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颜素问与顾长风下榻客栈不远的一处院子里,身着北辽服饰的应寒石合眼躺在椅子上。在他手中,还握着一把手折扇,折扇上画得是一处城池,那城池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都跟大魏都城邺城是一模一样的。
“事情办的如何了?”
“已经按照主上的吩咐,办妥了。”
“这两位皇子倒不是笨蛋,关键时候,还是听话的。”应寒石睁眼,对站在一旁的属下吩咐道:“两位皇子既已办到了,那就把咱们承诺的东西也送给他们吧。”
“主上,这东西,真给吗?”
“我像是那种小气的人吗?既说了给,那便是真给的。”应寒尸打开折扇,又给合上:“世人都知北辽皇位不是落在二皇子手里,就是落在三皇子手里。二皇子虽好战,奈何身体不好,是个天上的病秧子,只是他母亲善于经营,才将他伪装了这么些年。三皇子,表面上主张和平,实则是因为手里既无银钱,也无兵权。他不主张何平,还能主张什么?我们将治病的要送给好战的二皇子,待他病痛痊愈,自是越发的嚣张跋扈。我们再将银钱和兵器送给三皇子,这只伪装了多年的猫也会迫不及待的亮出利爪,到时候,北辽的这出戏,还不知怎么热闹呢。”
“主上智谋无双,属下佩服。”
“少拍马屁了,派人盯着顾长风,此回邺城,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是!”同样身着北辽服饰的下属低头:“主上,听说皇上封了顾长风身边的那个顾云飞做镇边大将军,负责镇守北辽,我们要不要——”
“太平日子过久了是不是?”应寒石瞪了下属一眼:“我之所以敢送药给北辽的二皇子,敢拿银子和兵器去养着三皇子,就是因为知道北辽日后坐镇的是顾云飞。我是瞧不上现在的皇帝,也觉得现在的大魏让人恶心,可我还不想糟蹋自己的安生日子。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主上的话,八年了。”
“八年了,算是个老人了。”应寒石起身,盯着下属的眼睛:“你的家人,还在邺城吧?”
“回主上的话,属下的家人全在邺城郊外的庄子里。那庄子,还是主上送给属下安置家人用的。”
“如今这日子过得可还好?”
“好,比过去好多了。”
“若是起了战火呢?”应寒石问,眸光暗了下去。
“属下错了。”下属跪在地上。
“知道错了就好。身为下属,尽心为主子办事儿是对的,可有些事情,办过了,就不是体恤主子的心意,且还有可能将自己的家人给搭进去。我的确是要做一些事情,但那是我的私怨,我还没有冷心冷肺到让整个大魏的百姓为我的谋划去垫背。我孤身一人,亦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们都是有老有小,有儿有女的,我也喜欢看着别人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主上,这样的话,属下以后都不会再提了。”
“我自是信得过你的。去吧,尽心办事儿,等回了邺城,我放你几天假,你也回去好好陪陪你的父母。”应寒石挥挥手,重新躺下,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在颜素问的再三催促下,顾长风终是起身沐浴去了。颜素问轻轻动了动身子,将搁在床头的那本医案给拿了过来。才翻了几页,就听见外头一阵“咚咚”地脚步声,刚抬起头,就看见尔容推门进来,且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小姐,有人送信过来,说是跟大老爷有关的。”
尔容口中的大老爷,指的是他的大伯父颜白术。他大伯父两年前失踪,至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谣传倒是听过不少,可只要一日没有见到大伯父的尸体,颜素问都相信,他仍活在这个世上。
信,并不是大伯父写的。
信中,也没有真正的内容,有的只是一段描述,看起来像是北辽边境的某个地方。
颜素问握着那封信,思索着写信过来的人究竟是谁?又是谁,知道他们住在北辽这个偏僻的客栈里。这种被监视的感觉,一直都有,从前是在颜家庄,后来是在丞相府,现在却是在北辽的客栈里。
颜素问不喜欢这种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感觉,可她又没办法找出这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这种无力的感觉,叫她气闷,甚至感觉到有些窒息。
顾长风沐浴完毕,带着一身水汽返回,见颜素问一声不响的在床上坐着,问面有忐忑的尔容:“夫人怎么了?”
“回爷的话,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交给小姐的。送信人说,这信是跟大老爷有关的。小姐看了信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奴婢也不知那信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尔容担忧的看了颜素问一眼,抬脚欲走时又说了句:“送信来的是个穿戴很像是北辽人的男子,身高与沈大夫差不多,但比沈大夫要胖一些。奴婢觉得,他是大魏人,只是换了身北辽人的衣裳。他身上,没有北辽人特有的那种牛羊的味道。”
“还记得他长相吗?”顾长风问。
尔容点了点头。
“去找江璃,将那个人的长相描述给她,江璃会想办法找到那个人的。”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找江姑娘。”
“别让江璃去了。”颜素问叫住尔容:“这幕后之人敢让人将信送到我手里,必然肯定,我们是从这送信人口里问不出什么要紧话的。夫君帮我看看,看看这信中所描述的是哪个地方?”
顾长风接过信,仔细看了之后,回答她:“应该是库城,就是镇北将军府所在之地,也是我们离开北辽要去的第一个地方。这送信之人,还真是故意将信送到夫人手里的。”
“这双眼睛,是皇上的吗?”
颜素问问的是藏在幕后的那双一直在盯着他们的眼睛。
“也许是,也许不是。”顾长风在将信还给颜素问时,顺带着也将她拖到了怀里:“再忍耐一下,等回了邺城,我就让这双眼睛消失。”
颜素问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信揉做一团,扔到了地上。
从北辽都城到达库城,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因为顾及着颜素问的身体,行程拖慢了许多,车马到达库城时,已是深夜子时。
消息是提前送过去的,城门口亦有等待的副将,待查验过顾云飞的身份之后,就将他们给迎了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顾云飞一边骑马,一边问那个前来迎接的副将。
“回将军的话,末将马六,是将军的副将。”
“马六,大名?”
“是大名。末将爹娘共生养了六个孩子,末将排行老六,就给取了个比较随意的名字叫做马六。”
“马六,本将军问你,最近这库城可发生过什么比较奇怪的事情没有?”
“比较奇怪的事情?”马六思索一下:“发现了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具被晾干的尸体。”
“被晾干的尸体?”顾云飞转头,往身后跟着的马车里看了眼。他知道,这会儿颜素问正在马车里听着他跟马六的对话。“这尸体本将军见的不少,可这被晾干的尸体还是头一回听说,你给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将军的话,这事儿吧,说起来还挺吓人的。就在前几天,几个孩子贪玩,在一座半是被废的宅子里玩儿躲猫猫。其中一个孩子,不知怎的就掉到了一个窟窿里。那窟窿不大,像是被人刻意给挖出来的。窟窿里有个盘腿坐着的人,凑近了才发现是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具干尸。这干尸,干枯的好像就只剩下了骨头,但奇怪的是,那骨头上还裹着一层人皮,新鲜的人皮。”
“新鲜的人皮?有多新鲜?”
“有多新鲜?”马六挠了下头皮:“就是末将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人皮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甚至皮肤都还带着点儿弹性。那新鲜人皮比那干尸大了不少,却被人一点点给贴在了干尸上,看起来竟比那干尸还要恐怖。那掉到窟窿里的孩子当即就给吓傻了,这都好几天了,不吃不喝,也不肯说话。哦,对了,那孩子的爹娘时不时就要来咱们将军府喊冤,非说让咱们把干尸的事情给查清楚了,顺便找个大夫给他孩子看病。”
“那就把干尸的事情给查清楚,顺便给孩子找个大夫。”
“将军说的容易,咱们连那干尸是怎么来的都弄不清楚,如何能把干尸给查清楚了。咱们是当兵的,上阵冲杀还行,这查案,不擅长啊。倒是也联系过附近的州府,可他们推三阻四的,根本不派人来。末将估摸着他们是看咱们群龙无首,欺负咱们呢。将军来了就好,只要将军一句话,咱们绑也把他们的人给绑来。那孩子的事情,也不是咱们不管。谁家没有孩子,末将家里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可这大夫找了好几茬,愣是治不好啊。”
“那具干尸现在何处?”颜素问掀开帘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