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琴色·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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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梦了无痕。

我知道自己很幸运,被这样一个男人抓住。

理想的男人,于女人来说,总得带着“父亲”般的威严保护,以及“儿子”般的依赖与调皮。有点坏,实质上是“伪坏”。其实我知道,冯予诺不是一点“坏”。在商界他是出了名的精狡,有人还曾这样评价他,“无可救药的神经质,残酷的清醒,毫无节制的怪异。”看不出来是不是,这是冯予诺?是的,这是那个世界的冯予诺。在我的世界里,这只是个用他最温暖的手穿过我的骨头抚摸进我的心的男人。

“三子,你们家冯予诺眼光真毒,伊奥图真是提琴弦上的魔鬼,完全萨拉萨蒂风格。那一上去,小佝偻背一驼,就如同大师附体。”

毛毛给我侃的这人我当然知道,这可是最近音乐界最红火过瘾的话题了:伊奥图,是冯予诺从特拉维夫街头发掘的一个小提琴天才,这家伙,完全一混蛋,而且是那种越一本正经越混蛋的主儿。他在台上演出,毫无站相,佝偻着背,还不时地爱歪动脖子,好像硬是让你们看清楚那上面有多少道疤痕。冯予诺也不客气,给他出的第一个专辑名字就叫《无耻的混蛋》,真是相得益彰。不过,就这张《无耻的混蛋》那叫一个牛,全球疯卖780万张!

“所以,三儿,有声有色有混蛋,现如今捉准你老公的品位离大红大紫就不远咯。”

“我也没想大红大紫。”

“那你也得想得了?我现在算看清楚了,你老公只有看你的时候才是回归人性的。”

我笑得整个头都埋进被子里。

“和三!你今天上不上课?!”外面流枷在喊,我连忙爬起来并朝电脑里的毛毛打手势,“哎呀,少爷发脾气了。”

“你也是没出息,人家读书的比陪读的厉害,你简直就是给那陪读的当孙子。”

“那有什么办法,这孩子也可怜。”“可怜”两字我可不敢出声,用嘴形做给电脑里的毛毛看的。

“和三,我跟你说,你就滥用你的同情心吧。我用我不亚于你老公精毒的眼光告诉你,你身边这就一只小白眼狼,你小心点儿!”

“我会小心的,别担心!”我抛给她一个媚眼,手提电脑一合,拎起包就跑了出去。果然,流枷已经不在屋里了,大门大开,少爷真生气先走了!

和流枷一前一后走在校园里。流枷是个相当好看的孩子,他又有那招人垂涎的气质范儿,是有点给我添麻烦的苗头。最近,已经有人来向我打听这孩子了。比如,那歌剧专业,我的理解是,他就凭这张脸,什么都不唱,在舞台上都能占一席之地。可显然,我不敢对少爷言语,人家是给你们跑龙套的主儿?我怕他那杀得死人的毒眼咧。

“流枷,你看,你整天这样跟着我,也挺没意思的啊。”

呸呸呸,咱还是管不住这嘴,还是想“谏言”。

他突然站着不动,望着我,望得我那个心虚。然后,人就笑了,晕,你说你一孩子笑得这么招人干吗。

我更不敢看他了,俗话说的是准,越美的越毒。

“你看着我!有什么就直说。”我恨得有些咬牙!他爽快得倒像我真是他孙子。

我一抬头,也看着他。不说了,我继续往前走,一转身,就笑得像朵花!不用看,少爷准气死了!

流枷不是那种生气了就对你大吼大叫的主儿。人家生气,就和你犟着,然后想着法儿会在别的地方成百上千倍地找回来,有时候,甚至是非常无理取闹!就像现在——

我突然感觉脖子上被人死死一箍,人接着就被拽着往后坐了下去,大马路上啊!大马路中间!

流枷从背后一手拐着我的脖子,一手反拷着我的双手坐在我身后,“不说,我们就这么坐着。”他在我身后说得非常平静。

我难堪得快疯了!这孩子是真用劲,我被他弄得胳膊都要脱臼了,于是求饶道:“我说,我说!”

他立马放手,站起来瞪着我,“以后打我坏主意就直接说,别像刚才那样一个屁都不放转身就走,你那样很招人厌!”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这才是反咬一口的祖宗!少爷脾气,少爷脾气,本小姐见教了,见教了!

出乎意料,流枷接受了歌剧专业的邀请,在他们的月度舞台剧《新月》里站个小位。

没有一句台词。

这就是目前我还欣赏这个孩子的地方,他答应过的事情他会认真去做,很敬业。流枷每天都按要求去排练。

《新月》是个关于吸血鬼的故事。欧洲人都挺迷恋这玩意儿,据说歌剧专业每年都会推出一部这一类题材的作品。

流枷在里面就一场戏:血色月光下,一只幼年吸血鬼如何完成他的第一次屠孽。私底下,我认为流枷这小变态足以胜任。

我和他约好,这几天如果他先排练完他过来找我,我先上完课我过去找他。不过,从他去排练开始每次都是他先完,我还没去过现场,今天咱拔了个先,就晃了过去。

舞台布置得够华丽,音响效果也超好,起码,我站在一旁欣赏的这一小段感觉挺享受。我四处看了看,流枷坐在幕布边的木箱子上依然玩他的游戏呢,我笑了笑,在这繁华的场景下他倒彻彻底底是个局外人。

“永生与死亡,爱与欲,恐惧与欢愉,血与灵,黑暗与光明,美丽与丑陋,孤独与安慰……”我故意憋着歌剧那气儿直着腰板儿在他身旁坐下“唱”道。

少爷只睨了我一眼,不过,唇角也像渗点笑意,“你傻不傻?”

我下巴往舞台上点了点,“怎么还没到我们家流枷的戏,让咱开开眼呗,你假牙呢。”说着,我侧头弯腰就去看他嘴。

他冷冷地把我凑上去的脸往旁一推,挺嫌恶的样儿。我呵呵笑,根本不和他计较。

这时,舞台的灯光突然暗下去,耳旁响起熟悉的旋律,是《卡门》中著名的咏叹调《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只见舞台上站着个长裙拖地的女孩儿,漫不经心地哼唱起这首小调,渐渐变为快板,伴着节奏迷人的曲子边歌边舞起来。女孩儿非常漂亮,特别是舞蹈时的神态姿态,完全把卡门豪爽奔放而富有神秘魅力的形象展现出来。一时,台上台下口哨声叫好声一片。看样子,这里的氛围和我上大学时也挺像,排练间隙,大伙儿比个才艺取个乐。

女孩儿随后又唱了一段儿,是卡门在引诱唐·豪塞时另一个著名的咏叹调,旋律热情而又有几分野气,衬得女孩儿越发艳丽醉人。这下把全场搞沸腾了,都是欢呼声。

我也诚心地拍着巴掌,突然想起毛毛,又不禁笑起来,“这要是毛毛在这儿,指不定会拿着美钞塞那女孩儿裙腰上。”

可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谁知我旁边那小变态——

他,他真的拿着美钞就上去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我的脸通红,目瞪口呆,不!全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咱们家这小变态手拿三张百元美钞一本正经走到那女孩儿身边,一本正经一张一张塞到那女孩儿裙腰上!

从此,流枷出名了。

流枷出名了,因为他那塞钞票的作为实在轻浮,还因为,被他塞上钞票的,也是个不好惹的。

It Girl,1927年英国小说家Elinor Glyn用“It Girl”形容电影IT中的好莱坞影星Clara Bow。后来“It Girl”逐渐被人们用来形容极富性感、品位及性格的名人明星,包括比如Twiggy Lawson、Kate Moss。在柴院,凯拉·杰里帕斯卡就是一不折不扣的It Girl。

听完种种别人对这位“凯拉公主”的转述,我发现,这女孩儿有点像奥黛丽·赫本和杰奎琳夫人的综合。风格是完全的高品位,对自己所呈现的一切很清醒,也不会太过度。通常这种典型富豪阶层文化中成长起来的女孩,她一方面非常甜美可人,喜欢用拉帮结派的方式以示气度和友好,很受男生的欢迎,但流露出的傲慢却令许多女生望而生畏;另一方面又更保守传统且脆弱,像温室里的花朵,活在权威家长的阴影中,想反抗又不得法,因此变得有着严重的完美主义偏执。比如,会说流利的法语,考试成绩全班第一,不能有失败,一旦失败可能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一早上的《蒂凡尼早餐》。

这样的女孩儿对于我而言,完全是天外仙女,她在生活中就像个戏剧皇后,一切表情和情绪都显得夸张且不可理喻,但同时她又有点冷酷,会耍小心机。当然,这些感受都是我切身领教过后才体会到的。所以,后来有人称我的结衣和渺渺是It Girl,我是非常反感的,因为曾经和这类人的接触并不愉快。

当然,初招惹上这个女孩儿时,谁会料到今后的发展。当时我只是自我检讨了一番,流枷是做过分了,再怎样讲,把钞票塞在人家身上的举动,于那样的场合来说是极不礼貌的。可流枷是不会在乎分毫的,他绝对是那种想做就做、做了就做了的主儿。我呢,说实话,当时确实尴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流枷塞完钱后拉着我就走了,我摸着鼻子觉得自己和他一同做了靶子。

我的老祖宗告诉我人性本善,所以这件事儿过后我压根也真没放心上,只是回家叉着腰好好教训了顿流枷,他坐在那儿听我说也不作声。我自认为这孩子态度良好也就不再追究,可鬼知道这孩子是真听你说呢,还是欣赏着玩儿你说教的模样呢!

这件事儿说给毛毛听了,她一拍大腿,说了声:“好样儿的!”她说她要对流枷另眼相看了,这孩子变态得有性格,合她口味。

我笑得颇为不正经,以“一丘之貉”做结语。

流枷是出名了,因为至少现在在柴院,许多人都知道有个中国女孩儿带着个陪读叫流枷,这小子要在歌剧季度大戏《新月》中饰演一个残忍的小吸血鬼,只知道喝血,然后,微笑得倾国倾城。

路上,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走廊上,远远会听见议论的声音里蹦出个不标准的“流枷”的发音。

餐厅里,会有人对我抱以微笑,因为,我身边坐着斯斯文文吃着饭的流枷。

我放下碗筷,一手支着脑袋睨着他,“啧啧,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咧。”

他睨我一眼,颇为冷淡,依然姿态优雅地吃着饭,依然挑食。

“流枷,你是不是什么事儿都敢?”我承认自己很无聊,人不说“物以类聚”,我和毛毛关系那么铁绝对是有原因的。

他小皱了皱眉头,连这么一小皱都那样贵族,“有什么敢不敢,只看值不值得。”

“你的值得是指什么?”

“我高兴我就做。”多狂!

我也就不吝惜自己的无聊了,“那好,我现在先给你讲个我才收到的短信。你就现在吧,就这儿,你大声再给他们讲一遍,就用中文吧。这话儿用别的语言讲就没意思了。”我挑头儿比了比此时餐厅满座的人们,眼睛里绝对是坏水儿。

流枷只斜睨着我,“嗯”了一声,眼神也颇为不屑。

我见他应下了,就开始声色俱佳地在他耳朵旁说起来:“话说啊,有个结巴连长给战士们起歌,‘日——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们跟唱,‘日——日——日落西山红霞飞。’排长忙喊,‘停停停!不管连长日几下,你们只能日一下!’”

流枷同志绝对是迷糊的,这都什么啊!可人记性就是好,说话也算数,小变态真的站起来口齿伶俐地大声说,且一本正经,完全重复了一遍,一个字都没漏掉!

你们真该来看看这时的情况!我趴那儿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当然大多数老外都听不懂中文,可突然这么个漂亮的男孩子站起来大声说一串话也够让人吃惊的了,还不说那有少数几个懂中文的。哈哈哈哈,有人到嘴的东西都喷出来了!

不过,最过瘾的当然还是我了,想想嘛,这样个孩子站起来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大声讲着这么个段子——咳,我检讨,咱确实有够无聊。

我确实笑得很开心,也好久没这样开心了,想我和三这小半辈子一直在校园驰骋,身边尽是能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人物,如今来到这柴院人生地不熟着实憋屈了。好久没这样畅怀地笑了,好久没这样“泛着坏水儿”“昧着良心”“把快乐建立在人家痛苦上”笑了,我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长长呼出了那口憋闷之气。

流枷人是咋样的精怪啊,他当然知道自己被耍了,可看上去也算心甘情愿。他静静地盯着我,眼神出奇的静谧柔和。“你21岁吧?”他突然这么问。

我点点头,歪头问他:“怎么,不像?”

他摇摇头,也像我一样儿一手支着脑袋睨着我,继续问道:“你多大嫁给的冯予诺?”

“20.”我没多想就答了,我看见他仿若了然的眼光就知道自己嘴快了,有点不自然地咬了下唇。

“这就对了。”他微微点了点头,“结衣和渺渺不是冯予诺的吧。”顿了下他又说,“我就说你一定很招人。”

我有点生气,可确实心虚,又有些着恼自己,说你去算计这小变态干什么,看,他总会想办法给你找回来吧。我安静地拿起勺儿意兴阑珊地舀着汤。

小变态还没复仇完,“她们的亲生父亲是谁?你以前还招惹过不少人吧?”我喝着汤没理他,可就那么一瞬脑海中突然浮现——

“姑娘很有异性缘。”

“漂亮女孩儿都有异性缘,说点儿新鲜的。”

“招太多桃花也不好哇,伤人的心哪。你这辈子注定要欠着两个人的,你快活了,他们不容易啊。”

眼睛涩涩的,心就折磨着:怎么了,怎么了,我快活了,他们哪不容易了,哪不容易了。

我也 不知道掉下了眼泪,还是小变态扯着我的胳膊,“哎,哎,你哭什么?我说你哭个鬼啊!”

我怔了下,一手胡乱抹了下脸,“我没哭。”挣开他的手,继续舀汤。

小变态一直搁旁边看着我,有少许不安。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两个人都不说话。

“流枷。”突然一道不标准的中文加进来,我抬头看向对方,一个欧洲男孩儿站在我们桌前,他身边,站着一个漂亮女孩儿,此时正带着友善温和的笑容看着我们。

是她,被流枷塞上钞票的“凯拉公主”。

“走开!”结果流枷突然极端的不礼貌让对面两个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我连忙起身,“对不起,他才吃了辣椒,你们,有事儿?”

男孩儿朝我礼貌地点点头,然后一串语言从嘴里美丽地流泻出来,法语是好听,可惜,我听不懂。没办法,我只有看向小变态,推了下他。

他倒望着我,“你不哭了?”

“我没哭!”我真有些恼了,心里绝对是下定决心,今后,就是再无聊,无聊到自己去抓耳挠腮咬指甲也绝对不去算计这小变态了!

他微笑起来,抬头望着我,“他们说歌剧专业每季度舞台剧结束后都会有个特别的表演时间,今年他们想邀请你去助演,听说中国艺术璀璨,他们想开开眼。”

我听完小皱了下眉头,却立即转头礼貌地看向男孩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男孩儿微笑着对我说了声“谢谢”,凯拉公主也优雅地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人离开了。

我咬着唇坐了下来,心里琢磨着:既然他们特指了是中国艺术,就是说我不能去拉琴,跳我拿手的现代舞也不好,那表演什么好呢?任务艰巨哇,可不能在这些老外面前丢了咱老祖宗的脸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