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素问被关进了地牢,原本就因为十里铺命案而心绪不宁的香草越发的慌张了。
她不停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得谢姨娘的眼睛都跟着晕眩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好端端的这二小姐为什么要跑去给顾老夫人看病。”
“看了也就看了,你在慌张什么?”
“夫人不急吗?咱们可还指望着……”香草掩住嘴,将剩下的那些话给吞了回去。
她想起,谢姨娘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说隔墙有耳。
谢姨娘留意到她微小的动作,眼波一转,端起了放在一旁早就凉透的茶,抿了一口道:“依我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素问不像是会做那种冲动事的孩子,她既去了顾家,既选择了给你顾老夫人看诊,心中必然是有数的。还有,命案的事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事情不是我们做的,就是官府也不能赖在我们头上。府衙那边找你问话,不过是例行公事。”
“夫人说的是。”香草叹了口气:“其实,香草自个儿心里也是清楚的,就是控制不住的七上八下。”
“你还小,遇到这种事情,慌张些是正常的。”
“夫人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吗?”
“没遇到过这样的,但遇到过比这个还要严重的。”谢姨娘的目光穿过挂帘,落在外头:“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小,跟着祖父祖母回乡祭祖。因为旱路难行,就走了水路。不曾想,半路就遇见了水匪。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船上的人就被杀了大半。到处都是血,连河水都变成了红色。祖母护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从温热变成了冰冷,也能感觉到她的害怕与无助。就在我以为,我们也会被杀死的时候,祖父突然跪了下来,并且将随身的财物都拿了出来。他请求水匪们放过我,说我是个小瞎子,就算活着,也不会报官。”
“于是,夫人就被那些水匪给放过了?”
“哪有那么容易。其中一个水匪收了东西,过来查看我的眼睛。那会儿,我正好患有眼疾,却也不至于看不见他们的脸。再后来,也不知是那些水匪杀腻了,还是想到了更好的主意,将我们这些还没有杀死的人都赶到了他们的船上。”
“那夫人是如何逃出来的?”
“忘记了。”谢姨娘淡淡的说着:“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人都吓傻了,好多的事情也都模糊了。”
“也是,如果换了香草,估摸着吓都吓死了。”香草抚了抚胸口:“那二小姐的事情,咱们还要管吗?”
“等等再说吧。”谢姨娘又抿了口凉茶:“若素问只是我们颜家的二小姐,于情于理于自身利益,我们都该想个法子。可眼下,她不光是咱们颜家的二小姐,还是顾家未过门的媳妇儿,若她真医好了顾老夫人,不用我们出现,这事情自然也能解决。”
“那,若是二小姐当真医好了顾老夫人呢?”
“大夫人那边只怕是又要倒霉了。”
香草眼中一喜,接口道:“就巴望着她倒大霉呢。”
颜素问在地牢中待了三日,这三日,顾家再没有派人上门过,就连幼白与尔容都认为她们家小姐这次是闯了大祸。
到了第四日,顾长风的马车出现在了颜府门口,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还带了府兵。
颜白术正好休沐在家,听到门童来报,腿脚都给吓软了。
但凡有顾家府兵的地方,不是抄家,就是处斩。
秦婉茹也慌了,她原本只是想要颜素问一个人倒霉,却不想将自个儿也给连累进去。
“老爷,老爷你快给拿个主意啊。这事儿,可该怎么办才好?”
“拿主意,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能拿什么主意。我也好,你也好,咱们整个府里的人也好,都将脖子洗干净了等着被砍就行。”颜白术没好气的说着,心中有些后悔将颜素问给接回府里。可就算不接回府里,她在邺城招惹了是非,终了也还是要算在他们颜家头上的。
顾云飞一进院子,就觉得今日顾家的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见到了颜白术之后,觉得这位颜御医整个人都是紧张的。
“颜大人近日可好啊?”
“有劳小将军挂念,还好还好。”颜白术控制不住的在额上抹了下。
“二小姐呢?”
二小姐?
素问果然是闯祸了。
要知道,上回顾云飞来时,说的还是:我家夫人呢?
颜白术稳了稳心神,拱手道:“素问已被下臣关在了地牢中。”
“地牢?”顾云飞怔愣:“你将我家夫人关进了地牢?”
刚才还是二小姐,这会儿又变成了我家夫人,颜白术颜大人心里越发没谱。
“素问她私下去给顾老夫人看病的事情我们已经知晓了。她年轻,不知轻重,如此这般妄为,身为长辈,必须得让她长长记性。若是相爷与老夫人想要责罚她,下臣也是无话可说的。”
“无话可说?”顾云飞反复念着那四个字:“此事若搁在了颜家大小姐或者三小姐的身上,颜大人你也会无话可说吗?”
“沐芸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至于沐桐,她虽冲动了些,却也不至于闯下这么大的祸来。我自己的女儿,我还是了解的。”
“就因为二小姐不是大人的亲生女儿,所以大人您就无话可说。”顾云飞点头:“那大人您知不知道,也是因为二小姐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会被咱们家相爷挂在心上,疼在心上。若二小姐是你教出来的,只怕也要跟那两位小姐是一样一样了。”
“小将军这话是何意?”
“何意?”顾云飞轻哼一声:“意思就是我家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这药方与食疗进补的方子都是二小姐,也就是我家未来的夫人给的。颜大人,你确定还要继续在这里站着,不去将我家夫人给请出来吗?”
颜白术腿脚一软,差点跌倒。
顾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
颜素问当真会医术,且把连沈御医都治不好的顾老夫人给治好了?
这怎么可能!
就算素问的医术都是他那个弟弟教的,也不至于好成这样。
他那个弟弟,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会些什么,不会些什么,他这个做兄长的最为清楚不过。难道,他的医术在颜家庄又有了精进?
不,不可能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个弟弟决计不会突然改了性子,发奋努力。
还是……还是他原本就不了解他那个弟弟。
这边,颜白术心思百转。
那边,秦婉茹面无人色,不知道是该庆幸保住了颜家,还是该扼腕没有整垮颜素问。
颜素问从地牢出来的时候,肤色雪白,摇摇欲坠。
这三天,她粒米未进。
不知是颜家的人给忘了,还是故意想要将她饿死在地牢中。
“小姐!小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听闻消息的幼白与尔容都跑了过来,见到颜素问,忙跑上前,将她扶住:“这三天,小姐你都经历了什么啊?”
“我没事。”颜素问嘴唇干涩,已经裂开了几处小口子。
幼白哭了,尔容也哭了。
“我们想去求老太太,可大夫人让人把住了老太太的院子,说老太太病情未愈,若是出了事儿,我与尔容担待不起。我们也去求过大老爷,可大老爷根本不予理会,还将我们责骂了一番,说是我们没有看住小姐。我们也找过地牢,可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地牢会藏在这假山石里。”
“没事了,都没事了。”颜素问腿脚发软,有些摇摇晃晃的:“先扶我回宁心斋,我饿了,饿得有些难受。”
刚说完,身子一歪,在幼白与尔容的惊呼声中,她软软的身子被一双突然伸过来的手给揽住了。
“颜大人,本相需要你给本相一个解释。”
顾长风将颜素问抱起,目光落到她消瘦苍白的脸上,既心疼,又恼怒。
“相爷,下官……下官……”颜白术看着顾长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颜素问虽是他下令给关到地牢去的,可他压根儿没有想到,她出来时会变成这个样子。眼下,他的心情越发的矛盾,既然对素问满怀愧疚,又对自己未来的前程有些担忧。
他将相府未来的夫人,将顾长风心尖儿上的人当成了罪人,素问会不会怪他?顾长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上奏皇帝,颜家会不会被他所牵累。
“都是你!都是你!”颜白术一个转身,将大耳刮子甩到了站在一旁,同样心怀忐忑的秦婉茹脸上。
秦婉茹猝不及防,被甩打在地,嘴角渗出了血迹。
“我只是让你将素问关到地牢中,让她反省反省,你倒好,竟借着这个机会难为她,苛待她。秦婉茹,本官算是看透了你的蝎蛇心肠,若再不将你给休了,只怕整个颜家都要败在你的手里。”
“老爷?”秦婉茹趴在地上,有些委屈地看着颜白术:“妾身惩处素问,也是经由你同意的呀。”
“啪!”一记耳光又落在了秦婉茹的脸上:“让你个叼妇再胡说,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我何时让你惩处过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