朕而不顾乎?让天下人快来勤王。”他的泪水流了满脸,号召天下勤王,才是他下《罪己诏》的最后一张牌。

方孝孺打气,劝皇上勿忧,他主张,可连夜派兵去江北,把官船、渔船尽行烧毁,不信朱棣的北兵能飞渡天险。这又是热不可当的六月天,南方暑热,北方士兵不耐湿热,容易流行瘟病,他们用不了几天就挺不住了,非退兵不可。

这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已经刺激不了心如死灰的皇上了。从殿上下来,齐泰说他疑心朱棣得了高人指点,得了真传,方孝孺叹息着说,朱棣自己就是高人。两个栋梁之臣相对叹气。

糖糕哄不住大人了

长江北岸的浦子口满地狼藉,枪、刀、箭矢丢了满地,燕军士兵在搬运尸体。显然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激战。

饮马长江,挥师金陵,一直是朱棣的梦想,曾几何时,如今他的坐骑真的喝到了长江水了。朱棣骑马站在长江边上,江岸上尽是烧毁的船只,随处可见一堆堆灰烬。朱棣望着浩浩长江,他举着马鞭子,对部将们说:“我今天终于饮马长江了。对面就是马关了,踏上马关,不就到了南京城门口了吗?”

朱高煦从地上拾起一面既脏且破的军旗,抖开一看,有“历城侯盛”的字样。朱高煦说,这是败军之将盛庸的帅旗,这才叫旗倒兵散。朱允炆白白封盛庸一个历城侯了,派他来守长江,还不是一打就散,燕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占了浦子口。

此时朱棣连扬州都拿下了,朱允炆还做梦,又派那个程济过来答应割地求和,朱棣当然一眼看穿,这又是缓兵之计,他们最后的防线就是这条江了,他们以长江为天堑,欺我北兵不会使船,不善水战,小小长江,岂能挡住我百万大军!

朱能拿来一个吹得鼓鼓的猪皮囊,说:“殿下,这猪皮囊吹起来也可过江。”这是应对渡船奇缺的土办法。他把猪皮囊扔进江水,吩咐一个士卒下水,那士兵脱光了衣服骑上了猪皮囊,在江里飘飘悠悠的根本不沉。

朱棣高兴地说,万不得已,这也是可以渡江的呀。

袁珙说:“靠这个过江怕不行,殿下不可掉以轻心,长江确实可抵得住雄兵十万。况且我们到达江边之前,他们把战船、渔船都烧了,过江就不容易了。而且,南军最精干的一支水师还在,没有毫发之损。”

朱棣笑道:“你是说右军都督佥事陈瑄吗?”

袁珙说,陈瑄总领舟师防江,是燕军一大威胁。此时燕王制下还没有水师呢。朱棣笑着让大家放心,过江的船我们有了,水师也是现成的,我们连训练都可以免了。见众人都奇怪地看着他,就说:“告诉你们吧,陈瑄已经归降了,正在办交割,朝廷的江南水师属于我们了!”

众将领不禁欢呼起来,这真叫天时、地利、人和,尽在燕王啊。

朱棣说,这就是人心向背。后天,他要亲自祭大江之神,然后誓师渡江。这时有人来报:“殿下,庆城郡主过江来见你了。”

朱棣一猜便知,又是派说客来了。朱允炆好蠢啊,百万大军打不倒的,用庆城郡主一把眼泪能挡住我过江吗?好,我马上去见这位堂姐,给我设盛宴招待她。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吃她做的童子糕,但如今,童子糕哄不了大人了。

朱元璋给后人的锦囊

天阴得越来越厉害,铅云一团团如同山一样压到皇宫的殿顶上,伴有雷鸣电闪,狂风吹得地面飞沙走石,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朱允炆一个人在正心殿里走来走去,胆战心惊,他有好几次扬起头来看大匾后头那个拴着铁链子的铁箱子。

方行子在殿外按剑伫立着。一阵剧烈的斜风扫过,树枝折断,屋瓦坠地,一片门窗折断声。小太监们忙着关门闭户。

顷刻间,下起了粗猛的豪雨,声音异常恐怖,天地间如同倒海翻江一般。

朱允炆觉得这猛雨来得不寻常,感到异常恐怖,有一种无处躲无处藏的感觉。他突然发现,方行子还立在殿外,便来到廊下,招呼她说:“方行子,快进殿来避雨,你怎么傻了,站在雨里?”

此刻,不知为什么,他忽然生出一种与她相依为命的感情来,仿佛他们之间不再是君臣了。方行子这才三脚两步跑进殿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臣不能因风雨而不忠于职守啊。”她忽然发现朱允炆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原来夏天衣单,又淋了雨,衣服贴在身上,使她身上的女性曲线毕露。

她大为害羞,忙转过身去拧衣服上的水,尽量扯平衣衫,但收效甚微。朱允炆也不好意思了,他想了想,从屏风后拿出一件明黄色镶红边的斗篷,放到椅背上说:“你到屏风后快换上吧,着了凉要得病的。”

方行子抖开披风一看,上面绣着九条龙,底下滚着海水和旭日。她说:“皇上这是害我呢。我敢披上这件龙袍,可就犯了杀身之罪呀。”

朱允炆说:“你自己披上,当然不可饶恕。朕让你披上,那就是圣旨,你不遵旨反是有罪的。”

方行子便又拿起披风,犹豫着说:“我到后面屋子里去换吧。”

朱允炆说:“就在屏风后换吧,朕不会看的。”

方行子更加不好意思了,脸庞也发烧灼热起来,但她还是走到了屏风后。朱允炆便站到台阶前看猛雨倾泻。换去湿衣服的方行子披着绣龙斗篷出来了。朱允炆一看,露出了多少天以来罕见的笑容,他说,方行子穿上这件明黄斗篷更美,不信让她去照照镜子。

方行子摇摇头,她生怕这个时候来人,多难为情啊。

朱允炆苦笑,现在有谁会来呢?贪生怕死的大臣们一听皇上的《罪己诏》里号召练兵勤王,纷纷携妻带小逃出京城,名义上是募兵,可迄今没见到一支率勤王之师赶来增援京师的。

方行子告诉皇上,听说朱棣又把镇江拿下来了。其实朱允炆已得到奏报了。他愤愤地说:“什么叫拿下镇江啊?简直是拱手让人。”原来朱棣大军一到,守将童俊就开城门投降了。

朱允炆突然问方行子,知道什么叫树倒猢狲散吗?

方行子用不着回答,只是觉得皇上这么说太不吉利了。哪有吉利可言?朱允炆这些天就怕上朝,不想再听到让他心惊胆战的消息。

方行子无意中看到殿正中大匾后有一个黑铁箱子。她早就听宁福说起过这个神秘的箱子。她问皇上,悬在殿顶的铁箱子是干什么用的?她听宁福说,还是太祖皇帝病重的时候备下的。不知传闻准不准。

这话题勾起了朱允炆的心事。这几天,他静下来时,不止一次地仰头看那被大锁锁着的铁箱子了,它是不祥的东西,又仿佛是一块救命的门板。他证实说:确是太祖皇帝为儿孙预备的。到了危难时才可以打开救急。他宁愿永远也派不上用场才好。

方行子鼓动说:“那和诸葛亮的锦囊一样了。”她猜测,一定有妙计藏在里面。现在已经很危难了,皇上何不取下来打开,也许能逢凶化吉、柳暗花明呢。

朱允炆不肯,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怕看见那个铁箱子,更怕有打开它的那一天。仿佛那箱子里囚禁着魔鬼,一旦放出来,将是一场灾难。

方行子说:“很奇怪呀,太祖皇帝怎么会想到预备这个箱子呢?”

朱允炆说:“也许,皇祖父生前就料到朕会有此一劫吧。既如此,又何必勉强扶我为帝?当初若传了燕王,不就天下太平了吗?不就不会有这一场萧墙之祸了吗?”

方行子没想到朱允炆能说出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来,这也是不吉利的。方行子也说,还是永远没有启用铁箱子这一天才好。

朱允炆问她,是不是也认为大势已去?

方行子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城中还有二十万军队呀,城高池深,又有足够的粮草,朱棣轻易攻不破的。再说,就算江北尽落北兵之手,我们也还有江南半壁河山啊。

朱允炆告诉她,她父亲出了个坚壁清野的主意,把城外百姓悉数迁入城内,房子拆掉,木料运进城里,连一根木头也不给他们留,使北兵造不成云梯,无法攻城。

方行子觉得好笑,这实在是下策,这岂能阻住燕军?停了一下,她又忽然问:“皇上答应我父亲派人割地求和的请求了吗?”

朱允炆说:“让李景隆去了。”

方行子早已认为李景隆除了丧权辱国,一事无成,他去了,能办成什么?只会更坏事。

这时骤雨消歇,满地成河,皇宫里的积水排不出去,浑黄的雨水竟有几尺深。马皇后带几个宫女撑着伞淌水走来,如同在河中。她忽见方行子居然披着龙袍与皇上促膝而坐,便站住了,十分惊讶,她犹豫了一会,又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