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衣和渺渺刚生下来时一点儿也不好看。小脸皱巴巴的,我把她们的照片传到网上给毛毛她们看时,她们毫不客气地指出这就是对小野猴子。
不过,儿是娘生的,她们现在可是我最宝贝的宝贝。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蛮不可思议,原来我那圆溜溜的肚子里竟然可以藏着两个小东西。她们倒和睦相处,不过,很明显,结衣比渺渺好动些。因为是异卵双胞胎,这两个小东西长得并不一样,结衣的眼睛圆溜溜的,渺渺眉眼更细致些。两个小家伙都挺能吃,加上家里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现在几个月下来,都肥嘟嘟的,很健康。
冯予诺的爸爸妈妈都已经来到了法国,虽然说两个孩子都有专门的保姆照料,可老人家还是喜欢亲自带。其实,我听冯予诺说,他们家三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保姆照料大的,他妈妈其实也是个生手,不过,看老人家那样兴奋地给孩子换尿布啊,喂牛奶啊,我除了感动还能说些什么呢。
另外,最关键的是,我也绝对是个生手,还不是喜欢争着抢着去给孩子们折腾这折腾那,虽然往往是乱七八糟,搞得结衣和渺渺撇着个小嘴一副小可怜样儿,我还是不亦乐乎地坚持折腾完,然后小屁股蛋儿上一人一边一个重重的香吻下去。真是最幸福的事儿了。
结衣和渺渺六个月时,法国又进入隆冬,外面寒霜凛冽,家里却温暖沁心。
圣诞、新年家里人都是上我们这儿过的。一大家子,老老小小,本来予妮他们家那三小子就不消停,今年又多了两个小妹妹,更是热闹不已。
“小舅妈,你有小酒窝,是不是小妹妹也会有小酒窝?”六岁的季让赖在我怀里盯着摇篮里的渺渺又抬头望着我。
我笑起来还没答上话,对面八岁的季榆古灵精怪地抢着答:“笨蛋!酒窝是掐出来的。”话还没说完,旁边攀着摇篮的四岁的季小就真的伸进小手去掐他妹妹的小脸蛋儿。
予妮一下子就抱过她小儿子,打了他的小手,“小混蛋,真掐呀。”季小赖他妈妈怀里咯咯咯直笑。
呵呵,反正每天家里都是这样唧唧喳喳,热热闹闹的。
今年新年家里还有件大事儿就是,季榆首次被选进温网球童。别看这小小子平时调皮捣蛋,他可有两年当选法网球童的经历。今年更是从温网百里挑一的选拔中,经过了两次笔试和三次面试,先是考查网球知识,而后是体能测试,从中脱颖而出,能直接进入中央球场服务男单决赛,并能光荣执行开场抛硬币挑边儿的任务。
这可喜死了予妮。今年大伙儿都去给季榆捧场,全家出动,连结衣和渺渺都特意穿上了和他一样特别订制的球童小套装。两个小家伙站都站不住,可戴上同色系的小棒球帽在她们爸爸怀里的托袋里被护着站着,两双如夜星般黑亮的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又不认生。
冯予诺也戴一个和他女儿们一样的棒球帽,托袋绑在胸前,小心温暖地一手呵护一个,站在那里,绝对是全场最帅的年轻爸爸了。
我才生产完,他总怕我冻着,于是坚决不让我戴棒球帽,给我套上毛茸茸的皮帽子,连耳朵都捂住了,我穿得圆滚滚的,感觉比结衣、渺渺穿得都多。冯予诺揪着我撅起的嘴巴,“再撅,我就仨孩子了。我两只手都抱着她们,你让我哪只手去抱你。”我咬着他的指头直瞪他。
就这样,一家人乘季东的私人飞机轰轰烈烈杀到伦敦,给季小英雄捧场儿去了。
嘿,你别说,季榆那小子一进球场还真换了副样子咧,真是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当那张甜甜的微笑着的小脸无比专业地抛出硬币决定选边时,全场的聚光全在这个漂亮的东方小男孩儿身上。
那时候最兴奋的肯定是予妮了,那个手舞足蹈骄傲的。季东直抱着她摇头,“老婆,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别人都看着你呢。”
“看就看,那是我儿子!”予妮仰起头挑眉得意的样子简直和他们家季让做了坏事儿一副死不认账的样儿一模一样,好玩儿极了!
其实,我也挺喜欢看网球的,而且这场又是巅峰对决——费德勒和纳达尔。可这场我的注意力可全没集中到球场上,光顾着看女儿去了。
你说,这一般婴儿搁那几个小时待着肯定待不住啊,先前我还担心她们不耐烦了,会哭闹打搅了别人观看比赛。冯予诺倒是安慰我,要是她们真闹了,他就带她们出去转悠,“怕什么,我丫头哭给他们听是他们的福气。”他还蛮不讲理地笑着逗我,那样子,和季让也一样儿。
可是,这几个小时下来,哎,咱俩小丫头真的忒听话。她们就是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有时候,看见那场上的灯光闪啊闪的,还笑。我遮着她们的眼睛怕晃着她们,她们就瞄着我。结衣的小手在我的掌心抓呀抓的,小嘴巴微张着,一双黑葡萄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我逗她,她又呵呵直笑。渺渺贪睡,在她爸爸怀里已经睡着了,小脸蛋在灯光下看着细嫩得都不真实了,我好想上去咬一口。
倒是接近结束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是醒着的了,冯予诺的妈妈在后排提醒他该给孩子喂些牛奶了。两个小家伙一人衔着一只奶嘴,我双手支着脑袋撑在冯予诺的腿上看着小家伙吃奶,那样子,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冯予诺用额头轻轻顶了下我的额头,“看你个小傻样子,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贪吃也想喝咧。”
我朝他皱了皱眉头,“我就想喝了,你看她们吃得多香,两个小胖子。”我弹了下结衣肥嘟嘟的小脸蛋。渺渺张着眼看着,那样子可爱极了。
“好啊,下次再外出也给你带一瓶,也把你喂成个小胖子,让别人看看我们家仨小胖。”
“哎,你们嘀咕什么呢,看我们家季榆……”
冯予诺无奈地看了眼他姐姐,又对着我做了个受不了的样子。我呵呵笑着看着他。
比赛结束时,季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攀着他小舅舅的胳膊直嚷,“把结衣、渺渺给我,把结衣、渺渺给我。”
她妈妈拉住他,“你要她们干什么?别拉着你舅舅,小心吓着结衣和渺渺。”
他外婆也在一旁直拉着他擦汗,生怕他吓着小家伙们。
“我要抱着结衣和渺渺在网那边照相,他们也同意我了,快点儿,快点儿!爸爸给我们照,爸爸给我们照!”
小东西急死,大人们却都笑了。一想,能走到场中央拍照留影,这机会也难得,再加上被季让、季小听见了,也吵嚷着要照相,于是就这样,五个孩子,季榆抱着结衣,季让抱着渺渺,季小淘气地站在中间,在温布尔顿球场中心留下了珍贵的一张照片。
五个孩子,三个小男孩,两个女娃娃,各有各的精致漂亮。后来这一幕被在场的记者抓拍到登在第二日的《每日邮报》体育版上。
这是结衣和渺渺第一次上报。
等结衣和渺渺过完一岁生日,我就要前往基辅了。
之前三个月我在家相当于闭关复习,幸亏冯予诺及家里人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让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将要开始的留学生涯让我充满兴奋,当然肯定也不舍了,舍不得我的小丫头们嘛。尽管冯予诺心疼我说会经常带着女儿们来看我,可我也知道,学习是艰苦而需要绝对专心的,只能压下初为人母的脆弱了。
动身前几天,我经常上网和毛毛她们联系,毛毛这时已顺利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小桃进了省电视台,修文、棠立他们去了各地交响乐团,当然也在各自找继续深造的机会,最扎实的是耗子,竟然混进了团中央宣传部,现在被公派去了德国,反正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有了去处。
我们这些散落在各地的人啊,经常会在网上开视频会议。这不今天我练完琴才从琴房出来去和结衣、渺渺玩了会儿,手机短信就来了。
“快上线,都等着你呢。”是毛毛。
我笑着亲了下和我疯得也累了的两个小宝贝,哄着她们睡着了就蹦蹦跳跳去了书房开了电脑。
巴黎和那边大概是六个小时的时差,我这边还下午四点多钟,那边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同志们玩得疯啊,看样子那边是“红娆”。
一上去迎上的就是耗子龇牙咧嘴的大笑脸,“嗯嘛,三儿,我好想你!”她对着荧屏撅着嘴亲过来,我呵呵对着她也直撅嘴巴。
“耗子,你回来了?不是去德国了吗?”我问她。
“才下飞机,就约同志们来疯了。他们都在,就你不在。”搁那故意娇嗔着。
我双手支着脑袋对着荧屏呵呵直笑,“我一定会回去的,到时候约你们出来玩儿。”
“三子,你这样剪个鬼头发越发像个小娃娃了,一点儿原来的妩媚妖气都没有了。”
“就是,三儿,你现在可是在巴黎,时尚之都,可别给咱们丢了份儿。”
“咳,她这样子哪像生了孩子,怎么越搞越回去了。”
我因为生结衣和渺渺把长发剪了,后来就一直是这个短发的娃娃头样儿,我觉得好打理,再加上马上要去上学了,觉得还是朴素些好。
故意粗鲁地扒了扒我的短发,我无所谓地朝他们摆摆手,“哎呀,都是生了孩子的老女人了,还讲什么形象。同志们,你们看我肚子上的小肥肉都消下去没有?”我嘟囔着低头看自己的肚子。他们那边哈哈大笑。
“身材恢复得还不错,就是脸还有点圆,跟你们家结衣、渺渺一样婴儿肥了。”
“啊,真的吗?你们不知道结衣和渺渺忒能吃,这么一大瓶牛奶她们俩……”一说起我的两个小丫头,我就不由得话多。
他们点着荧屏直啧啧,“完了,完了,和三完全是个妈妈了!小女人,小女人!停!我们都还是未成年少女,别和我们讲这些!”
我瞄着他们直傻笑。
这时“红娆”那边震耳欲聋的音响声传过来,强烈的节奏那样熟悉,可以通过荧屏看到那边的人们情绪有多High。
毛毛的声音传过来都不清楚了,可依然能听到,“三儿,最好证明自己恢复身材的方法就是再给咱们来一段儿,这曲子正好!”
他们都在那边起哄,“就是,三子,来一段儿!”
“是啊,是啊,三儿,上!”
我都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好,真是想一茬是一茬!
哎!咱什么时候是个怯场的?来就来呗!
我站直身体,对好摄像头,把音响稍开大了些,微弯腰指着他们,“看好了!”
我就穿着一件普通的牛仔裤,上身一件套头的五彩毛衫,随着音乐节奏舞动起来。说实话好久没这样疯的感觉了,跳得很愉悦。不过,这次和以前又不一样,也许是已经有了结衣和渺渺,我觉得自己以前跳这样的New Jazz主要是要有Sexy的效果,可现在有点不同了,多了份自在浪漫与温情,总之,一如既往的轻松愉悦。
一曲结束,我一手牵着毛衣角还顽皮地微颔首行了个屈膝礼,再看那边——
天哪,那边欢呼的声音都淹没了音响声。后来只听见耗子对着我大声笑着说:“三儿!我们把视频接上了‘红娆’的大屏幕,大家都看到了。你个死小妖精!真真迷死人!”我手背在身后对着荧屏只做鬼脸,呵呵笑得也不知多开心。
正疯着,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敲了两下门。一回头,我疯得红艳艳的脸庞还冒着热气。
“你真能疯。”男孩儿双手抱胸闲适地靠在门边凉凉地说了句。
是他,流枷。
流枷是谁,就是那个烧了自己所有画作差点儿连自个儿家千万的别墅都焚烧殆尽的男孩儿。他是Janis的侄子,中法混血儿,父母离异,十五岁。
因为Janis的关系,我们和这个小男孩儿熟识起来。其实,也不能说熟识,因为流枷是个……怎么说,我觉得这是个相当孤傲的孩子。他那骨子里就有种遗世贵族的高傲劲儿,话不多,可说出来往往一针见血。这孩子早熟,而且见解颇为尖锐。我想,这和他的生活环境有关系,一般像这样离异的贵族之家能孕育出的大多就是两种孩子:要么是堕落无度的纨绔子弟,无知到可怕;要么是思想阴郁的孤独天才,早熟到可怕。不管前者或后者,他们大多任性、自私、冷漠,当然,也脆弱。
流枷就是这样。他很会伪装自己,仿佛掩饰情绪已成了本能。不过,细枝末节还是能看到他的无助,比如,他渴望家庭温暖,所以,他常来我家,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远远看着我们。
他尤其喜欢看着我和结衣、渺渺在一块儿。有时候在结衣、渺渺的玩具室,渺渺安静地坐在那里抓积木,结衣会到处爬,我跪在地毯上给她们拼装小房子,他就靠在门边可以看着我们一下午也不出声。你和他交流,他也不答理你。有时,结衣会爬到他跟前去抓他的裤管,他也不动,也不作声,任结衣好奇地磨蹭,结衣没兴趣了自己就爬向别处,他也不当什么。反正,我和结衣、渺渺疯得再狠,静得再厉害,他也不参与,不作声,就是一旁看着。
其实,这样的孩子也蛮可怜。我很尊重他,他上哪儿都跟着我,我也任着他。对此,Janis非常感念我,甚至,流枷的父亲还亲自上我们家感谢我们。咳,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包括我们,包括他的家人,又有谁真正知道他在想什么呢?这孩子与人交流其实精狡得很,他会让你知道他不是什么孤僻,你问他什么他也答,可是,很会避重就轻,你捉不住他的想法的。
所以,当我要动身去基辅的前一周,他突然提出要和我一同去基辅学习,他说:“我要做她的陪读,我要和她生活几年。”这话说得孩子气十足,任性无道理,可两家人都不好拒绝。这个小男孩儿以前做过的事儿绝不只是差点烧了他们家房子,没办法,这个看孩子的活儿我算接下了,Janis对我感念益深。
我是天还没亮乘的早班机飞去的基辅,心里当然不舍极了,要是结衣、渺渺醒了让她们来机场送我,我还难受,干脆还是在她们睡着时,悄悄走吧。
冯予诺开车送我去的机场,我抱着他的腰,眼睛红红的,他在我耳边一直轻轻地说话,一手轻轻拍着我:“知道你舍不得结衣、渺渺,我每周都带她们过去看你。”
“我也舍不得你。”我嘟囔。
他沉沉地在我耳边笑,“你这句话还算有良心。和三,去读书就是去吃苦的,自己要照顾自己。哦,对了,你现在还要照看着一个小麻烦,还好,流枷也听话。”我在他怀里点头。
本来,我们家、流枷家都决定用专机送我们去基辅,可我没同意。一来,是去读书不想这么张扬;二来,我跟流枷都说好了,去了是读书,一切按规矩来,尽量什么事儿都自己做,吃苦不是坏事儿。流枷也同意。
流枷是他爸爸、姑姑来送的。看着这样的情形,我又觉得想笑,这真是两个孩子出去读书,家长是千不放心万不放心。这么一想,心又放开了,潇洒地和我们家冯予诺挥挥手,“回去吧,期末考个好成绩给你看!”
他微笑着点头。
我和流枷登机,凌晨六点离开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