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曲子应该很舒缓,想象自己在云端……”
老师前面抒情着,我旁边的毛毛架着琴站在板凳上。
“你干吗?”
“想象自己在云端……”她还挺陶醉。
“拜托,瞧瞧你的体重,它快断了。”我调皮地用脚去勾她,这时——
“和三,你上来拉一段儿。”
唉!这段时间就是背,上什么课都会被逮着。不过,这种练习课咱从不怯,有资本呗!
说到拉这小提琴,我还要靠这吃饭的咧,那个下工夫,不求当名家,至少,这是本钱!
一段下来,老师还满意,“和三,我们这也是技术活儿,技艺精益求精了,才能有更高一个层次……”
我知道,我的这些老师都对我有期望,你听着,下面一定是:“这马上乌克兰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就要来我们学校选拔……”看吧,乌克兰,柴可夫斯基,这都是多有梦想的词语,可是,钱!现实啊。
“三子,其实我们大家都觉得你是去乌克兰的最佳人选。你拉琴确实有灵气,人又刻苦。”
“继续赞,听得很舒服。”
“哎,小犊子,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咧。”毛毛直掐我的胳膊。
“呵呵,赶明儿本小姐真傍上个款爷儿,一定成就名家梦!”我叹了口气,望向天空,万里无云,适合做白日梦。
突然——
“三子,门房打电话过来有人找,好像急事儿。”二楼有同学喊。
“哦,谢了啊。”我把琴推给毛毛,就跑向了门房。
是东海。他一身混混打扮,门房肯定不让他进来。
“怎么了?”我跑过去。
东海急急忙忙就迎上前,“三……三子姐,南……南子他,出事儿了!”
东海本身就有点结巴,一急,更结,汗直流。
“别急,你慢点儿说,南子他怎么了?”我拍着他的背。
他呼了口气,“南……南子不让我跟你说的,他被派出所拘了,现在在新村街派出所。本来他妈妈是让我们照料着的,可今天医院又说要六千块钱,我们没有……”
“钱我来解决,他怎么被拘进去的?”南子有分寸的,他妈妈正在住院,不会那么冲动。
“都他妈虎彪欺人太甚,‘陆曼抵’本来是我们看的,他们来抢,还开了强强的瓢儿……”
不用说了,我了解,南子就是仗义,他容不得兄弟受欺负。
“我们先去医院,把陶阿姨安顿好。”我立马跑回宿舍。幸亏,手上还有那三万六。
可,三万六都不顶数。医院要交钱,帮陶阿姨请特护要钱,南子打了对方要赔医药费,最后,把南子从派出所里保出来还要钱。差五千。我有点急。
想借钱。毛毛那帮同学也都不宽裕。找减元——我真开不了口!米旆——更不可能,两个晚上他已经给了我七万二。
最后,我还是决定去做一次。这样来钱来得最快。
“酒香”,是胭脂路最有名的一家酒吧,因为贵所以有名。里面泡着的都是那一带的白领和鬼佬。
我第一次找生意就是来的这儿,都是有钱人嘛。谁知道后来怎么会稀里糊涂上了米旆的床。今天,我还是来的这儿,还化了点儿妆。
我人不丑,马上就吊着眼前这个。长相还蛮斯文,人也随和。
我还在慢慢吊——
“就文艺作品而言,与食品有关的恐怖及惊险题材,基本上都不离‘下毒’二字。”
“怎么说?”男人笑着望着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儿。
“尽管中毒身亡在人类死因榜中排行不高,它却出现在绝大部分的文艺样式里面。喜剧、悲剧、荒诞、爱情、战争、武侠、歌舞、伦理、警匪、推理、恐怖,古今中外,男女老少,中毒身亡者不计其数,隐藏在食物里的毒药更是无处不在。从罗密欧到武大郎,从热汤面到巧克力,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开列出一串冗长的死亡清单”。
轻轻掰着手指甲,我声音柔柔的,却讲得头头是道。
男人笑意更深了。
“你也在给我下‘毒’吧。”他望着我。
嗯,眼睛挺勾魂的,看来这是个玩家。好办了。
我咬着吸管呵呵笑着,估计也不单纯。
“走吧,小妹妹,请你去跳舞。”
“没问题。”我爽快地跳下高脚凳,却一转身——
“三子!”
拜托,这么巧?减元,谢迪,郝飞,米旆,来这么全!
“咳,好巧。”我确实有点手足无措。
“他是谁?”减元脸阴得厉害。我这才发现那男人的手还贴在我的腰间。
“这些是你的朋友……”人家话都还没说完,减元一拳头就朝他呼过来,一把把我拽过去,“别碰她!她不是你碰得了的!”
要不是主角是我,咱真要给减元鼓掌了。这话说得很有气势!可,咱这不就是那主角嘛。
“减元,你搞什么?他是我……”我忙解释。
看来小减元也是有脾气的啊,我话都没说完,他拉着我转身就走,我连那男人最后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Pagani Zonda跑车旁,很有点像三堂会审。
减元拿着面纸在我脸上使劲擦,“化的什么妆,丑死了。”
“啧,疼。”我微皱起眉头,扒开他的手,自己擦。
“三子,那男的那么老了,你和他说个什么话?”
那男的不老,三十多岁。减元同志也是游戏场上泡大的,他知道我和男的要干吗,这么说,是给我留面子。
“好了,减元,今天这事儿不说了。我回学校了,再联络。”
是没什么要说的。微笑着,我就要走。
他拉住了我的手,“三子,你生气了?”
“没,我真的回学校。你们继续玩儿吧。”微笑着晃了眼每个人,除了米旆。怪了,为什么此时,我就是不敢看他。
先走了。心里着实还在为那五千块犯愁。
公车都懒得搭,我一路走回去的。一路上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学校后门这条巷子人不是很多,我晚归一般都从这儿进去,爬墙翻窗都方便,可心里也怕,每回都是跑进去的,今天照样跑。只是,突然——
两束强烈的车灯光打在我身上,吓了我一跳,当然要快跑。
“啊!”突然身体被一双手紧紧圈住,我慌了,大叫:“放开!你是谁?!放开我!”
“我恨不得掐死你!”
米旆?!
我吓得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一听是他的声音,那心,也不知什么滋味。我猛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和三?三子!”他可能也没料到我会这样,愣着,抱着我的手松了松,想推开我看看。
我却紧紧地搂着他,头闷在他怀里,嘴里咬着他的衣服呜呜抽泣——五千块,减元,又被他这么一吓——我就想哭。
他静静抱着我站了半天。
“好了没,让我看看。”他双手捧着我的头拉开,“哭有什么用,我还是想掐死你。”
我还在抽噎着,泪眼蒙眬地望着他。
“我前天给了你三万六,昨天给了你三万六,还不够你花?你到底要多少?”
“都用光了,医疗费,赔偿费,保释金还差……”我像个孩子抽噎个不停。
“我给你!”
“你又给,你也不问我……这些钱都是什么……”
“都是什么?肯定也不是你自己花的,用这么次的粉底。”
“你连粉底……都认识啊……”我抽噎着小声说。
“和三!”他火大地吼我,同时抱起我向车里走去。
“咱们就车里做吧,免得明天我又迟到。”
“谁说要和你做了,看你哭得脏死了。”他嫌恶地把我放在副驾驶座上,不过还是挺轻柔的。
“你给我钱……”
“你闭嘴好不好!”
车开动。
最后,谁忍得住?我们还是昏天暗地做了一晚。
这次米旆给了我九千块钱,连同他第二次给我的三万六,我一并给了南子。
“这叫家宴,啧,就为了给个老太婆庆生?”毛毛手摸着下巴直摇头。
今天是佟岩家的庆生宴。觥筹交错,确实奢华无比。
“哎,三子,等会儿咱俩一块儿上去,就弹Sigur Ros的Hoppipolla。”
“拜托,在这弹那首,太不着调了,人家是老太婆庆生!再说,我那琴弹得……”我直打她缠上来的手。
“哎呀,我是看他们家琴不错。三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机会难得,机会难得。”
毛毛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她真的把我拽上去了。
“毛毛奶奶,我是来拉琴的。”手放在键盘上,头低着,我还在念叨。
“注意力集中!”她像老师一样吼,我还真吓得认真起来。咬着唇,旋律流泻。
我们俩都有点入迷了,像平时在琴房里的游戏,配合得非常默契。
Hoppipollar是雨后阳光下的豁然开朗以及折返于狂喜与忧伤的泪水,华丽也愉悦。我们慢慢地享受着乐曲中力与色彩的各种可能性,并以节奏、强性及舒畅的热情为乐曲增添着活力。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
我和毛毛手牵手并排行了个漂亮的屈膝礼,下台。
“三子!”毛毛一下台就现了原形,箍着我的脖子又跳又叫,“太棒了,太棒了!我们回去再弹!三子,看见没有,我就说Sigur Ros的有些东西用钢琴弹出来一定棒!”我被她亲得脸都变形了。
她圈着我的脖子,转身拿了一杯香槟,喜滋滋地说:“三子,干脆明年毕业礼我们就拿这做演出项目,让他们惊得哇哇叫。”
我用胳膊拐了她一下,“才不,我要拉我的琴,他们都知道你琴弹得好,我的强项是——”我做了个拉琴的动作。
“哎,你弹得真不错啊。”毛毛勾着我的脖子说。
“啪。”我们两个人得意得过了头,动来动去,把身后的酒杯碰翻了。这不打紧,关键是泼得旁边一位绅士的身上都是。
“对不起,对不起!”我和毛毛连忙手忙脚乱地整理。人家笔挺的西装我们想去擦,又不好意思,都尴尬地杵在那里。
“不要紧,没关系。”男士很有风度,笑着只看了眼自己身上。
我和毛毛都干站着不知道说什么,挺不好意思的。
“你们是刚才弹琴的小姑娘吧,弹得真不错。”
“冯总。”旁边有人喊他。
“不好意思,我先过去了。”他优雅地朝我们一点头,走了过去,真一点儿也没在乎自己身上的酒渍。
我和毛毛愣愣地看着他走过去的背影。
“他真帅!笑起来,啧,我真想上去咬一口!”毛毛这么说。
我慢慢地向她看过去,突然上去捧着她的脸就要咬。毛毛惊叫。
两个小丫头在角落里疯得一塌糊涂。
“本来,减元今天是要过来的,可他帮米旆陪球去了,我要不是家里非要过来,也和他们一起去了。”宴会结束,佟岩开车送我们回学校。
“陪球?”我倒是没见着减元、米旆他们。
“哦,就是在‘朵梨’陪那些菜鸟撞球,也算是教吧,‘朵梨’的老板说给我们抽成。”
“你们还需要陪球?”毛毛问。我也奇怪,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
“唉,米旆,也不知道他干吗了,这段时间手头好像特别紧。他说他几个月的生活费都花光了,他也不想找家里要,又不要我们资助。平时小钱是有,就是,米旆不是喜欢航模么,他总羡慕的那个航模俱乐部又开放注册了,人家要求严格啊,他申请了几次,终于过了关,可就是这年费,一年十万,后天就得交……”
“十万?!他那消遣也太奢侈了吧。”毛毛惊呼。
“他交得起的,生活费,再加上他打工的钱。米旆就好这……”
咬着唇,垂下了眼,我心里挺不好受:他是交得起,他连着三天总共给了我八万一,原来那是他入会的钱。